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在膨脹。
光芒在奔流。
激發狀態的粒子團塊和迪蘭達爾的白色光芒同時奔向對方,極近距離下,以亞光速運動的兩團能量在稱之為“剎那”的事件跨度中相遇。居高臨下,一路釋放出超高熱和沖擊波的超級瑪那粒子炮將云海全部蒸散。經過九段加速、收束的粒子洪流足以將其通道上的一切全部摧毀,無論那是大型戰艦還是基地據點,在全功率射出的粒子炮彈面前,不過是一堆塵埃。
迎擊那股毀滅洪流的,是無法用現實物理法則定義的“奇跡”余光。
沒有任何雜質,純粹的、失卻溫度的白色光芒。在那匯集了眾多共鳴的意志,將思維具現為現實物理沖擊的圣光之前,天空也好,海洋也好,無一例外被渲染成純粹的潔白。耀眼眩目的白色沖擊化身為龍形,擺脫桎梏約束的光之龍沖破晦暗的黑霧,憤怒的咆哮著直取阿茲達哈卡。
思考都來不及啟動的時間內,兩股能量的較量分出了高下。
即將命中羅蘭的粒子束,彈道發生了扭曲。
與白色圣光相撞,粒子束既無法粉碎,也無法蒸發目標,在羅蘭面前留下一道扭曲的軌跡殘影,就這樣徒勞地射向天空。圣光的瀑布卷起無數的漩渦,朝阿茲達哈卡奔去。
或許是奇跡,或許是神的憐憫。沐浴在圣光之下,阿茲達哈卡居然恢復了一絲清明,扭曲的面容第一次露出非常安靜的表情。
那是…什么?
回憶不起自己是誰。這是什么地方,自己在干什么,就連該如何發出聲音表達自己的不安和惶恐也忘了。
只有些許戰斗片段的記憶碎片如走馬燈般從眼前劃過,在異常緩慢的時間里,一個和自己不同,小小的兩肢直立生物在和自己戰斗——
“啊啊,抱歉,那是重要的資料,屬于回收內容。”
畫面停止流動,從中間一點開始,裂痕呈放射狀擴大衍生,記憶的殘片不斷粉碎,沒入虛無之中。
“人生是經驗和選擇的累積,記憶是累積的媒介之一,是人格的載體。沒有記憶也就沒有人格。”
虛無中產生一道波紋。人形的團塊從虛無中浮現。團塊迅速勾勒出黑發黑衣的少年外形,血紅深淵般的瞳孔閃閃發亮。對著遺忘了自己是誰的黑龍,漆黑的少年說到:
“看起來連我是誰也忘了?這種時候該說一聲‘真可惜’嗎?算了。那種行為毫無意義。”
他是誰?不對,他.是.什.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僵硬的腦髓似乎對黑衣少年起了反應,開始思考問題。但缺乏明確方向和邏輯,靠著慣性運作的損壞腦漿,無法完成這工作,唯有等待對方的行動。
“你是一件很好的工具。”
少年的聲音有如嘆息般低沉,缺乏抑揚頓挫卻又異常流暢。
“包括遵照設定,‘不惜一切代價擊敗對手’這件事在內,你都做的非常漂亮。”
阿茲達哈卡對李林從未大意過,無時不刻都在提防著這位全知全能的主宰。但他從想過,有些事情越是提防越是容易發生,他也從未聽過“魔鬼隱藏在細節里”這句話。
在強化組件的術式回路中,隱藏了干涉精神的操作系術式。
常規的操作系術式是將術式直接刻印進對象的腦髓之中,之后就能更具需要選擇進行何種程度的精神操作或感應。這并不是多么稀有的術式,腦量子波感應框架上相當程度的運用了這類術式。
因此,在阿茲達哈卡的專屬強化組件上做些手腳,將零碎的術式殘片偽裝成常規術式的一部分植入感覺同步回路,一旦機體的運作超過某個時間,或是同步率跨過某個臨界點,術式便自行完成組合。將“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消滅對手”的想法強行植入阿茲達哈卡的腦中,原本怎樣也不肯搭上自己老命的阿茲達哈卡就成了高喊“阿拉-阿胡-巴克馬”的死士,就算變成智障腦殘,或是和對方同歸于盡,也會竭盡全力消滅對手。
對各類術式研究相當深入的李林來說,那是極為簡單的作業。
“不管是抵達戰場的時間,武器組件以及情報的支援,長時間的通訊空白…這些太過有利的偶然因素湊到一起時,你應該停下來,仔細看看自己的周圍才對。正因為你自視過高,用來刺激那孩子成長在適合不過了。順帶著,稍稍利用了一下你的報復心,把對金羊毛騎士團的殲滅程度控制在了最理想的程度,最關鍵的部分完成的恰到好處,為接下來的調整和淘汰準備了最佳鋪墊。”
李林一早就料定阿茲達哈卡會有所異動,不過,在他看來,阿茲達哈卡不過是個用著比較順手的“工具”。許多不見光的強力工作需要他這樣的又有實力,精神狀態有不大正常的古代種來解決。一旦發生什么問題,就把他廢棄,然后用別的“工具”來代替他就行。當然,前提是對時機的判斷。
這次行動就是最佳時機,榨干阿茲達哈卡剩余的全部價值,然后像扔掉破抹布一樣拋棄他。
“‘知道太多了’、‘不作死就不會死’、‘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對抗命軍官處刑乃是指揮官職責所在’——雖然理由有那么多,但對什么都想不起來的家伙,我沒時間可以浪費。作為對你協助計劃種種貢獻的獎勵,你的處刑由羅蘭來執行。”
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輕飄飄的“永別了”,少年與虛無同化,消失在眼前。
思考重新回歸原來的時間軌跡,靜止的齒輪重新嚙合轉動。還來不及分辨和質問,光吞沒了阿茲達哈卡。
一切聲音都消失了,仿佛要凈化一切的白色光芒從頭部刺入魔龍,隨即卷起光之漩渦。粉碎一切現象和存在,筆直的沖上云霄,覆蓋全身的裝甲、鱗片化為鐵塊熔化的顏色,肉體和金屬一道噴出熊熊烈焰。張大的嘴巴里擠不出任何聲音,沐浴在高熱下,肉體燒盡蒸發的聲音成了最后意識到的聲音。在蒼白耀眼的破滅奔流中,阿茲達哈卡的形體只維持了一瞬間,隨即化為一團干燥的塵土,被光之奔流遠遠帶走了。
遙遠的天空中,以5馬赫速度姍姍來遲的流星越來越大,眨眼間躍過羅蘭搖晃的視野,一頭扎進死寂的海島上,比午夜還要深沉的黑色光球在惡魔島上膨脹開——
羅蘭恢復意識是在兩天之后,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瞼,映上視網膜的,是一頭烏黑的頭發。
“喲~”
曖昧、不正經、一點點自來熟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不知什么時候黏上,再也甩不掉的損友。眼球朝下方移動,看見水果刀和十分可愛的蘋果兔子,下意識的就想要嘆氣。
“有嘆氣的想法說明身體很健康,這下可以徹底放心了。不過要是來一句‘沒見過的天花板’,感覺會更有氣氛呢。”
“…你有‘說正經話就會死’的毛病嗎?”
“那么討論什么比較好呢…嗯,從你的未婚嬌妻開始?”
“你…”
被將了一軍的羅蘭長長出了口氣,壞心眼的養父還是一如既往,對他的弱點一清二楚。
“嘛~正和被解救的人質一道接受心理危機咨詢呢,她在島上的見聞有點讓人撓頭,但畢竟她今后遲早要接觸到公司的秘密,所以用適當的偽裝情報應付過去了,史塔西撰寫的劇本要不要看看?比宣傳部那些戰斗力5的渣渣好很多哦。”
“不用,宣傳部一直就是戰五渣,農業部寫的國防宣傳都比他們給力。”
嘴里郁悶的吐槽,羅蘭心里卻松了一口氣。
密涅瓦接觸了相當多的“商業機密”,隨便哪一件泄露到外界,都足以引起一場政治地震。本著“人命放兩旁,秘密擺中間”的原則,李林會怎么處理密涅瓦還真說不好,“事故”、“意外”之類的事情完全可能出現。現在確認了這個最大懸念和密涅瓦平安脫險的訊息,他心里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大方向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剩下一些報告、檢查之類的文字工作還要你處理,之后就算順利結束了。話說回來——”
刻意停頓一拍,李林保持著優雅的微笑,漫不經心地觀察著羅蘭。
“和勇者之劍鏈接上的感覺如何?有什么新奇…或是懷念的體驗嗎?”
“你…難道?”
“嗯哼?”
看著那張佯裝毫不知情的笑臉,羅蘭縮了一下。他一早就想到了,刻意將獨角獸和迪蘭達爾一道打包發射的理由——其中盡管有阿茲達哈卡抗命暴走,不得不以非常手段應對的考量,自己和迪蘭達爾的成功鏈接其實才是主要目的。
無所謂好與不好,只有展現確實的結果,才能算是有意義。
還真是…他的一貫作風。
不過。
事情到這里就真的結束了嗎?
余光窺見養父高深莫測的端正表情,羅蘭覺得似乎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