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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5章 【兩害相權】

  威脅一個小人,永遠要比威脅一個君子的代價要低得多。

  甚至可以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因為小人永遠站在卑微的角落,思考自己最大的好處,而君子…老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小人?實力碾壓他的時候,他咋呼不起來,可要是實力不足的時候,就算是沒有隔閡,一樣欺負上門。

  白堅武是感受到了屈辱,可這是一瞬間的。

  他這種人,是依附在大人物身上的藤蔓,就像是大樹一樣,總是有些喜歡攀附的植物在其周圍。在吳佩孚局勢并不明朗的時候,白堅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吳佩孚的利益。

  他當然清楚奉軍不好對付,這不僅僅是他的認識,還是吳佩孚的經驗。

  雷霆之力,用一次是真的。

  用多了,就成了套路。是套路,就有漏洞。

  吳佩孚也不用一個勁的在張作霖身上用,只能有一次機會。而眼下的情況是,吳佩孚的籌碼還是不夠多,五個精銳的步兵旅或許能夠在一個省的地方作戰中可以大殺四方。可是在直奉大戰這樣體量的戰役之中,能夠達到的效果,僅僅是一地的得失。

  如何將一地得失,變成奉軍的一場大潰敗,這是吳佩孚考慮的戰術。

  而如何將吳佩孚考慮的戰術變成戰場的砝碼,就必須要他身邊的人做到最大的極致。

  白堅武在緩和‘保定系’和‘洛陽系’之間的矛盾的時候,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甚至是決定性的。誰都知道,如果‘保定系’的首腦曹錕對‘洛陽系’的吳佩孚不再信任,甚至交惡的話。在內局勢不穩,對外的話,還有一個強敵奉軍的存在。真要是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對于直系來說,只能是分裂的局面。而分裂之后的直系,對于奉軍來說已經不具備的抗衡的能力了。

  所以,白堅武在吳佩孚的眼中,很重要。

  而這種重要甚至出現在政治上,他甚至一度樂觀的認為,如果讓白堅武在燕京組建內閣,那么他和曹錕的關系將得到很大的修復。從功用上來說,白堅武的身份更像是替吳佩孚處理危機的公關人員,既然是這樣的身份,被人鄙夷也在所難免。

  拿著電話,從氣的七竅生煙,到隨后的咬牙切齒,再到之后的冷靜,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連坐在對面看好戲的張鎮芳都好奇,這個白堅武好忍耐力啊!

  這讓張鎮芳的心頭開始警覺起來,難不成這白堅武的囂張和跋扈都是故意偽裝出來的家鄉不成?

  “張公,在下能夠以玉帥之名擺脫您一件小事!”

  “說說!”

  張鎮芳依舊是一副不在上心的樣子,可內心開始打鼓起來。得罪一個小人,一個只知道仗勢欺人的小人,沒什么可擔心的。可是要得罪一頭政壇的小狐貍,這讓他有點擔心了。

  自己在北洋的關系,在他活著的時候,自然沒有人敢窺視張家的財富。

  可萬一百年之后呢?

  說這話雖透著不吉利,可是人都是吃五谷雜糧的,生老病死根本就是無法抗拒的規律。

  其實,富豪之家,權貴之門,對于后世的料理是非常早的。有的過了壯年就開始籌備。或許是一塊風水寶地,或許是一副壽材…張鎮芳不畏生死,卻擔心子孫后輩被人惦記。

  白堅武卻沒等張鎮芳開口,就說了起來:“玉帥對這次交易就兩個要求,一個是要快,另外一個是數量不能少。飛機,玉帥,勢在必得。可是白某來的匆忙,無法籌集資金。原本希望鹽業銀行作保,可畢竟想來金額太大,還是另謀出路。不過對方既然已經提出了要求,就算是千難萬難,白某也沒有退縮的道理。可唯恐就算是白某竭力爭取,最后也不能讓浙江方面滿意。為今之計,只有張公出面,幫白某一探底線。當然…”

  “也不會讓張公為難,北洋一脈,張公的心血早年早社稷,如今在經世,白某進入斗膽替玉帥應下承諾,照看張家產業。”

  張鎮芳是老江湖,哪里會聽不出來白堅武的話里話外的意思。

  張鎮芳和段祺瑞,關系很糟。

  張鎮芳和曹錕,似乎也不那么好。

  如果張家沒有他這位坐鎮,將來靠兒子張伯駒的手段,估計連銀行里一幫人都安撫不住。更不要說將來哪些軍政大員的窺視了。

  張鎮芳當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不會因為白堅武一兩句話就下死力氣,臊眉耷眼的指東說西:“南方冬日陰冷難捱,老夫指日北上。”

  “大帥近日就有造訪天津打算,到時候少不了打擾張公。”

  “要是玉帥到訪,老朽必然設榻恭迎。”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最后賓主盡歡。這讓張家第二代獨子張伯駒納悶了,到底怎么一回事,聽不懂!

  但是有一點還是聽出來,張鎮芳會竭力幫吳佩孚購買飛機。可是不久之前,張鎮芳還說浙江斷然沒有可能賣給吳佩孚這么大數量的飛機,一來生產肯定來不及。飛機組裝看似簡單,但是發動機的加工卻不容易。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從現役的軍隊之中調集飛機。

  此消彼漲,對于浙江來說肯定是一個威脅。

  尤其是吳佩孚萬一在長城防線打敗奉軍,挾大勝之威,舉兵南下,一舉統一,到時候王學謙的浙軍就算是再強,也是首當其沖。威脅大于收益的情況下,張鎮芳自然沒有理由相信這筆軍購訂單會讓王學謙同意?

  不過,白堅武要是決心下的大一點,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這個度不太好把握。

  白堅武也頭痛,擔保如何?拿什么去擔保?

  而張伯駒考慮的是另外一方面,他沒有想過自己沒有辦法掌控張家的能力。事實上,他連張家有多少錢都不知道。鹽業銀行的股份非常復雜,在野的北洋高官很多有份,掌握兵權的大帥們也有份,連曹錕都攙和了一腳。

  如此駁雜的股份,加上一個個都是根基深厚的主,也就是張鎮芳能夠鎮得住場子,還一個人來還真不好使。

  “父親,剛才答應白堅武是否太過草率了一些?”

  張鎮芳看了一眼兒子,氣宇軒昂,長的如同畫卷里走出來的翩翩公子,可問題是長得好看和守不守得住家業是兩碼事。張伯駒別的不喜歡,就喜歡一樣東西,金石古玩。每年幾十萬的收藏經費,加上過手的好東西數之不盡,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就算是燕京琉璃廠的古玩店掌柜也當得。可問題是張家是天津豪門,最大的產業在金融,鹽業銀行更是‘北四行’的執牛耳者。

  可想要守住張家的產業,不是一個古玩店掌柜能夠做得到的啊!

  張鎮芳著急啊!

  “如果王學謙肯幫襯一下張家,能在為父百年之后,照看一下張家的產業,為父自然不用給白堅武這等小卒子面子。就算是將鹽業銀行的總行搬遷到上海,也是值得。可是…哎…”

  舐犢情深的話,張伯駒這么可能聽不出來,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父親身體硬朗,必然長命百歲。”

  “傻孩子,世間百歲老人是大氣運,可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張鎮芳沒有子嗣,張伯駒是過繼哥哥的兒子。他倒是和曹錕很像,可沒有曹錕的好運氣,老來得子。

  父子一席話,自然加深彼此的感情。而張伯駒也暗暗發誓,要開始認真學習張家的產業,尤其是銀行。

  且不說張家,對于這次軍購占主動權的王學謙,卻也是心中忐忑。

  直系有了飛機的臂助,會一舉解決奉軍張作霖這個大麻煩嗎?

  如果解決了張作霖,作為同樣地方大勢力的王學謙很可能會成為吳佩孚接下來的目標。

  可問題是不支持吳佩孚,奉軍打贏了直奉大戰之后,會有短暫的混亂。但是應該會很快恢復過來,到時候奉軍南下,還是要和浙軍打一場。還有沒有天理了,直系和奉軍都是自己的敵人,他這個封疆大吏當地也太失敗了。

  在白堅武離開之后不久,張鎮芳也打來電話,看來白堅武是找了鹽業銀行做擔保。如果是一筆幾十萬的生意,鹽業銀行自然沒有壓力,可問題是五十架飛機,加上航空炸彈,彈藥,油料,還有配件等等,幾乎超過了鹽業銀行的本金。這已經不是鹽業銀行能夠擔保得了的生意了。

  張鎮芳這是讓陳布雷傳一個口信,希望‘王督’有所提醒。

  王學謙的內心之中是更加傾向于給奉軍增加籌碼的,原因很簡單,直系如果大勝,奉軍覆滅。吳佩孚沒有了后顧之憂,就能舉兵南下,兵力甚至可能和直奉大戰相當。

  而奉軍就不一樣了,奉軍就算是打贏了吳佩孚,也要留出大量的駐軍部隊,維護新占領地區的穩定。

  兩害相權取其輕,王學謙對陳布雷的詢問,緩慢的搖了搖頭:“玉帥大勝,對于我們的威脅更大。”

  他確實有和奉軍分道揚鑣的打算,可是相比直系控制長江以北的局面來看,后者的威脅更大。

  陳布雷明白了王學謙的心思,去回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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