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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9章 【出挑】

  民國的事,在很多時候學回來,多半是要走樣的。

  倒不是學的不用心,因為國外拿來的東西,都要賦予神奇的民國化,然后就變成了中不中,洋不洋的東西。可能是因為打從跟上起,就名不正言不順。

  皇帝在住在紫禁城里,可是世皇帝竟然做起了偷賣祖宗家當的事;大總統一來就來兩個,一個算是外界承認的,另外一個基本會用臨時、非常等特殊詞匯修飾一番之后。這樣的直接結果,導致兩個大總統說的話都不太好使。

  可洋人的東西,要么是有皇帝的,要么是沒有皇帝只有大總統的,禮節也好,制度也罷,都有著長期的沉淀。而民國不然,就像是很多大學教授喜歡穿長衫,京師大學堂的學生校服就是長衫,教授也規定這么打扮。可是長衫底下是西褲皮帶和皮鞋主要是穿長衫的人也知道,用一根繩子拴住褲子,難免有種不安全的感覺。

  不過,民國也有一種人說話特別好使,就是大帥。

  大帥,是一種尊稱,同時也是一種身份和權利的象征。

  王學謙就是大帥,他這個大帥還是民國最強的幾個大帥之一,他的一句話,或者一個意見,底下人要忙翻天。而昨天晚上從各地趕來的官員,在期待也不解之中都完成了各自的拜訪,靜靜地等待著大帥的發話。

  臨近中午,秘書處下達了通知,下午四點準時在碼頭接待美國內閣成員,商業部長胡佛。下午一點鐘,政府廳長以上官員開會。這才下榻在寧波迎賓館內的高級官員才恍然大悟,這是美國人來了。按理說,王學謙有美國背景,對美國人無比重視就很容易理解了。

  可是熟悉王學謙,知道內部的人都清楚,王學謙多數是臨時起意。

  而原因有他們不的熱值的內情,至于是什么內情,可能他們還沒有資格知道。因為早年前,美國副總統陪著老約翰洛克菲勒來華參加燕京協和醫院的開業儀式,就在上海耽擱過很長一段時間。可當時王學謙對美國的副總統也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而已。

  現如今,那位美國副總統已經榮升為總統,他就是柯立芝總統。

  當年哈定總統的競選盟友,副手,柯立芝。

  胡佛相比之下,可沒有柯立芝分量重。很多人都覺得胡佛沒有在政壇繼續往上走的勢頭,他的仕途似乎已經到頂了。因為胡佛有著太多作為政客,頂級政客的致命缺陷。他沒有在地方整部部門擔任過一天的公職,沒有當過市長,更不要說州長,沒有執政地方的經驗。不僅如此,他也沒有議員的資格,不是國會參議員,連州議會的參議員都沒有機會擔任過。

  他是美國內閣的邊緣人,這樣解釋起來就比較容易了。

  可就是這么一個根基不深,也沒有太多政壇盟友和依靠對象的共和黨人,卻讓王學謙如此重視,必然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有些官員,級別夠高,開始猜測起來。

  商業活動用不上這么興師動眾,就算是浙江最近兩年從美國進口的鋼材數量龐大,還有機器設備,都足以引起美國人的注意。可是按照洋人的反應,這應該是他們來民國巴結啊!

  怎么倒過來了?

  “春曦兄,今天這事有沒有一個議程?”

  “哪里有議程?我也是上午的時候剛知道,軍隊已經封鎖了2號碼頭,直通碼頭的路也是軍隊控制了起來。如今為兄已經脫離軍隊,政府這邊實在無法過問軍隊的事!”

  張載陽和林長民低聲交談著,邊上不少人都支起耳朵聽著,深怕遺漏了一星半點的消息。畢竟是政府高層,兩人就算是說的平常的客套話,也能從中品位出不同的味道來。

  相比之下,杜月笙的身份就有些尷尬起來,他雖然和張載陽認識,但雙方的交情不深。只能留意每個人臉上的神色,再做出判斷。可說實在的,他也是兩眼一抹黑。

  林長民是個直爽的性子,嘖著嘴心里頭覺得別扭:“眼下快秋收了,給地的征糧快開始了,這時候讓人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去迎接一個美國人,有點不大必要。”

  “林老弟少言,這里頭恐怕另有玄機。”張載陽瞇起眼睛成一條線,手指捻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宛如街頭算命的先生:“你沒看到上海的官員也來了不少嗎?”

  “在哪兒呢?”林長民覺得很稀奇,上海官場和民國其他地方的官場都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上海的特殊性。,超級富豪多,洋人多,橫的人也多;導致上海官場一直像是消失在人們視線中的官員一樣。

  上海總商會說的話,基本上能作準。

  英法等過的領事館,宣布的事也沒錯。

  街面上的事幫派接管了,巡警也不敢得罪青幫在民國的大本營。

  政府…幾乎隱形了。

  而且市長人選一直上上下下,毫無存在感,林長民倒不是故意要找上海官場麻煩,他真的是好奇,聽說上海新上任的市長有江湖背景,一轉眼,看到了杜月笙,確信在杭州和寧波都沒有什么印象,林長民試探地問道:“這位先生是從上海來的?”

  “沒錯!”

  杜月笙手里拿著一把蘇工的湘妃竹扇子,斑駁的扇骨,宛如細沙河灘上雨點打出的小坑,大小都差不多,卻錯落有致的頗有欣賞的味道,非常難得,湘妃竹常見,可能夠當成高級把玩件的湘妃竹非常稀有;而一襲長衫是淺紋的白色織錦,表面上看是白色緞面,沒有任何花紋,可在陽光下,會反射出一幅別致的秀竹過風的畫面,工藝極其復雜,屬于蘇州頂級的手藝人才能做出的活…光這件長衫,沒有幾百元是根本打不下來的,可要比洋裝的價錢高的多。可杜月笙卻覺得很別扭,因為他身邊的人要么是穿著獵裝,要么是西裝,就是沒有穿長衫的。

  他一個人站在一群西派的官員中間,有種鶴立雞群的突兀,尤其是他還穿了一件白色長衫,更是顯得與眾不同。要是楊度在這里,肯定要丑化杜月笙,騷包出了地方,還裝文人,他像文人嗎?

  文盲才差不多。

  就杜月笙現在的打扮,楊度在清廷也住過些日子,好東西見的多,自然能夠認出來這身衣服價格不菲。簡直就是文人中的爆發戶,全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子腥銹的錢味。可旁人卻認不出來啊!林長民甚至覺得杜月笙這個人風骨超然,穿著挺素的:“在下林長民,兄臺看著面生?”

  林長民?

  杜月笙當然知道,浙江的民政廳長,在此之前還擔任過內閣的司法總長,屬于北洋內閣成員之一。民國的民政廳長可不是后來發放救濟撫恤金,管理福利院、孤寡老人的政府部門。而是和百姓息息相關的政務都歸民政廳管,在一個省內,林長民絕對能當半個浙江的家。如果說民國時候的省長,省政府主席,在明清的時候等同的是巡撫的話,民政廳長就是明清的布政使衙門的大老爺。而林長民的性格活絡,喜歡搞…串聯,這也是王學謙用他的主要原因。

  他能夠把幾股不同的勢力扭到一起,協調方方面的的矛盾。性格活絡,也就話多,他看著杜月笙文質彬彬的樣子,覺得很投緣。

  要是杜月笙知道林長民心里這么看他,早就落荒而逃了:“老弟看著面生,看著不像是西派人,肯定是家學淵源深厚。”

  試探性的問話,畢竟能夠住在迎賓樓里的都是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的曾度的高官。杜月笙也覺得自己頓感風流倜儻了許多,反正文人打扮也有好處,就連臉上的兇相也遮擋了下去:“早年也有過留洋的打算,可惜沒能如愿!”

  杜月笙也真是的,沒去過就說沒去過,還用模棱兩可的話來對付。

  張載陽正聽的挺有趣,他和杜月笙不熟,但和張嘯林是好友,在張嘯林家里看到過一張相片,是和張嘯林合拍的相片,至少能認出人來。林長民問杜月笙有沒有留學?杜月笙回答倒是巧妙,拔高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杜月笙也太不要臉,竟然一下子把自己吹到了天上去了。有心想要提醒林長民不要讓人難堪,張載陽拉了一下林長民的衣袖,后者后知后覺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后繼續熱情地打聽杜月笙的來歷,仿佛像是上癮一樣的習慣,讓張載陽頓時無語,再問下去恐怕這位上海灘的風云人物要變臉啊!

  “老弟師從那位名師高人,在下別的不敢說,這閩浙地面上的名士倒是多有來往。”林長民習慣性的拉關系,也怨不得他,平常往來的要么是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要么就是留洋回國的開明人士,哪里見到過如同杜月笙這等身份的高官?

  “不會是太炎先生吧?這位可是奇人,文章獨步天下有余,性格奔放,還是大帥的老師,身份尊貴無比。”林長民吹噓了一通之后,覺得杜月笙有成為王學謙師兄弟的可能。

  畢竟,閩浙的官場中派人物本來就不多,遇到一個,恐怕多少和王學謙有點淵源。

  杜月笙頓時傻了,他哪里拜訪過名師?就連村子里開私塾的先生,因為家里窮也繳不起束脩,年幼的時候失去受教育的機會。不過杜月笙是場面人,屬于驢倒架子不倒的典范,黑著臉應對道:“在下的字倒是太炎先生起的。”

  當然,杜月笙請章太炎起名字還真有這么一回事,不過他是付錢了的。

  原本杜月笙不叫杜月笙,而是叫杜月生,頗為土氣。自從改了名字之后,頓有種文化人的深邃。可惜肚子里墨水不夠,文縐縐的話也只能說上一兩句應景。

  見杜月笙應聲表示自己和章太炎先生有淵源。

  林長民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容:“章太炎先生本來住在杭州,不過這段時間在寧波,不妨接待過后,結伴去拜訪太炎先生如何?”

  “林老弟,杜先生恐怕抽不出時間。”張載陽真不是來解圍的,他只是單純的想要提醒林長民,眼前這位和章太炎一點關系都沒有。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杜月笙的額頭都已經見汗了,當年他請章太炎先生改名字,花了幾十大洋…這要是算有淵源的話,也算是一段奇聞了。杜月笙心虛地左顧右盼,見張載陽幫忙解圍大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隨后口氣抱歉道:“林廳長,在下剛才看到一個熟人,去打一聲招呼!”

  “您先忙,記著有空去拜訪章太炎先生!”

  等杜月笙落荒而逃了,張載陽這才笑出聲來,他已經憋的很辛苦了:“林老弟,你恐怕要落空了計劃。這位杜先生我敢擔保,章太炎先生絕對沒有收他為徒的打算。”

  “為什么?”

  “因為老頭丟不起這個臉!”稱呼章太炎老頭,并非是張載陽對章太炎的不敬,而是章太炎本來就性格豪放不羈,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先生,反而會不喜。

  而排在老頭名下的社會名流也不少,以子弟禮節待章太炎。

  林長民想起這位杜先生好像張載陽認識,隨即問道:“春曦兄,你認識這位杜先生,被林某介紹一二吧?”

  “杜月笙,上海新上任的當家人。”張載陽玩味道。

  這三個字,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林長民低頭沉默起來。張載陽不解,問道:“林老弟不用擔心,杜老弟是個心胸豁達的人,不會計較的。”

  林長民反駁道:“春曦兄,我不是因為自己得罪他而擔心不已。而是再想此人身上的閃光點。”

  張載陽頓時無語,面對林長民的偏執,他也只有搖頭嘆氣的份。這位交朋友的底線,絕對讓人無語。就像是一個調解員,往來于各個不同的人群之中,充當和事佬。

  午飯過后,就有三三兩兩的走進會議廳的官員,隨著臨近開會時間衛兵在外高喊道:“總司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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