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有原因的,胡佛是來洽談商貿的,可不是來充當間諜的,所以跟著他的壓根就沒有電臺。
沒有電臺,卻想要聯系他,英國人也是想破了腦袋,就是認準了胡佛在浙江。浙江是什么地方啊!王學謙的地盤,干脆…咱也別兜圈子了,給王學謙發電報,督促胡佛來上海。
可英國人為什么這么心急呢?
李法勒男爵和萊樸生爵士,作為英國遠東事務的全權代表,就等于是前朝時候的欽差大臣,有先斬后奏的權利。可權力再大,也是來辦事的,事情沒辦成,回去不得吃瓜落?再說了,民國和英國的矛盾,還不至于打打殺殺。他們唯一擔心的是胡佛會和王學謙私下里簽訂他們不為所致的協議,以至于會讓遠東斡旋處于被動之中。
可英國人怎么也沒有想到,情況要比他們預料的糟糕的多。
胡佛和王學謙的談判假借商貿的名義,實際談判的關鍵點在廈門的公共租界。如果美國歸還了廈門的租界,在廈門只有擁有很小一片區域港口的英國人連保留租界的意義都沒有。因為廈門英租界根本就騰不下地方建造住宅區,廈門的外國人住宅區基本上都在公共租界,其中大部分屬于原本的美租界。
都已經在這個份上了,胡佛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了,直接在電報的背面,寫上了回電的內容,也不在乎站在他身邊的陳布雷,直接道:“幫我把這份電報發給美國駐滬總領事館,讓克寧瀚領事去協調。”
協調時間是假,拖延倒是真的。
胡佛還想要在關鍵問題上爭取一下,比如保留廈門的商業區,另外可以在寧波港獲得更多的美國貨物通關的特權。
可惜,一問到這個問題,王學謙就用關稅來搪塞,而邊上的顧維鈞雙眼放光…胡佛不懷好意的想到,這家伙不會等著他去和英國人談判,幫民國要回海關的稅收權吧?
怎么傻的事,他怎么可能去做?
胡佛如是想到,至于英國人催促他赴上海,這里面根本就不涉及到任何機密,讓王學謙手下的電臺發和去電報局發送都是一樣的,讓陳布雷代辦,還能省了跑腿的功夫。
可一來二往的,這種事情多了,胡佛就一臉正義地對王學謙問道:“總督閣下,您有什么問題要問英國朋友的?”
一開始,王學謙真沒有反應過來,他覺得這個…仿佛不太合理啊!還能這么干的?真要是讓英國人知道了,英美之間還能做朋友嗎?看來外國人也知道‘朋友是用來賣的’這句話的深意了。可看胡佛不像是隨口說一說的樣子,王學謙開始在心里嘀咕起來:上海打仗是打不起來了,英國人花這么大的精力,要是為了給艦隊爭取時間,那簡直就是扯淡。
真要是準備開戰的話,英國政府就壓根就不會派遣什么外交團來上海,經行外交斡旋。
估計一開始英國人是想要鼓動日本人沖在前面和民國作戰…可惜,日本政府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別看日本人經濟已經開始進入大工業時代,可國內的財政一直在非常艱難的運轉。內閣甚至不得不削減基礎建設項目,來空出海軍龐大的軍費開支。
在這個關頭,什么都是假的,保證海軍的軍費才是第一位的。
日本根本就沒錢去打仗,也根本就打不起。就算是陸軍上躥下跳,叫囂著只要一個師團就能讓王學謙的軍事實力化為烏有,可實際上,說話的這些軍官年紀都太輕了,根本就沒有見過事。就像是理想主義者,他們固執的認為,日本陸軍亞洲第一,在亞洲根本就沒有對手。可稍微有點戰略意思的日本陸軍高層就知道,陸軍這的想要進攻王學謙,不僅僅要派遣大量的部隊,這個數量不應該低于十萬,甚至更多。而且還需要海軍的支持。
可是別忘記了,日本現在組閣的首相加藤友三郎可不是陸軍的人,他可是海軍元帥,也是日本推動海軍大規模造艦的代言人,同時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三菱財團社長的女婿,直接代表的是財閥和海軍的利益,他當然不會贊成戰爭在短時間爆發,尤其是面對陸軍代言人田中義一的時候,更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事實上,他輕蔑的認為這是陸軍想要騙軍費的把戲。而田中那個家伙…是想要借著陸軍的聲勢,給自己的政治地位增加更多的籌碼,僅此而已。
就如加藤友三郎詢問他很器重的山本五十六,日本陸軍和浙軍的優劣。
山本五十六見左右沒人,想都沒有想,就開口道:“十萬以內交戰,陸軍必敗!”
這個回答太過簡單粗暴,但山本是一個崇尚空中優勢的海軍新秀,山本五十六認為日本陸軍在浙軍面前就是狼和禿鷹的戰斗,毫無可比性。而日本在航空業方面,已經落后民國,很顯然山本五十六已經不看好英國輸送給日本的飛機技術。甚至裝備的飛機也不如民國的浙軍,那么戰爭從一開始的天平就向著浙軍傾斜,最后的結果就可想而知。而海軍在海上補給和支援的話,有可能會遭遇到浙軍飛機的攻擊…從英國人得到的教訓來看,重巡一下的戰艦,受到的威脅很大。也不是說,重巡洋艦就一定有自保的能力,只不過飛機還沒有擊沉過的先例而已。說不定哪天浙軍人品爆發,開創了這一先例呢?
所以,甭管英國人怎么慫恿,日本也不想打仗。日本的聯合艦隊攢一點家底不容易,沒有那艘船是用不上的。
這樣一來,英國人就不得不開始斡旋的征程,這是最難的,要聯合所有能夠對談判產生影響的成員。
而美國的人出現,讓英國人意識到,這也是要團結的對象。
可讓李法勒男爵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胡佛已經‘叛變’了,他壓根就不想和英國人同流合污,用外交手段去壓迫王學謙答應違心的條件來。而是想著能夠獲得王學謙更多的好感,從而浙江和浙江財閥,乃至整個長江流域的民國商會之間的合作,甚至將英國工業品從民國市場擠出去,霸占整個民國整個工業品進口市場。
這種想法很容易理解,跟在英國身后,就是當小弟,有損美國大國的形象。
當然了,如果英國人給的好處足夠多,胡佛是不會拒絕的。
可是,李法勒男爵手里能夠拿得出什么吸引美國的條件嗎?
沒有,什么都沒有。
就用一個盟國的借口,就要讓美國付出無條件的支持,傻子才會這么干。
可實際上,李法勒男爵還天真的想著,胡佛當年在英國為大本營,幫助美國在歐戰華僑離開歐洲。應該說…胡佛對于英國的感覺應該是不錯的。還有就是澳大利亞,南非等國家都有胡佛的生意,沒有理由和英國政府鬧出一些不愉快的事。
可沒想到的是,他左盼右盼,胡佛就是沒有來上海的電報送到他的手上。反而最近一直見面的克寧瀚總領事,坐著他那兩標志性的紅色凱迪拉克出現在了英國總領事館。
當克寧瀚總領事手中遞過來一份拆分廈門公共租界,美國退出和英國所有在民國的租界的通告的時候,原本臉上還洋溢著笑容的英國駐滬總領事康斯丁爵士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翻著近乎死魚一樣呆滯的眼神,看著克寧瀚總領事,隨即因為憤怒嘴角都開始扭曲起來:“閣下,你這是最后通牒?”
“當然不是,英國是美國在歐洲最重要的盟友,我們不會做出如此傷感情的事出來。”克寧瀚還有心情開玩笑,賣盟友,這種事在英國人手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美國人也中過刀,以前也沒有見過英國人有任何內疚的表情啊!
可輪到美國人做了,英國就一副殺父仇人的樣子,至于嗎?克寧瀚總領事對此很不屑,可是還帶著近乎友好的微笑,面對幾乎要爆發的康斯丁爵士解釋道:“國會在六月份通過決議,鑒于民國東南的復雜局勢,民國政府和公民對于歐美國家在民國的不滿,產生了擔憂和悲觀的局勢判斷。”
“然后呢…”
康斯丁爵士幾乎是咬著牙問,似乎像是街頭斗恨的混混,一言不合,就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克寧瀚似乎故意來氣康斯丁爵士的,還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膀道:“所以國會希望歸還一部分在美國的租界,用來緩和當地的緊張局勢。這也是要拆分廈門公共租界的原因…”
克寧瀚之后說的話,康斯丁爵士已經渾然不知了,他自覺地耳畔嗡嗡地叫個不停,天旋地轉的眩暈。這種感覺好有一比,猶如在午后大街上遇到了一個熟人,張嘴要打招呼的時候,一只不甘寂寞的蒼蠅飛進了他的嘴里。好死不死的是,他定睛看去,眼前就有一座街頭常見的建筑,上面掛著一塊牌子,明晃晃的兩個大字——公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