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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主教與少年(三)

  敲門的聲音響起,門板后面傳來一個男聲。

  “閣下。”

  “進來。”

  樞機主教克制著被打斷思路的不快,房門在他應聲之后開啟,中年男人從門縫里快速閃身進來,蓄有精心修剪過的胡須、充滿精明干練的面孔上帶著一點點沒有掩飾好的興奮痕跡。

  “閣下。”

  主教的機要秘書米歇爾·富凱(MichelFouquet)低頭問道:

  “有一位來自阿讓拖拉通的商人想要求見…”

  “讓他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黎塞留冷冷的聲音極為不祥,伺候這位冷面宰相多年的富凱感覺的到,主教正處于失控爆發的邊緣。

  完全可以想象,在高度緊張和憤懣的情緒下連軸工作后,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什么會客的好心情。求見的又只是一介鄉下地方來的商人,主教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來打斷他的思路,浪費寶貴時間?難道那個聰明的富凱蠢到連他很忙都不知道了嗎?黎塞留不禁開始考慮是否有必要物色一位新的秘書。

  富凱在主教懾人的目光下打了個冷顫,他很想就此離開,可懷里裝有50枚大埃居金幣的鹿皮袋用沉甸甸的份量幫助秘書戰勝了恐懼。

  再一次,秘書低眉順眼地向主教進行確認:

  “來者自稱是V.E.財團有限公司的總裁——齊格菲·奧托·李林。他聲稱能在疫病的問題上為宰相閣下提供協助。”

  正在伏案疾書的黎塞留停了下來,抬起來的視線一言不發的盯著跟隨自己多年的秘書,在有如死亡一般的1分鐘沉寂后,無法觀察當事者心中感想的平淡言語拉開了大幕。

  “我給他5分鐘的時間。”

  明白秘書收下了重金賄賂,一時卻難以離開其才干的黎塞留如是說。

  “日安,偉大的宰相閣下,尊敬的樞機主教、王國的棟梁黎塞留大人,一千次向您奉上母神的祝福。”

  穿灰色麥提袍的少年脫帽彎腰行禮,黎塞留只是微微頜首,陰冷的藍灰色眼睛欠奉興趣似的打量踩了狗屎運的暴發戶。

  如今只要是上流社會交誼圈子里的成員,沒有不知道、不使用V.E.公司出產的高級瓷器。那種曲線典雅華貴又有著不同于金器光澤的器具已經成了貴族生活中必不可缺的組成部分。而在這個奢侈圈子之外,V.E.公司制造的棉布、玻璃、食品也對市民階層產生影響,就連鄉下農村,有同樣V.E.公司的鐵犁在熱銷。

  能在短短5年時間內擊敗眾多強敵,崛起成為第一流商社。依靠的全都是這個21歲年輕人的奇思妙想和超卓治理手腕。但缺德這般成就的李林實在太過年輕,理所當然會招來各種各樣的嫉恨與嘲諷,那個不雅的稱號也是從心懷不滿之人叫出來,然后在社交圈里叫開的。

  貴族有輕視商人的傳統。在高貴的魔法師們看來,商人等于是錢袋子。能給貴族提供贊助和服務是他們的榮幸。眼前一臉諂笑、套著寬大麥提袍依然顯得瘦弱的商人似乎也不是能上臺面之人,黎塞留卻死死盯住這個聲稱可以為正席卷全國的疫病危機帶來重大轉機的…瘋狂賭徒。

  青年商人壓上桌面籌碼是他的性命和他辛苦打造起來的商社,如果黎塞留對V.E.公司總裁所說的東西感興趣或者認同,李林有可能一本萬利,反之,他會因為自己的愚蠢失去所有的一切。

  “你有5分鐘時間。”

  紅衣主教從抽屜里取出計時沙漏,一分鐘的沙子開始流入下半截。主教自顧自的用他陰冷的面孔關注文件,看也不看親切的訪客一眼。

  “宰相閣下,2周前。我公司派往東部地區的部分員工在回到阿讓拖拉通,開始出現頭暈、惡心還有幻覺的癥狀。”

  東部地區——也就是疫病集中爆發地區。現在從東部、北部地區涌出來的災民病患已經數不勝數,從那里沾染到傳染病也沒什么值得驚奇。

  主教拐過視線,覺得沙漏的速度比平時慢,現在才流掉四分之一多而已。

  “我們對他們采取了隔離措施,之后僅過去一周時間,沒有采取任何治療,他們就神奇的不醫而愈了。”

  青年商人笑了起來。仿佛那真的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出于這種現象的好奇心,我們做了一個大膽假設——會不會是東部地區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導致人生病呢?回到阿讓拖拉通之后,沒有繼續接觸到那種東西,他們依靠自己的身體就能夠恢復健康?”

  在白紙上疾馳的羽毛筆放緩了速度。沙子全部漏到底部的沙漏被重新倒轉過來。

  “我派遣了公司員工前往東部,收集那幾個發過病的人接觸過的所有東西,帶回阿讓拖拉通,讓手下一一接觸,然后觀察反應,進行記錄。”

  黎塞留放下公文,觀察同類的目光從瞇起來的眼縫里射出來。

  那毫無疑問是非常瘋狂的做法,同時也沒有任何道德可言。但比起發現病因帶來的潛在暴利,以及因此可能拯救的人數相比,區區幾個員工的身體健康又實在算不了什么。(其實是死于731型實驗階段吧…)

  典型的商人式淺薄道德觀,媲美政客的厚顏無情,匹敵律師訟棍的能言善辯,外加高利貸者的狡詐貪婪——

  這家伙或許是個大人物。

  同樣殘酷無情的主機主教、危機管理局局長在心里如此嘀咕。

  “雖然耗費了一點時間和一些開支,在母神的庇佑下,我們成功的找到了病因。”

  一直不怎么買賬的觀眾并未讓李林氣餒,帶著開朗的笑容,從衣兜里取出一個小口袋,如同炫耀玩具的小孩一樣高興地、帶著一點點戲謔地宣布:

  “所有的災難來自于這里。”

  顆粒狀物體從口袋里倒了出來,鵝毛筆插回鑲金邊的象牙筆架,蜘蛛般灰白細長的手指握在一起,審慎、警惕、疑惑的目光在麥粒和少年誠懇的笑臉上來回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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