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希爾全神貫注的翻看著一本缺邊、蟲蛀、損頁的手抄游記散文,看上一會兒后查理曼文的內容用精靈文字書寫在另一張羊皮紙上。偶爾遇見未見過的單詞則羅列到單獨的紙上。嘗試著和文章內容進行比對揣測。靈動的眼眸隨著文字隊列的蜿蜒逐行移動,偶爾和手抄者拙劣模糊的筆跡撞車時,秀氣的眉毛立即劇烈的波動,一點沒有剛毅果決女戰士的樣子,更像個不被周圍嬉鬧嘈雜打擾的專心文學少女。
提爾在和手中紙張上的數字、空格做著殊死搏斗,9組1~9的數字總計八十一個數必須完美的攻入9縱9列的空格組成的大九宮防御圈內名為小九宮的9座要塞。即使是號稱精靈男生第一優等生的提爾在沒有掌握正確的數獨解題程式之前,能夠選擇的只能是用最為笨拙的窮舉法摸索出通往慘烈終局的道路,目前,提爾能遙望到的只有遙遠的地平線。
控制馬車不疾不徐地跟在托爾他們身后,李林保持著若有若無的神秘微笑,這位車夫是否正在享受沿途的風景抑或少年男女們和課程、學習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深入和李林交往過的人斷然會否定這想當然的臆測,缺乏美感概念的特異者不會分出一丁點注意力用來感知傷春秋悲的事物,李林是該類型最好的樣本典型。
策劃、評估、淘汰、安排——李林漆黑的腦袋永不停歇的翻弄著邪惡的智慧,數字、文字、圖標、公式、映像排著復雜又整齊的的隊形勾勒出16歲少年只有理性的冰冷人格,在其中沒有位置騰挪給多余之物。比起弄花戀蝶之類不能創造出任何有明確意義結果的行為,怎樣處理伏擊者,從襲擊事件中榨取最大利益才是應該關注的事情。
蠢材。
如電子合成音般沒有情感起伏的評語給了辛苦大半日的潛伏者們,注意力不再浪費給活著多余,死了占地的廢物。三個特殊反應成為重點觀察對象。
通過尼德霍格和普通爬行類的比對、前幾日用微波煮爆的喬利和普通人的比對。三個屬于魔法師特有的熱反應從數十個人形熱源反應中非常輕松的找了出來。從戰術上來說,此刻應該著手針對這三人實施遠程狙殺,以李林的能力,1500公尺距離上同時狙擊三人的難度不算大,中間的空隙不會讓對方有做出任何反應的機會,接下來完成掃蕩殘敵的收尾工作既可。從第一擊至全部完成至多花去3秒,以效能來說可謂最合適的戰術選擇。
只是對于收集魔法師實戰資料、制定日后針對魔法師的戰場通用手冊這一戰略考量而言,速殺的戰術選擇反成了一種巨大浪費。
威爾特是個以劍和魔法為主流的世界,優秀騎士、戰士的養成是個緩慢的過程,魔法師的養成更是個緩慢到注重效率人士會絕望撞墻的吞錢大坑,是只有國家級別的財力才能供養,并且受到極嚴格管控的最高級人才資源。各種魔法師的數量多寡、素質高低、魔法學科的進步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著國家間的勢力版圖。用地球上的理解類比就是洲際導彈跟核彈頭的數量與技術水平是衡量20世紀至21世紀是否是大國的準繩。
可想而知,在尚算和平的時代以不引發大規模正面沖突為代價,與魔法師交戰并取得數據資料是件多麻煩的事情。和試圖完整俘獲敵對國家最先進戰斗機以進行徹底研究的作戰具有同等的難度和重大影響力。這種戰略層次的巨大收益根本不是區區戰術上的節約能耗和時間可以比擬的。
戰術服從戰略,基于這個基礎考量,三個魔法師僥幸躲過狙擊。不過假如有誰告知李林的處理方案或者之后將會發生的事情。魔法師們必定會選擇逃走,不然被爆頭也行。可預言者的數量總是那么少,知道接下來事情的那個家伙正準備將之化為現實,所以他們的命運不可能改變。
正在開道的托爾停下腳步,發現什么奇異事物而回頭的臉宣告作戰倒數計時已經歸零。
幾秒鐘前幾乎落下傷心淚的臉此刻重新充滿活力,緊繃起來的面容明顯是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事物,但那絕非可以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存在,否則托爾毫無遮攔的面部神經不會放任嘴角抽動個不停。
馬車上的、驅趕牲口的精靈們好奇為何前方為何止步,紛紛探頭張望。看看表情扭曲、擠眉弄眼的托爾,在疑惑中順著在強忍什么、肩膀不斷聳動的瓦格納和霍夫曼的手指注視前方的地面,大家的表情同樣開始變得有趣。
和四周同高的過膝野草、一樣散亂地面的樹枝騰蔓,只是道路中央有個可以容納一輛馬車大小的圓形區域土色比較深,泥土的濕潤氣味從風中被分辨出來。
那分明是翻動過的新土,擁有豐富狩獵經驗的小伙子們立即明白那塊顯眼到不行的圓形區域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一個陷阱,經過偽裝的大坑。可能還在坑底插上了削尖的木樁或其他什么要命的玩意兒。精靈們經常挖掘、布置類似的東西來捕捉危險種。長輩們還傳授過他們識別各種陷阱的技巧,防止有冒冒失失的小家伙傻乎乎的跳進里面。在識別陷阱方面,山谷里的精靈們是少有的專家。
在這群頂級陷阱專業戶面前,一個拙劣到只要腦子還正常、連小孩都能看穿的陷阱只會讓壞小子們發笑。好笑的同時也感到疑惑不解。挖坑的人花費大量的時間和力氣挖好一個深坑,然后將上面原來的植物原樣移回,仔細的抹去了腳印、為什么不愿再花點時間跟心思撒上一些舊土?原本可能發揮作用的陷阱因為一點愚蠢的疏忽完全失去了作用。這一點也不合理,也不像正常的行為。
太過可疑,一定還有其它隱蔽的陷阱或者伏兵,眼前這個蹩腳的玩意只是其中的一個誘餌。
導出新結論的精靈們不再覺得挖坑的家伙可笑,狩獵生活累積磨練出的感覺經驗融入緊繃的身體,高度戒備的視線如豎起尖刺的刺猬般放射向四周,弓箭射程范圍內任何可供藏身的地方遭受著附有金屬質感的瞳仁反射光仔細檢查,有些草木茂盛的區塊承受了至少不止一遍的嚴格掃視。
在準備繞道的路線上可能設置了更加隱蔽毒辣的陷阱,可能在繞道時,敵人突然發起襲擊,可能…
越是深入思考,精靈們的推測也越發偏離事實真相,讓他們難以采取正確的行動,把自己給困住。
換些腦子更加簡單的家伙或者別的什么環境,還不一定能出這種狀況。
簡單復雜化是問題根源所在。曾經魔法使輩出的精靈喜好深入思考的基因并沒有隨時間流逝、部族遷徙的影響而消失。跟著慣于辯證、謀略思維的李林在充斥暴力和各種陰謀的黑市廝混了幾天,接受了暗含意識形態灌輸的言傳身教。再怎么單純的精靈多少也激活了心眼。祖先們喜歡把簡單的事情搞到復雜無比的特性也開始在他們身上顯現。對李林而言,實在算是個喜憂參半的苗頭。
擁有這種特性意味這兩件事情:精靈們在學術、教育、軍隊訓練等方面的發展可以從中獲益,在確立相關體制的基礎上可以在較短的時間內收獲成果。但反過來,一根筋的毛病容易讓他們瞎琢磨,并且一頭鉆進牛角尖里越鉆越深。
此刻,精靈們正是在微妙的地方發生了思路偏差,結果在錯誤的思考方向上越走越遠。倘若挖坑的傻瓜知道他們的智商被敵人抬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觸及的高度,必定會感激零涕。不過假設不會成為現實,不打算讓滑稽戲繼續空耗時間的李林將戲碼結束了。
“托爾。”
溫和的聲音讓僵硬的空間開始活動起來,憨厚少年抬頭望向正在把玩一束黑發的駕車者。
“不用停,過去。”
淡淡的聲音透著不容拒絕的壓迫力及絕對性,其他意見和勸諫在不容置疑的語音面前沒有發聲的余地,只能憋在肚子里消化掉。
威風凜凜的氣度面前,托爾沒有多問什么,轉過身子邁開腳步。
所謂服從意識,建立的基礎有兩個。
威權、信任。
能構筑出這兩樣東西的基本條件無非是足以讓他人臣服,能讓不從者彎腰、毀滅的強大力量或者可以抵消、凌駕于同等力量的智慧。
聰明、強大且永不犯錯的人物——聽上去過于夸張,簡直不像能夠存在于世上的幻想,被稱之為完美的幻想。但一直以來李林展現出超乎想象的力量與智慧將不可能的幻想化為眼前的現實,透過感覺以認知的形式在精靈們的意識、潛意識中培植起無條件信任的幼小樹苗,現在正發揮作用。
李林一直正確,并且永不犯錯。
深信著這看似荒誕不經的概念,托爾一腳踩在明顯是陷阱的深色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