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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看不見的真實(七)

  “‘死神雙鐮’弗格遜兄弟,‘鐵甲勾魂使’桑地亞納…王太子也真拼啊,這些人的價碼可不便宜,不過考慮到他們的身手、籍貫比起來,也算物有所值。”

  史塔西的比對資料從眼前一晃而過,握著手杖的手指習慣性的敲擊著節奏。

  那些都是一流高手,起步價都是數千埃居起跳,像這次的任務難度恐怕還要追加金額,但跟作戰成功的收益相比,這不過是一點小錢。想必,王太子正為作戰第一階段順利雀躍不已吧?

  ——干的漂亮。

  不是稱贊,也不是諷刺,李林做出了最恰當的評價。

  王太子帶給查理曼的損害已經超過幾個裝甲師,夠格頒發騎士十字勛章了,他本人對此卻一無所知,連申請報告都沒打,一心一意投身于挖查理曼墻角的偉大事業之中。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無私了。

  擱下王太子的犧牲奉獻,思緒從思考回路中抽身,側目過來的視線中包含著灼熱。

  “你到底隱瞞了多少?”

  羅蘭壓低了嗓音,只有他和李林能聽見的聲音里滿載臨近沸騰的憤怒。

  “沒有任何隱瞞。”

  承受著紫瞳逼人的視線,分身用與本尊分毫無異的調門說到:

  “所有事項我已經在列車里作了說明,并且列舉了各種可能,現在發生的則是其中最糟的情形,你覺得這算是隱瞞?”

  葛洛莉亞和薇妮婭還在接受花螳螂的診療,入侵者似乎使用了相當強效的催眠術式讓她們陷入深度睡眠,醒來后記憶也很模糊,為了不留下后遺癥,正對兩人展開全面細致的診療。

  蟲殺手們也受了一些傷,以此為代價讓對方留下10具尸體,但仍未能阻止敵人擄走夏爾王子,不得不說這次的對手真的很強。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

  然而這個推論太無懈可擊。太合理,反而顯得不自然。

  危機即時機。

  這是李林說過的話,危險和機遇總是相互伴隨,只要好好利用,危險也能變成獲利的節點。

  李林或許的確沒有撒謊,但他一定隱瞞了部分情報,巧妙的誘導著事態變化。王太子渾然不覺自己正按著李林撰寫的劇本起舞,多半正自以為得計,傻乎乎地樂呵著呢——就跟相信李林真心保護夏爾王子的自己一個德性。

  想到這一點,羅蘭就很火大。

  “我知道你不喜歡王太子,從當前局勢來看,把他弄下臺也符合大多數人的期望。但你非得弄成這樣嗎?”

  “第一,我和王太子并沒有私人仇怨,即便有,也是那邊單方面的事情。第二,別把我想得太萬能了,這次可是真的被他擺了一道,真是丟人。”

  李林聳了一下肩膀。朝羅蘭促狹地眨眨眼。

  “我一直以為你會很期待我犯錯的時候呢。”

  李林聰明、睿智、從不犯錯,并將永遠如此——羅蘭和很多人腦子里都有這樣一個讓他們很不舒服的想法,這意味著誰都沒有機會超過他,長期以來,各種事情都在證明這一點。

  眼下似乎是推翻這種斷言的絕好機會:李林依舊會犯錯,而且相當嚴重。

  他正把本就很復雜的局勢變得更加復雜。

  王太子綁架殺害年幼的王弟!

  這則驚悚的新聞一旦擴散開來,足以引起查理曼政壇大地震。前有王冠領叛亂,后有弒弟暴行。一切軍功聲望在這兩樁大罪面前都變將得黯然失色,即便王太子率領遠征軍拿下圣彼得堡都挽救不了他的政治生命。到時候除了武裝政變,王太子將沒有任何機會問鼎王座,至于路易殿下的槍桿子是否硬到能幫他搶到王位…得到財團和絕大多數貴族支持的提坦斯及海軍表示:我們做夢都想和陸軍混蛋好好算算總賬,只要軍餉和槍炮彈藥管夠,把王太子洗剝干凈送上斷頭臺的難度不算大。

  這種環境下,王太子要是還敢去打第四王子的主意。那他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路易王太子為人傲慢,但還不至愚蠢——抱著這種想法的人都被王太子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不但擄走夏爾王子,還準備將夏爾的死嫁禍給阿爾比昂。而造成這一事態的正是李林的“疏忽大意”。

  這是粉碎“李林不會犯錯”神話的絕佳機會,可羅蘭沒有深究這一點的心情。

  政治陰謀、秘密外交、不走運的目擊者、被滅口的第四王子、背地里籌劃陰謀的王太子、過于自信而出了紕漏的財團總裁…所有關鍵詞湊在一起,足夠寫出一步精彩的探案小說,但現實并非小說,現實絕不像小說那么離奇。

  某人撰寫的劇本也不可能只有這種程度。

  羅蘭的眉頭皺了起來。

  情況真的很糟,如果王太子決定不顧一切賭一把,那他只要把夏爾王子的尸體擺在秘密談判的帳篷外,那他就贏了。阿爾比昂不可能也不敢把事情公開或者組織調查,真相將會永遠掩蓋在黑幕之下,靠著外國勢力的支持,王太子將制造更多混亂、麻煩和災難,最終演變成三大陣營的全面對決——沒有贏家的大規模仇殺。

  羅蘭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結果,這一切本可以避免,但卻因為一個“疏忽”,結果把所有人都卷了進去,這讓他感到惡心。

  更糟的是,眼下為了避免引起混亂,他還不能采取行動,更不能讓密涅瓦知道這件事,天知道她聽到那個消息后會有什么反應。

  “你這次真是弄出大麻煩了。”

  羅蘭再一次強調,下意識地想要捂住額頭。

  “那就解決掉。”

  回答沒有任何猶豫,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別忘了,我們早就對此擬定了對策,半個小時后,B2計劃就會啟動。”

  “千萬別出岔子。”

  “多相信一下你的監護人,我又不是以讓主要角色掛掉出名還說自己是治愈系的導演,沒必要像被致郁的觀眾一樣,腦子里盡想著組團寄刀片和組團談人生。”

  “是的。我很相信,就像相信安排女主角死了三次,男主角在第一季結束時被男二號爆頭,還說死人和自己沒關系的導演一樣相信著,結果整個人都不好了。”

  輕輕嘆出一口氣,羅蘭挺起胸膛緊跟在密涅瓦身后,紫水晶一樣的瞳孔隱約看到鐵拳火箭彈齊射的壯觀景象。

  士兵們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敬業的站崗士兵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活雕塑”,在枯燥無聊的崗位上紋絲不動數小時,直到有人前來換崗為止,小屋前的士兵看起來似乎也是如此,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兩人的眼睛一片渾濁。

  不是開小差的渙散。而是沒有任何焦點,即便有人站在眼前也不會做出任何反應的空洞,同時平穩的呼吸顯示他們還活著。

  明顯不對勁的士兵背后是用來存儲火藥的庫房,里面設置了拒馬、沙袋壘成的防線,配屬了相當數量的士兵——他們也和門口的同袍一樣,忠實堅守崗位,眼神空洞渾濁。

  穿過這些奇怪的士兵。進入小屋,仔細搜索的話,人們便會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發現有一個偽裝成地板的翻板,下面是一條暗道,順著臺階進入地下,里面的驚人風景便呈現于眼前。

  足有教堂禮拜堂大小的地下空間,中心位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火盆,火焰悠然搖曳。產生的煙氣經過精心鋪設的管道冷卻后在遠處排出,朱紅色的光芒下,數十具糾纏在一起的男女裸體在墻壁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絕非淫靡,那堪稱實實在在的壯麗。

  完全無視周圍,一味專注于自己的行為,汗水及其它分泌物和燃燒大麻葉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呼吸著令人暈眩的空氣。男人的下身反復在女人的陰部往返抽送。

  他們正在交媾,正在交配,正在毫不顧忌地高聲叫喊出猥瑣的喘息。

  僅是如此,那倒也沒什么大不了。

  盡管這種行為背離社會主流觀念。但或許他們的性觀念和取向異于常人,也許他們的家鄉風俗就是如此開放大膽,又或者這是一種獨特的快感共鳴。總之,就是有人喜歡這種大眾眼中鮮廉寡恥的事情。

  然而,這個不一樣。

  這和那些自發行為完全不一樣。

  “…啊啊…啊嗯…嗯嗯嗯…啊…”

  “哦…哦啊…哦嗚…啊啊啊…”

  糾纏在一起的身軀,自胴體揮灑下的汗水與唾液,仿佛永不停歇的腰部動作。

  “再來…還要…啊啊…嗯啊…”

  “用力…深入…更深入…哦啊…”

  咚咚咚咚。

  所有人…都以同樣的方式交尾。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體位、同樣的頻率,每個人跟隨著篝火旁大鼓的節奏擺動身體,配合著鼓點喘息。

  那已經不是男女結合的行為,連家畜配種都算不上,和工廠流水線組裝產品如出一轍,是徹底壓抑人類倫理、道德、智慧的非人風景。

  那是——

  “呵呵呵,好好授精吧,好好受孕吧。”

  坐在篝火對面的高臺上,一個女人支著下巴,樂不可支地說著。

  “盡可能增加‘士兵’的數量吧,我可愛的孩子們。”

  殘留著稚氣的臉上浮現無邪的笑顏,豐滿的肉體上沒有任何遮擋之物,在這幅被人推倒也沒有話說的肉體腳旁跪滿了男人,男人們帶著一臉迷醉的表情,井然有序的舔舐著纖細的足掌。

  滴滴——

  一陣蜂鳴響起,女人輕輕啐了一口,按下右手邊的按鈕,蝎的面孔投射在空氣中。

  “還是那么不解風情啊,總在別人興頭上來攪局。”

  “我也不是喜歡才來的啊,老實說,我也想忘記工作,加入你的‘啪啪啪派對’,不過上面來命令嘍,是那位大人直接下達的指令,轉入B2計劃。”

  “了解,我這里也攪得差不多啦,是該準備一下壓軸大戲了。”

  輕輕一跺腳,交媾中的男女立即停止了動作,沒有任何整理休息,男男女女齊刷刷的向女子半跪行禮。

  穿過跪迎的隊列,從一名“士兵”手中接過衣服,女人——“行軍蟻”挺起蜜瓜般的胸部,叉著腰,用猶如真正女王般的口吻說到。

  “就讓那個王太子見識一下,何為真正強大的軍隊吧。”

  “日安,伯爵。”

  “日安,尊敬的公爵殿下。”

  褪掉風帽,羅斯聯合公國全權談判代表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維奇·拉姆斯多夫伯爵朝威靈頓公爵擺出禮節性的外交式微笑。

  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貴族外交官,拉姆斯多夫伯爵的涵養不錯,很善于隱藏自己的負面情感,在外人面前永遠表現得彬彬有禮,但他的同伴——勃魯西洛夫陸軍上將和馬卡羅夫海軍上將跟他們的手下沒辦法像他那樣和自己廝殺過的對手把臂言歡。

  他們和他們的手下板著一張鋼板一樣的臉,敬了個軍禮,報上姓名后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養神去了,把尷尬的外交官丟給了阿爾比昂人。

  公國軍人的別扭不光表現在臉上,也體現在身上,拉姆斯多夫伯爵和外交部的文官們都穿著干凈筆挺的正式禮服,而包括兩位將軍在內的7名公國軍官都穿著沒有熨燙過的皺軍服和毫無光澤的臟軍靴。很顯然,作為軍人,尤其是自認并未在戰場上被敵人擊敗的公國軍人,他們是極不情愿出席“終戰談判”的。完全是迫于沙皇措辭嚴厲的詔書跟查理曼佬的“背后一刀”,不得不來,所以便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其實阿爾比昂的軍人們也是同樣的想法,在軍隊內部,諸如“在前線軍人還在浴血奮戰的時刻與我們的敵人談論和平,這是無恥的出賣,是在背后捅刀子!”、“假如我們就此停戰,有何面目去見迎著槍炮刺刀發起萬歲沖鋒的王國勇士?那些長眠北海的英魂又會如何看待我們?”…等等激烈言論不絕于耳。在女王陛下直接干預下,軍隊里的雜音才消停下去,參與談判的威靈頓公爵、馬爾伯勒公爵、德雷克勛爵也沒表現出什么不滿的樣子。不過公國代表們注意到,阿爾比昂的軍人沒有佩戴任何勛章,爵爺們的胸口都是光板一片。

  兩撥心不甘情不愿的軍人一開始就制造出火星四射的緊張氣氛,被丟在一旁的外交官們只能視若無睹的繼續寒暄,沒有一人敢出聲提醒或指責將軍們的態度。

  他們不能這么干,不是因為這很丟臉,不是因為那些野蠻的大塊頭一拳就能把他們放到,事情的關鍵在于:軍官們是今天談判中不可獲取的重要角色,要是把他們給惹毛了,談判也就完蛋了。

  對兩國來說,那將是一場徹底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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