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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5章 【來頭很大】

  “知道找你來干什么嗎?”

  人,總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看到,總有看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在當領導的崗位上,只有那種讓底下人猜不到心思的領導,才最讓人害怕,或者說敬畏。

  宋子文倒不是想要故意擺權術,而是故意詐一下眼前這位表情明顯不對勁,看著有點要羊癲瘋作的驚恐的部下。當然,這同樣是當領導的權力。

  他可以選擇和風細雨的風格,也可能選擇寒風凌冽的冰冷。他在寧波沒有根基,他想要站穩腳跟,就不得不采用最直接和最有效的辦法,立威。立威的目的不是為了將所有的問題找出來,而是在短時間內,讓手下對于他產生一種敬畏感。而不是誰也指揮不動,被當成菩薩供起來的狀況。

  “這個,這個…卑職實在想不出來!”

  朱局長在心里對宋家人統統問候了一遍,可是面對宋子文冰冷的臉,他是心里叫屈不已。

  土地。

  在城市改造之中,擁有土地就是城市之王。在紐約,曾經擁有整個曼哈頓島的羅斯福家族,還有后來擁有價值過2ooo萬美元土地價值的阿斯特家族,都是這座城市的王者。而土地交易,是錢權交易最為泛濫的區域。朱局長本人雖然不敢太過貪心,但是有些人的面子…他根本拒絕不了。宋子文冷不丁地叫他說,讓他說什么?

  難道把他收到的好處的人名單都列出來,給宋子文當臥底,把寧波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一網打盡?雖不至于如此夸張,可真要到那時候,別說朱局長了,宋子文也兜不住。而且也不涉及強買強賣的事,只不過是暗箱操作,讓商人少付出一點土地的置換金而已。

  其實朱局長也當的挺憋屈的,他想要收禮的幾個人,人家不給他機會。而送禮的人,他又不敢拒絕。這個局長當的,整天都是心驚膽戰的,讓人絕望。站在宋子文的面前,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想來想去,只能硬著頭皮說了一句讓自己心臟承受巨大壓力的話:“土地工作很復雜!”

  見宋子文臉色不對勁,朱局長立刻改口解釋起來:“工業區的土地,都是政府按照市價核定之后,溢價五成左右從農民那里收來。然后再溢價一部分作為拍賣標的。政府在中間賺取差價,但是工業區內的道路,水電等投入都需要政府支出。所以土地的置換很難做到透明,讓大家都看到…”

  “沒問你土地拍賣的問題,這里面肯定有問題。連查賬都查不出來,都是暗箱操作,你就是拍著胸脯說的再響,這寧波城也沒人會相信你沒拿好處。”宋子文一口咬定朱局長根子不干凈,這話多少有點武斷,可他多精明的一個人,能看不出來土地轉讓中間巨大的利益掛鉤?

  真要查的話,那是一樁窩案,牽一而動全身。

  可眼下,宋子文沒有打算往這方面下手。他根基未穩,就匆匆對最難攻克的問題下手,顯然是不智的選擇。他下手的地方更多的是對和民生相關的部門,比如說糧食局、稅務這些,這些地方真要是混進幾個黑心的,老百姓恨的牙癢癢,可就是拿他們沒辦法。宋子文上臺之后,就對這些部門下手,顯然是做足了功課的。要不了幾天,街面上的氣息煥然一新,百姓就會知道是新市長在做事。

  到時候,宋子文的聲望有了,自然推行他一套管理辦法有了更多的選擇。

  可眼下,宋子文覺得這位朱局長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需要在政府部門之中有一些幫手,而朱局長的材料上是本地的官員,在寧波,朱葆三的身份是然的。不同于王家,朱家是商界領袖,當然這也是王學謙不去爭的原因。

  而朱局長很可能會和朱葆三沾親帶故,已經快要耄耋之年的朱葆三,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和精神都很好。還能經常出席商會,慈善等場合,是不少人心中的主心骨。

  如果能夠拉攏朱家,宋子文認為自己就算沒有王學謙這個后臺,他也能在寧波做的安穩。

  當然,宋子文還是有點孤傲的性格,認為自己靠著王學謙的私人關系才進入了浙江官場,內心總是覺得有點氣短。性格上比較好強的宋子文開始了他在寧波官場的修行。第一件事當然是收服政府的大管家秘書長,不過對方很難馴服,于是他把目光放在朱局長的身上:“朱會長和你是親戚?”

  謝天謝地,市長大人的辦公室內總算是有點溫度了,仿佛一下子從冬天進入春天,暖烘烘的空氣,濕潤的讓人不想動彈。可朱局長心頭卻是苦澀不已。

  他和朱葆三有什么關系?

  他們甚至都不是一個縣城的,只是恰好姓朱而已。朱局長是想過要隱瞞他和朱葆三的關系,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好讓宋子文誤會他真的有什么大后臺。可問題是,他敢嗎?

  要是宋子文知道了真相,轉眼就來查他,他可是一查一個準啊!

  “怎么還在出汗?”

  電風扇嗡嗡地聲音,驅走了部分的暑氣,可是對于朱局長來說,一點用都沒有。剛才他是冷的出冷汗,現在是心里熱火朝天,出的是熱汗。總之,朱局長再這樣下去,恐怕要有脫水的危險。宋子文叫來秘書,送上一杯涼茶,朱局長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之后,才心里冷靜了一些。

  與其哄騙宋子文,還不如投靠。這個念頭是在喝茶的時候才想起來的,宋子文在寧波沒有根基,那么就證明他手上沒有可用的人。而土地局可能沒有警察局、稅務局來的重要,用起來好用。但至少也是政府下的一個大局,地位還是有一點的。朱局長想到這里,眼神清明了不少,擔心還是有,可不是那么嚴重了:“實不相瞞,在下和朱葆三會長雖然是同姓,可兩家并沒有往來,更不要說是親戚了。”

  說完,朱局長眼巴巴地看著宋子文,像是一個嫌疑犯,站在法庭上,眼神盲目中帶著一點希望,等候判決書下來的那一刻。

  對方的意思宋子文立刻就讀懂了,他不在乎什么本地勢力背景,而是在意眼前這個人是否可以給他沖鋒陷陣:“你是怎么當上這個局長的?”

  “本來我是工業區所在的那個縣的縣長,后來開工業區,我又不懂工業,連工廠都沒有見過。縣撤銷了,可是市里的土地局誰也不敢干,最后讓我臨時干一陣,沒想到一坐就是一年多。想要調職務,也沒人點頭,只好硬著頭皮做下去…”

  說到如何當上土地局局長的位置,朱局長是一肚子的牢騷,原來這個表面上的肥差,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做。

  反而像是踩在一顆雷上,隨時隨地都會爆炸。

  沒有朱家的關系?宋子文也不懊惱,有得必有失,如何有朱家的支持,自然是好。可是沒有朱家支持,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他更加自由一些。想到這里,他臉色緩和了一些:“火車站旁邊有一塊地,一直空著,應該屬于工業區的規劃之內吧?”

  “這塊地啊!”

  朱局長覺得今天這一天是糟糕透了,原來宋子文關心的那這塊地。因為地理位置好,距離港口和火車貨運站的距離都非常靠近,而且還在公路的邊上,擁有得天獨厚的位置,條件優越,甚至在甬江邊上,可以建立一個能夠讓千噸級船舶停靠的碼頭,是個商人就能一眼看出這是一塊風水寶地。可這塊地卻一直沒有被開,自然會引起人的注意。沒開,肯定是牽扯到了高層,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局長就能夠解決的,他為難的看著宋子文,陪著小心道:“市長,這塊地來頭很大,最好不要動。”

  “你是說連我都不能動?”宋子文冷哼一聲,擺出市長的架勢來,朱局長真的吃不消。

  他誠惶誠恐地賠罪道:“不是說您,是因為這塊地是前任市長交代下來,必須要空出來的,很多人都想過這塊地,可是都被駁回來了。連政府開都不行…”

  “你是說葉市長?”

  “不是前任…”

  “王市長?”如果是王學謙說過這樣的話,那么別說宋子文了,誰來都不好用,都要歇菜。王學謙要是說,寧波最好的工業用地就是用來放牛的,沒錯,寧波上下都會歡呼,咱們就是這么任性,誰也管不了。

  “是任朱市長…”

  相比王學謙來說,朱葆三還要相對的容易對付一點。為難的話,也不是宋子文為難,而是王學謙為難。朱葆三在寧波建立之初,或者說浙江系的前身,是有過不可估量的貢獻的。這份情誼,王學謙必須得念。如果宋子文突然冒出來要對朱家不敬,連王學謙都會很為難。一方面,宋子文是自己請來的,不能讓宋子文寒心;另外一方面,老臣子們都看著呢?王學謙可不敢做出離心離德事來,最多也就是勸其離開要害部門而已,可這樣已經很過分了。

  朱局長見宋子文的臉越來越黑,顯然也被嚇住了,在他心里已經將宋子文當成了宋閻王,兇神惡煞的緊。

  宋子文沒有想到的是,這塊位置最好的‘荒地’竟然在背后有這樣不為人知的故事。其實也沒有什么好稀奇的,如果這塊地沒有人大背景的人說話,根本就不可能被閑置下來。

  想到這里,宋子文擺擺手,讓朱局長離開:“你先回去!”

  朱局長張了張嘴,想要勸幾句,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在對方的眼里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局長。生死都捏在對方的手心里,縮了縮腦袋也就不言語了,可在他起身走兩步,準備伸手開門的那一刻,宋子文的聲音卻從會客的沙位置傳了過來…

  “半個月之后是土地局查賬,你做好準備!”

  宋子文查賬,從來都是冷不丁的派人入駐,從來都沒有提醒過什么時間點的。這讓朱局長心頭狂喜,他忽然現剛才受到的驚嚇都是值得的,原來宋子文還有這層意思。

  一直沒有什么考上的朱局長巴不得有給人當小弟的機會,這一刻,他終于滿面春風地給轉身,遠遠地對宋子文恭敬道:“卑職知道,一定不會讓宋市長失望。”

  “不是讓你做給我看,是讓你做給寧波的市民看,不要讓市民失望!”

  宋子文笑著糾正道,其實說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之間的關系從下屬中有了微妙的改變。

  朱局長連忙改口:“是是,不讓市民失望。”

  來的時候步伐沉重地如同是趕赴刑場,而回去的時候,朱局長竟然在政府大院里談笑風生,仿佛故意做個人看似的,他和宋子文的關系不一般。

  反倒是宋子文在朱局長離開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舉棋不定地難以抉擇。殺雞儆猴這種事情古來有之,但那有上山打老虎來的轟動?可如果是朱家,還真的不好下決定。也不見得是朱家,只不過是朱葆三說過一句話,繼任者們都認同了。而朱葆三也不是中飽私囊,這塊地根本就不在朱家的財產名下,而是隸屬于政府。

  說實在,宋子文覺得這樣的情況很奇怪,這是一塊肥肉,肥的滴油,可仍是沒人下嘴,他不知道那里出了問題。感覺很不對勁,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

  跟著哥哥一起來寧波散散心的宋三小姐,笑聲如同銀鈴般地飛進了院子,很難相信,他的這個妹妹已經是老姑娘了。仿佛一切都像是在紐約的時候,宋三小姐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無憂無慮的年紀。

  宋三小姐在沖進大門之后,反而被家里煙霧繚繞的氣氛嚇了一跳,趕緊端起門口的架子上臉盆,還以為著火了呢?

  水還沒有潑出去,宋子文的聲音就響起來了:“小妹,今天玩地開心嗎?”

  “哎呀,你在家啊!嚇我一跳,怎么抽這么多煙?”宋三小姐埋怨地白了一眼哥哥,隨即走到窗臺邊上,開窗通風。寧波的房子,有錢人家喜歡建二層的圍樓,一來私密度很好,而來江南潮濕,人住在底樓冬天冷地受不了,夏天悶地受不了。而二樓的房子就沒有這樣的問題了。

  一邊開窗,一邊別著身體扭頭問宋子文:“心情不好?”

  “不是!”

  宋子文原本不愿意將工作上的事情放在家里說,可是這件事情很麻煩,處理不當,會引起難以挽回的壞影響。可是在寧波,他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自己的秘書顯然不行,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和秘書商量?想來想去,只能是家里的小妹了。

  將心其實內心并不指望宋三小姐能夠給出什么樣的好建議來。

  他只是想要將心中的煩悶疏解開來,找個人說一說,說出來心里就舒坦了。

  就像是有些人受不住秘密,可是很不幸地知道了一些自認為隱秘的事,卻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你說著急,不著急?憋地實在受不住了,找一棵樹,也能說上半天。當然,宋子文不是這樣的情況,他是因為最近壓力過大導致的。可沒想到的是,宋三出了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案:“找子高啊!問一下又不打緊,你是子高請來寧波當市長的,又不是眼巴巴湊上來的。又不是要喊打喊殺地和人過不去,就是問一下情況而已。”

  宋三小姐伸手從中式的圓臺上給自己到了一杯茶,而她頗為豪爽的姿勢坐在繡墩上,讓宋子文立刻有種跳出來的錯覺:這樣下去,他這個妹妹還能嫁的出去嗎?

  可宋三小姐渾然不知,繼續說:“如果是朱市長要留下這塊地,而自己不用。肯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關系在里面,問一下,說不定子高知道呢?”

  宋子文點頭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可宋三小姐可不會給宋子文臺階下,反而小脾氣地道:“哥,不是說你,你這個人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喜歡放在肚子里去琢磨。可人的時間是有限的,總不至于為了研究別人而自己難受吧?關鍵是,還琢磨不出什么來。你看看我…”

  “…你是沒有想到,寧波的大家閨秀們真的太過淳樸了,像…村姑似的…哈哈…”

  好吧,原本無法定義為自己的妹妹的笑聲為什么如此撩人,倒不是說吸引,而是撩撥的他這個大哥心緒煩躁,像是噪音似的。而現在,瞬間轉移話題的宋三小姐如果讓宋子文給一個定義的話,那么就只有兩個字——魔性!

  …剛才銀鈴般的笑聲…那是自己最為可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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