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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遠征終結(十七)

  焚燒尸體的惡臭不斷侵襲過來,帶著口罩的士兵忍不住皺眉,不遠處一群盜匪在刺刀的保護下做完了禱告,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后,靜靜看著同伴的遺骸在烈焰中消失。

  他們對這個處置沒有太大意見。盡管傳統的方式是土葬,但眼下沒那么多時間和精力來給幾百具尸體一一安葬了,放著不管的話又會造成瘟疫,加上俘虜們也不希望自己的戰友埋骨在陌生的土地,最后的折中方案是把陣亡者的遺骸火化,由俘虜們一道搭乘押運列車帶走。

  由于要等待后方的列車趕來交割俘虜,慰問團不得不就地停車,雖然這讓尊貴的的乘客們感到不滿,不過考慮到修復鐵路本身也需要一段時間,發了幾句牢騷后,她們也接受了現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運作,盡管撞上了一段不和諧的插曲,但通過這場戰斗,列車的安全性和護衛們的實力更令人放心了,所以疑惑和不安都該隨著戰斗的硝煙散去。然而,對一部分人來說并不盡然。

  “真少見,你也會碰酒精飲料。”

  諾娜輕聲感嘆著。和李林那種能把幾十個毛熊將軍放倒的酒國高手不同,羅蘭屬于比較容易喝醉的類型,正常情況下最多喝點佐餐酒。眼下他卻打開了一瓶…水果酒,雖說度數不高,幾乎和果汁沒多大區別,但這種景象還真是少見。

  “我也只能喝這個啦。”

  擠出一個苦笑,羅蘭嘆了口氣。

  “不能一醉方休。也不能抗拒,真是個半吊子。”

  諾娜沒有接話,只是看著他把水果酒注滿高腳杯,就那么看著那杯酒。

  當她受到信號,停止炮擊,重新將武裝車廂偽裝好開回來時,羅蘭那邊的戰斗早已結束。盜賊的首領戰死,兩名高級干部昏厥,正在接受蝎和巨針蟻的審訊。

  就結果來說,這場戰斗已經算打得相當不錯了。遭遇占據有利地形、武器精良、配備魔法師的優勢敵軍伏擊。居然能反過來將對方幾乎全殲,付出的代價卻只有30多人傷亡。不論以何種標準評價,都是一場精彩的勝利。

  當然,財團的武器、人員對獲得勝利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身為指揮官的羅蘭撇下部隊獨自行動的行為也不值得提倡。不過正因為羅蘭打倒了敵人的首領。使其指揮系統徹底癱瘓。潛伏在樹林里的伏兵才未能在關鍵時刻投入戰場,打開局面。在看到首領的尸體后,那些逃兵也失去了最后一點抵抗的勇氣。放下武器投降。因此,總體來說,羅蘭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的。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再優秀的年輕人多少也會顯露出一些喜悅和激動,沉浸在成功帶來的高亢感覺之中。

  此刻的羅蘭別說高興了,整個人看上去透著一股憔悴和頹廢的味道,似乎遇到了什么重大挫折。

  發生了什么事情?在和敵方魔法師交戰的過程中,羅蘭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心態發生如此重大的改變?

  懷揣著疑問,諾娜卻沒有開口。她非常清楚,如果想說的話,不用去問,羅蘭一定會自己說出來。不想說的事情,就算問了,羅蘭也不會把想法傾吐出來。

  所以,她選擇等待。

  “…一直到最后,我也沒能說服那個人啊。”

  盯著琥珀色的酒液,嘆息從唇邊溢出。

  盜賊團的首領——奧斯托利亞的亨利·格拉夫·貝勒加德子爵履行了他“決不投降”的諾言,迎來了死在戰場上的結局。雖然有羅蘭的因素,不過在被摁倒破解“命時”和體內的爆炸術式之前,他全身的血管就已經破破爛爛了,就算當時有超一流的醫師和醫療魔法師在場,也不可能給全身止血。即便止住了外流的鮮血,更致命的內出血也會讓他們放棄一切努力。

  原本“命時”會被禁止使用,其原因就是對人體負擔過大,特別是柔軟的內臟和血管,縱然有相關術式進行防護,損害還是不可避免的。貝勒加德施展最后一擊時,解除了對身體的保護術式,將空出來的意識容量全部集中用于“萬千之刃”的構筑上。

  幾近沸騰的血液在地面上染出一片紅色,還沒等到被摁倒,子爵就斷了氣。

  從結果來看,羅蘭并沒有殺了他。

  可把他逼到這種地步的,毫無疑問就是羅蘭。

  “我對當時的做法沒有任何后悔,想要將犧牲控制在最小的前提下結束戰斗,擊敗敵人的首領是最好的選擇。不過——”

  一直緊握著的左手攤開,小小的遺物墜飾里,貝勒加德和一位女性、一個小孩一道露出幸福的笑容。

  想必另外兩人是他的妻子和幼子吧,以子爵的實力,積累的軍功加上采邑,想要謀求更加美好的人生應該也不是難事。

  這樣的人物,為何不管不顧的組織逃兵成為盜匪襲擊列車?甚至到了最后一刻,還不顧一切的發起自殺攻擊呢?既然他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并且有等著他歸來的妻兒、田園,他完全可以選擇和這種末路完全不同的人生吧?

  “‘既然打定主意割舍掉如今擁有的一切,轉而追求其他事物的話,必須做好相當程度的準備。無論結果如何,別后悔就是了。’——那個男人最后對我這么說了…究竟是什么讓他做出這樣的決斷?如果能深入了解他的內心世界,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他一些忙,說不定如此一來,就可以讓某些事態產生變化…”

  “羅蘭…”

  “啊,抱歉,我又來了。”

  重新合上墜飾,養父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所謂該負的責任就是仔細思考一下。什么是正確的行動,什么又是錯誤的決定。在冷靜、客觀的思考之前,什么都沒想,簡單的斷定‘一切都是我的錯’,豈不是代表事情到此告一段落?這樣根本就只是偷懶罷了。

  說那話時,李林依然保持著笑臉,但話語的份量格外沉重、嚴苛。

  是的,死去的人不會再開口說話,也不會回答疑問。眼下還有大量的事情要處理,不是消沉的時候。

  “對俘虜的審訊怎么樣了?他們有交代為什么要襲擊這趟列車嗎?”

  事到如今。不可能再簡單的認為這是一起單純為了生存和金錢引發的列車劫案。在這大股逃兵的背后,一定有誰在背后提供情報和物質的支援,并且鼓動他們采取行動。

  會是誰呢?有能力干這種事情的勢力并不多,從動機考量。會動手的就更少了。

  最先排除的是財團、查理曼王家海軍、治安部隊“提坦斯”。這三者的政治聯盟或多或少的都參與了護衛慰問團的工作,沒有任何理由給自己臉上抹黑,也無法從中獲得任何實質利益。

  阿爾比昂和拉普蘭似乎也能排除,這兩個國家將大量的軍力和財力投放在北方前線,無論與查理曼關系如何,多一個幫手來分攤壓力總是好事,不至于為了過去的恩怨以及暫時擱置的利益沖突來策劃這么一出鬧劇。基于類似的理由,伊密爾和卡斯蒂利亞也可以從嫌疑人的名單上剔除了。

  剩下最有嫌疑的,只剩羅斯聯合公國和查理曼的路易王太子殿下了。

  公國有充分的理由策劃這種事情,雖然在海陸兩線都保持著均勢,甚至占有一定優勢,但這種平衡極其脆弱。光是阿爾比昂和拉普蘭的聯軍就已經讓公國感到有些吃不消,如果這時候查理曼對準公國脆弱的側翼發起致命一擊,恐怕公國和他的軍隊將陷入崩潰的危險境地。在無法騰出手迎擊查理曼遠征軍的情況下,雇傭一群人類散兵游勇,對一個重要的政治目標發動攻擊,進而引爆人類陣營的內部矛盾,瓦解聯軍——從投入成本和收益來看,這個可行性相當高的計劃對公國是個不可抗拒的誘惑。

  合乎情理,但這個推測有一個巨大漏洞。

  盡管這群盜匪之中不乏亡命之徒,但要在敵國境內組織、維持一支裝備大量火槍的騎兵部隊…這遠遠超出了公國情報機構的能力。要知道人類陣營的封鎖盡管有不少漏洞,但還是一整套涵蓋海陸空的完整體系,要想突破這套封鎖體系,為那么大規模的襲擊部隊提供補給,其風險程度比20世紀50年代臺灣向大陸空投“特派員”還高的得多,基本屬于有去無回的那一類。毛熊們似乎也沒有常公那股子不惜靠畫地圖、寫日記來“反攻大陸”的毅力,所以在某公司欠奉心情提供支援的前提下,他們是否愿意干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相當值得懷疑。

  至于王太子…那個人經常有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為了讓V.E.公司出丑,也不是沒可能干出些中二行為。但那個人好歹也是查理曼王族,這種坑爹坑自己的事情,似乎也不能帶給他什么真正的好處…

  “真見鬼了?究竟是誰在背后指使?”

  “我想,審訊很快就會有結果。”

  遲疑了一下,諾娜用不自然的表情補充說明。

  “我看見蝎和巨針蟻去審訊室了。”

  羅蘭的臉色微微一變,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沒說,只是擺出一張吃到酸東西的臉。

  亞爾夫海姆擁有這個世界最先進的醫學體系,這個體系除了培養出大量優秀的外科大夫,還培養出具有世界領先水平的行刑手。這次擔任護衛的蝎就是通過專業資格認證的刑訊高手,巨針蟻據說還在考執照,估摸著水準也不會太差。有兩位專業人士在,撬開俘虜的嘴是一件非常輕松的小事。

  諾娜沒有說的是,她看見蝎和巨針蟻興高采烈的把大量手術器具、銼刀、線鋸、手搖柄鉆子、老虎鉗、無影燈、通話耳機之類的工具搬進充當審訊室的車廂,盡管不清楚她們打算怎么做,但恐怕最堅定的死硬份子也只能堅持3個小時左右。

  身為軍隊成員,諾娜對史塔西向來不怎么感冒,羅蘭就更不用說了。不過眼下也只能靠這些專家來解決他們的疑問,個人喜好只能暫時靠邊讓讓。

  尷尬郁悶的氛圍橫亙在兩人之間,正當他們思考該該切換什么話題來繞開時,車廂門被敲響了。

  “少校。”

  傳令兵在門外報告。

  “俘虜們招供了。”

  科勒弗拉特子爵和金梅爾騎士被幾根皮帶固定在一張椅子上,各自享受著一盞150瓦強光燈發出的耀眼白光,過于明亮的光芒幾乎要讓他們失明了,然而他們既不能挪開視線,也不能閉上眼睛。在蝎的“黃色朋友”——神經蝎毒的作用下。他們的肌肉正處于麻痹狀態。連出聲發表抗議都做不到,更不要說咬舌自盡,用透明膠帶固定的眼皮也一直保持睜開的狀態。封印魔法的術式同樣運作良好,他們感受不到。也無法干涉瑪那來自救或者自殺。

  如果一直這么照下去,他們的眼睛遲早會出問題,就像他們的耳朵——在嘗試這種“不眨眼”的游戲之前,他們已經強制戴上耳機,聽了整整一個小時被稱為“死亡重金屬搖滾”或者“廣場舞”之類的鬼吼。不管那是什么東西。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人喜歡那種恐怖的噪音,在經歷了山崩地裂的一小時之后,他們的耳朵幾乎失聰,腦袋疼得快要裂開,現在急需一位醫生進行檢查和治療。但在他們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之前,這是絕對無法實現的奢望。

  更何況,對他們而言,苦難才剛剛開始。

  “兩位,知道這是什么嗎?哦,對了你們看不清楚,就由我來介紹吧,這是一根由十多根鋼絲纏繞編成的鋼繩,直徑4mm,長60公分,表面布滿魚鉤一樣的倒刺。請問二位,這樣的東西該如何使用?”

  帶著無比天真快活的笑容,巨針蟻晃動著鋼繩問到。

  被刑訊者不能回答,也不想知道那種東西的用途。所以,解說的任務還得由她來完成。

  “用來勒住脖子?用來當鞭子抽打?用來在手指上摩擦?——這些都是錯誤的用法,正確的使用方法是插入尿道,然后一點點、慢慢的抽出來。”

  兩個大男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說不出話來的嘴巴又張大了一些。

  “很可怕嗎?不用擔心,列車上的醫生不錯哦,那種玩壞掉的骯臟玩意兒就請他們幫忙切掉好了。大叔們應該都不是童貞了吧,家里也都有小孩吧,試試這種新奇的刺激,也沒有問題了呢?”

  恐怖的臺詞足以讓一個身心健康的成年人尿褲子,但受刑者們只是輕輕慌亂了一瞬,隨后又恢復了鎮定。

  他們是職業軍人,受過嚴格的訓練,在戰場上見識過足夠恐怖殘忍的景象,意志足夠堅定,在決定襲擊列車前就對可能遭遇的事情做足了心理準備。任何一種對普通人都非常有效的手段在他們身上使用時,效果都會打點折扣。更何況他們非常清楚,不管這個歪劉海少女打算做什么,他們只能被殺死一次,如果她過于沉湎虐待游戲,他們就能立即得到解脫。一旦她了解到自己不能獲得任何情報,那么毫無意義的拷問就會結束。

  遺憾的是,科勒弗拉特子爵和金梅爾騎士過高估計了自己的勇氣,也低估了另一位擁有專業資格的行刑手在死刑和虐待上的造詣。

  “兩位。”

  一直保持沉默的蝎起身開口。

  “我勸你們還是老實交代為好,這樣的話,說不定還有救哦。”

  好警察,壞警察——這是史塔西慣用的審問手段,一個人威脅恐嚇,一個進行安撫,借此動搖對方的精神防線。不過,對這兩個極其頑固的男人來說,這些小把戲毫無用處,蝎也不認為對方會那么簡單就把一切都供出來。

  “說有救并不是指兩位,而是指你們的家人啊。哎呀?不太好理解,嘛,我先說個故事吧。在我五歲大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叫喵莎的貓族獸人女孩,她和我差不多大,很可愛。我們非常要好,幾乎是形影不離,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歡喵莎,如同真正的姐妹一樣,喜歡的不能自己——”

  無比緬懷的口吻停頓了一下,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因為太過喜歡,一不注意,忍不住就想要看看喵莎的’里面’了。”

  雙肩一陣顫抖,雙手緊緊環抱在一起,緊閉的雙眼仿佛再度看見那個景色——毫無生氣的臉孔、裸露翻轉的肌膚,潔白的肋骨,色彩斑斕的內臟,飛濺到墻壁和地面的鮮血——初體驗的罪惡感、亢奮、羞恥從腳底沖上頭頂。

  看著那個幾乎要發出呻吟的妖艷背影,受刑者的一邊想著“這女人在說什么呀”,一邊感到心底某個角落里正在溢出一股冰冷的氣息。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喵莎已經被我用剪刀給解體了,教官非常生氣,狠狠的訓斥了我一頓。沒辦法呢,那位教官是個好人,我也清楚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對我付出愛,我也非常、非常、非常的愛著那位教官,結果,我又忍不住想要看看里面的東西了。”

  實現那個愿望是在12歲,原本7歲時那個愿望就已經非常強烈,但因為對體力沒什么自信,最終在12歲決定是被廢棄還是接受改造手術的重要測試時一償所愿,當時那股神明對自己降下福音般的喜悅和感動,猶如昨天才發生一樣鮮明。

  “哐”的一聲,手術托盤擺在受刑者們面前,分解人體用的道具跳了起來,目睹那些精心打磨后閃閃發亮的小玩意兒,再看看露出扭曲笑容的女人,男人們剛恢復一點知覺的手指抽動起來。

  “請容我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蝎’,如同真正的蝎子一樣,擅長麻醉獵物,在獵物意識清醒的狀態下將對方肢解。目前我的最好記錄是3600刀后,對方依然存活,并且意識清醒。兩位以及兩位的家人、親眷能為在下挑戰‘不斷殺到只剩一口氣,然后救活,究竟幾次才會死’提供協助,不才小女子實在是萬分榮幸。請兩位放心,在下會懷著感激之情和愛意,仔細地肢解你們、侵犯你們,并且將你們恢復知覺后,混雜了羞恥、恐怖、絕望、屈辱的‘第一聲’記錄下來,啊——不好,光這樣想想就濕了呢。”

  蝎饑渴的舔著嘴唇,有如深淵的雙眸中躍動著瘋狂,拿著剪刀的手伸了出去——

  喀嚓,小手指掉到了地上;

  喀嚓,手掌肌腱掉到了地上;

  喀嚓,無名指落了下來;

  喀嚓;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還有3572刀完成分解,然后他們將會被重新縫起來,施加再生治愈的術式,等待下一次漫長的肢解,下一次他們將不孤獨,他們的家人、親戚都將有幸體驗這種感覺,并且同樣不僅僅只限于一次。兩雙眼睛驚恐萬分的注視著蝎的手指,看著她緩慢的張開剪刀,一點一點朝腹部逼近,恍惚的吐息噴在臉上。

  然后,他們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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