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閣下,你這是出爾反爾,大英帝國已經答應了你說有的要求,上海是四國商定的緩沖區域,而你卻在簽訂協議之后不到一周的時間,在雙方外交團剛剛離開之后就公然在上海增兵,破壞原定的協議,這種對契約精神的玷…”
“帝國出于對遠東局勢的關心,才采用外交斡旋,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在上海的爭端,你們真的以為大英帝國已經不敢對外開戰嗎?”
看著理直氣壯的英國人,很熟悉,這不就是英國駐滬總領事康斯丁爵士嗎?可王學謙也不禁納悶,英國人什么時候也開始注重契約精神了,熟悉英國佬秉性的王學謙深知,一戰之后的英國簡直就是欺軟怕硬的典范,契約不過是欺騙老實人的把戲。
有時候連英國人連自己都騙,更不要說是在東方的拙劣表現了。
康斯丁爵士已經豁出去了,他眼下最希望的就是被王學謙折辱一番,然后踏上回國的船,這上海他真的不想待了,太鬧心了,民國人太無恥了,剛剛說好的事就變卦了。
尤其讓他傷心的是,聽以前的同行說,民國明明是一頭綿羊,帝國可以隨意在這個古老的國家‘剪羊毛’。英國家就是靠著羊毛,剪羊毛這樣輕松的工作,他很熟悉啊!
可來到民國,在上海上任一年的英國駐滬總領事康斯丁爵士才現,民國哪里是一頭綿羊?或者以前是,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頭狐貍,一頭狡猾到能夠咬傷獵人的狐貍。
按理說,康斯丁這樣的老頭子,身為一個強大帝國的外交官,火氣不會太大,因為在世界上能夠讓英國人吃癟的國家不是沒有,但絕對不多。以前的民國絕對不在此之列,可是自從王學謙在東南當政之后,一切似乎都在改變,民國的態度越來越強硬,甚至連二十多年都不敢對列強動武的禁忌也被王學謙給打破了。王學謙是一個讓英國人非常緊張的名字,要是在一周前,他絕對沒有這份膽量來找王學謙的晦氣。可是這一次,老頭豁出去了,他想著干脆你王學謙把大英帝國在遠東的旗幟都拔掉算了,好讓他冠冕堂皇的有理由離開遠東,他已經受夠了。
堵在王學謙的總督府,一副橫沖直撞的樣子如同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眼神已經變成了充滿攻擊性的血紅色,連陳布雷和康斯丁爵士一照面也被嚇了一跳,根本就不敢攔人。因為康斯丁爵士的臉上有種事成相識的味道,仿佛是上海灘街頭找人碰瓷的老混混,不管不顧的,把性命都置之度外,頗有氣勢。
被突然闖入的英國老頭劈頭蓋臉的一頓吼,讓在辦公室里批復文件的王學謙很納悶,他心說:自己最近好像沒有得罪英國人啊!這老頭至于納悶大的火氣嗎?再說了,按照顧維鈞和英日美等過簽訂的上海保護條約內,他并沒有違規的地方:“康斯丁爵士,請注意你的言辭。浙軍所做的任何行動都在條約約束的范圍內。”
“該死的條約,總督閣下,你是一個信守條約的人嗎?”康斯丁爵士很后悔,他當初就不應該覺得那些傳教士、旅行家、外交官的游記里記錄的都是一些子虛烏有的事,認為東方人都是騙子。而把西方人美化為傳播光明的使者。現在他信了,可對他來說已經晚了!康斯丁爵士悲哀的想到。
這種鬼話也就是西方人會自欺欺人的相信,試問一下印度人、非洲人、印第安人、緬甸人、毛利人…那個人看到這些文字會認為這是真的?
不僅僅東方人,被英國人的軍艦大炮在家門口堵過的人都不會堅定不移的認為英國佬是強盜和騙子,而且是拿著刀的騙子。甚至比英國人記錄中的民國人更加不堪,關于這一點康斯丁爵士肯定是不會承認的。
至于康斯丁爵士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就不該相信一個政客說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
當然,撕毀條約對于王學謙來說是必然的,可還不至于簽訂才不到半個月,就急吼吼的撕毀剛剛簽訂的條約,總要有一個溫水煮青蛙的過程,一兩年,甚至三四年差不多。而現在,他壓根就沒有撕毀和英國人約定的非軍事區的條款的打算,再說了條約內本來就注明了,王學謙可以在上海駐軍兩個師。
在他眼里,康斯丁爵士可是在無理取鬧,連陳布雷都覺得對方有種歇斯底里的狂躁…不會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吧!
王學謙撇了一眼進入瘋狂模式的康斯丁爵士,氣勢很足,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撲上來咬人似的,好在是在自己的地盤,他如是想到:“爵士,我并沒有破壞條約的內容,在新簽訂的上海和平條約之中,民國可以在上海駐軍兩個師的兵力。”
康斯丁瞪著他那仿佛在無法轉動的死魚眼,隨后暴跳如雷:“上海,是上海,不是你說的上海道。”
原本和康斯丁爵士耍嘴皮子是王學謙的一大樂趣,當然,這是有原因的,誰讓他和英國佬不對付呢?
可今天的王學謙,并沒打算和康斯丁這位英國老破皮…扯皮,他直言道:“合約里也規定了,在上海安全區內可以駐軍一個旅。”
康斯丁爵士揮動手臂,抑制不住心頭的憤怒:“可是你帶來了一個裝甲旅!天哪,是裝甲旅…”
試圖去二級市裝甲旅和步兵旅之間的區別的康斯丁爵士唾沫橫飛的樣子,如同一個快要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求救。
“不到三十輛坦克的裝甲旅,在歐洲已經可以成為裝甲旅了嗎?”
“情報上說…”
康斯丁爵士剛一開口,就仿佛被掐住了喉嚨,眨巴著無辜的小眼珠子,一臉茫然的看著王學謙。好像是大呼小叫,卻只是在噩夢中無法自拔的家伙,忽然間醒過來之后,等著眼鏡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功夫才現原來…魔鬼沒有了,惡龍也不存在,自己再也不用死里逃生了。這才知道自己鬧出了一個大烏龍的康斯丁爵士臉上有點燙,好在臉皮夠厚,還沒有面紅耳赤的地步,低聲問道:“總督閣下,你是說不到三十輛坦克?”
“雷諾17型坦克的B型車,時只有可憐的4英里,攻擊距離不過15英里,簡直讓人提不起興趣來…”
“人員設置很不合理,駕駛區域設計很尷尬,沒有開闊的瞭望口,關上裝甲門之后,簡直不分東西。設計上的缺陷讓這種西方武器看上去像是一個鋼鐵棺材一樣笨重,很難想象,它能夠在戰場上揮多大的作用?”
抱怨的話,王學謙說了一大堆,都是數落雷諾坦克的缺陷,當然,和他想象中的鋼鐵堡壘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王學謙很早就看到過坦克,在美國,在中東都有過近距離接觸。可他是在浙江購買了這批坦克之后,才上車體驗了一把…好家伙,差點在坦克車里憋屈死,這玩意太糟心了。就比走路稍微快一點,他都覺得自己被人坑慘了。
康斯丁爵士小聲反駁道:“雷諾坦克是歐戰的功勛坦克,是最優秀的6軍突擊武器。”
王學謙抱怨道:“可是這種鐵家伙根本就是累贅,行動緩慢不說,而且加滿油只能跑三十多公里,連騎兵都不如。我覺得被那些不要臉的軍火商給欺騙了,要不爵士幫我退貨吧?”
康斯丁爵士可不想攬這等麻煩事在肩上,想都沒想就拒絕:“我只是一個外交官,和軍火商沒有打過交道。”
說到這里,他竟然愣住了,就王學謙剛才的口氣和表情,好像是很嫌棄雷諾17型坦克。別人手里擁有‘大殺器’康斯丁爵士很憤怒,可是當一個民國政客嫌棄歐洲最為先進的裝甲武器的那一刻,他卻覺得很屈辱,他竟然嫌棄雷諾17型,法國人很齷蹉,可是他們的坦克還是很不錯的,連大英帝國的6軍都裝備了不少。王學謙,不過是民國的一個地方軍閥,他有什么資格去嫌棄世界上最優秀的坦克?
要知道英國人明坦克的時候,簡直任性到讓人無解。這種裝甲‘怪獸’在設計之初就有一項致命的缺陷,英國佬將坦克動機的排氣管竟然放在了坦克內部…
以至于英國最初的坦克手在戰場上傷亡最大的比例竟然不是被德國人的火炮炸死的,也不是沒地雷震傷的,而是被自己家坦克的排氣管熏死的。以至于最初的英國坦克手們戲謔的稱呼自己的坦克為‘鐵棺材’,動之后只有等死一條路可走。
可康斯丁爵士可不是來聽王學謙對坦克的抱怨的,而是有一個更加緊迫的問題而來,他表情揶揄的問道:“總督閣下難道不是將坦克用來進攻在上海的帝隊的嗎?”
王學謙一愣,表情戲謔的看著康斯丁爵士,后者很不適應的扭動出粗壯的脖子,很不適應對方犀利的如同能夠看穿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念頭的眼神:“英國兵營的士兵不會是在黃浦江上的軍艦上了吧?”
被王學謙疑問,康斯丁爵士遲疑的點頭,絲毫沒有級大國士兵逃避危險的羞恥感,而是臉不紅心不跳道:“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戰爭升級。”
好吧,王學謙覺得這個理由很強大,強大道他竟然無法反駁:“你覺得就憑借幾十輛坦克就能打軍艦了嗎?”
康斯丁爵士窘迫地搖頭,他這才體會到自己好像想岔了。
而王學謙根本就沒有給康斯丁爵士解釋的時間,表情不屑的繼續說:“除非英國的坦克已經能夠攻擊軍艦了。”
這不是笑話嗎?
坦克要是能夠攻擊軍艦,那么還要建造價格昂貴的軍艦干什么?直接用坦克不是更好嗎?而且軍艦可不會在6地上充當步兵的進攻輔助。康斯丁爵士被駁斥的啞口無言,但還是臉色變幻之后,反駁道:“可是在虹口地區是城市,根本就不適合坦克的駐防。”
“誰說浙軍要將坦克駐防在虹口?”王學謙有點不耐煩,他現康斯丁這老頭有點神經過頭了。
“不是…”
這下輪到康斯丁爵士不解了,你用一個震動上海灘的入城儀式嚇唬在上海的洋人,難道還敢說自己沒有這個打算?誰都知道在民國,各地軍閥根本就不會聽取北洋的命令,早就亂套了。
王學謙理所當然道:“坦克進入上海是為了過境。”
“過境?在蘇州打仗也不行!”康斯丁爵士再一次找到抗議的理由。
王學謙有點頭痛,很不想和老頭繼續掰扯下去,可為了打消上海其他列強的戒心,不得不解釋下去,畢竟康斯丁爵士作為英國駐滬總領事,他的話在上海灘還是很有可信度的。王學謙可不想一個個對列強外交官解釋下去:“坦克根本不適合在江南泥濘且多河流的區域作戰,這是為了在北方的作戰而調集的。”
康斯丁爵士想了一想,確實是這么一回事,民國的環境,尤其是在南方確實不適合坦克的機動作戰,開不了幾分鐘,就要搭建一座橋梁,這樣的新軍度也好,戰場適應性也罷,對坦克來說都是致命的。要不是虹口是原本租界的一部分,擁有非常好的城市道路和橋梁,估計王學謙根本就鬧不出這么大的動靜來。
可他又覺得王學謙的話很可疑,民國要打仗不新鮮,可是王學謙憑什么會參加北方的戰爭?
浙軍從來沒有出過浙江周邊作戰過,帶著這個問題,他疑惑不解的離開了。沒問,是因為康斯丁爵士不認為自己有這么大的面子,王學謙會將浙軍的軍事行動坦誠相告。而他也大概猜測到和直系在長城邊上與奉軍的對峙有些關聯。
在臨走,康斯丁爵士充滿自信的告誡王學謙:“坦克是歐洲的6軍之王,可惜這種先進的武器在民國還是沒有找到合適運動其強大火力的人才…”
說了一大堆,歐洲人的優越性之后,滿足地腆著肚子離開了王學謙的總督府。
好好的一天被康斯丁爵士一鬧,總督府上下都有種緊迫感自上而下傳遞著。陳布雷作為王學謙最為信任的左膀右臂,不得不站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先生,衛兵試圖攔住康斯丁爵士,可是他橫沖直撞的根本就不管,而衛兵又怕動手之后引起糾紛…”
王學謙擺手道:“和衛兵無關,不用在意。我看康斯丁這老家伙已經嚇破膽了。”
“有嗎?”陳布雷可是全程看到康斯丁爵士在辦公室里義憤填膺的表演,哪里有嚇破膽的樣子。
“你沒看到老頭連襪子都沒穿就出門了?”王學謙之所以能夠現康斯丁爵士沒穿襪子,是老頭剛才的動作幅度太大了,讓他想要避開都不可能。
英國老紳士在出門前的打扮時間可一點不比女人花的時間少,尤其對方身上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身份,外交官。陳布雷驚愕的現,王學謙剛才能在和英國人拌嘴的時候,還有心情看對方的穿戴,這讓他很敬佩,畢竟是大帥,一言一行都有種從容不怕的氣度。
這場在上海虹口地區的鋼鐵堡壘的武器展示,其實并不是王學謙用來借口說的北上,而是為了震懾宵小的,而這個宵小就是在金陵的盧永祥,曾經作為浙軍的盟友,雙方在很多層次上都有深入的合作。但是在最近一段時間里,雙方合作在陰謀的籠罩下,越來越撲朔迷離。這位皖系大帥最近的心思很難讓人捉摸,而王學謙需要給對方一點警告,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上海秀肌肉,給老盧上一課,什么叫緊跟世界潮流,浙軍裝備了歐洲列強的6上霸主,讓毫無準備的盧永祥先緊張起來。
可讓他有點無奈的是,最先受到驚嚇的竟然是英國佬。
什么時候在上海灘的列強的內心也開始變得如此脆弱了?要是他幾個月后將改裝好的海圻號巡洋艦拉到黃浦江,這幫洋人還不得一個個都跳起來?
隨后的幾天里,事件在脫離王學謙的預想道路上愈走愈遠,以至于他開始懷疑自己的人品,是否還堅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