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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5章 【場面相當大】

  在顧四爺足以殺人的眼神之中,杜月笙就是那個小人得志,張狂地沒邊的后輩。

  可當他踏進宴會廳,也就是拍賣現場的那一刻,一股熱浪襲面而來,頓時讓他感覺到了一種無名的壓力。民國的記者裝備有時候很夸張,像是廚子,拿著一個比炒鍋小不了多少的閃光燈,氣勢十足的照相機,腦門上寫著三個金燦燦的大字——‘裝備黨’。

  可有時候,記者卻是很低調的代名詞,比如左手速記本,右手自來水筆,就能冒充記者。

  平日里,上海灘是記者們扎堆的地方,可也要分場合。反正杜月笙這輩子還沒有見過上百記者扎堆在宴會廳外間的那種場面,烏煙瘴氣…哦,也許是場面宏大。

  如同一把燒紅的殺豬刀,切入凝凍成白色的豬油之上,原本在門口等待采訪機會的記者在認出杜月笙的那一刻,頓時分開了,留下了一條足夠兩人走過的通道。這讓杜月笙感覺很受傷,前面那…老頭,還被一個拿著速寫本的妹子拉了一把…好吧,杜月笙內心深處有種被忽視的感覺,這讓他在大廳讓顧竹軒吃癟的勝利感覺并沒有維持太多,就又一次陷入了被忽視的尷尬之中。

  一山不比一山高?

  杜月笙凝視了一眼大廳內的奢華,深吸一口氣之后,邁步進了宴會大廳內的拍賣現場。

  眼前的一幕,讓杜月笙感覺好像和他想象的有點出入。比如,座位的排列很奇怪,哪里有一個歐式的沙發后面,放幾個靠背椅子的道理?比例很不協調,這不是給客人難堪嗎?

  “老家伙,讓一讓!”

  高鑫寶作死的聲音,讓杜月笙頓時嚇得心驚膽戰。他這才知道,或許來參加拍賣并不是一件天大的錯誤,可帶著高鑫寶來,才是他最大的失誤。

  這小子完全不看場合,不分地點,連人都不認,就敢齜牙往前叫喚的本事,絕對是屬于頂級人物腳下的惡犬。可問題是,在上海灘杜月笙不過是勢力小成,他的身份子和超級大佬差的太遠。太遠。誰都能忽視他,就可見一斑了。

  在進門的那一刻,杜月笙甚至感覺到了有幾個人是認識他的,好吧,上海灘的大人物他幾乎都認識,就是吃不準對方認不認識他。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里暗示,讓他有足夠舉棋不定。這兩年,是杜月笙從一個小人物,蛻變成為一個場面人物的契機。這也是黃金榮放棄三鑫公司的管理權,交給杜月笙和金廷蓀打理的結果。如果杜月笙能夠再等待一兩年,他地位在上海灘會高上很多。可現在,幾乎是不上不下的半空之中懸著。

  究其原因他也知道。就因為他是一個新人。

  一個青幫推出來的新人而已。

  在上海灘,青幫人多勢眾,但就實力來說,青幫的大佬的實力還停留在碼頭和街面上。還是因為英國人、法國人和美國人故意放縱的結果。要不然,英國有陸戰隊,有軍艦。哪里輪的上青幫囂張。同時這也是洋人轉移民國民眾敵視的一種手段。

  巴不得青幫將上海灘弄地天怒人怨,然后英國人跳出來,收拾殘局,獲得好名聲。

  不過英國人也好,其他外國勢力也罷,都低估了青幫的江湖情懷,意氣為重的幫派,并不是洋人能夠隨便揉搓的團體。他們也有自己的核心價值,當然聽起來有些扯,可實際上,青幫的幫派結構和當年義和團的結構差不多,骨子里對洋人都不是那種言聽計從的人。

  草莽,草莽,如果是隨隨便便就能馴服的,還能是江湖草莽嗎?

  從性格來說,高鑫寶的身上比杜月笙更加有身上的草莽習性,整天渾渾噩噩地騙吃騙喝,當然欺壓良善也是他維持個人威信的一種手段。如果混混都開口說敬語,還是混混嗎?

  只不過,高鑫寶似乎將這種草莽習性帶錯了地方。

  “大哥,這地方憋屈的很,黃老板也真是的,找一個如此憋屈的地方,怎么不在臺子底下安排個位置,爺們也好看的清楚一點。”

  “你以為看大戲呢?臺子底下?臺子底下是爺們擠的進去的地方嗎?

  杜月笙氣的恨不得一腳把高鑫寶踹死,還要陪著小心給剛才得罪的人賠禮道歉。畢竟,能夠來這個場合的都不是普通人,可當他一轉身,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卻發現事情大條了。

  “虞會長!”

  虞洽卿,連黃金榮就要巴結的上海灘商界的大人物,竟然被高鑫寶理所當然地呼喚成了老家伙。好吧,按照年齡來說,虞洽卿確實已經年紀不小。

  “哎呀,是小杜啊!”

  高鑫寶聽到老頭很不要臉的喊了一句‘小杜’就知道要麻煩,眼珠子亂轉,想著找個機會溜走。卻被杜月笙一巴掌打回了魂,然后提溜著后勁的領子,彎腰恭敬道:“虞會長,我這兄弟粗鄙慣了,沒什么見識,還請見諒。你要是生氣地話,有什么火都往我身上撒,認打認罰全憑您吩咐。”

  “哈哈,言過了。老朽本來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這位小兄弟恕老朽眼拙,沒能認出來,不過一眼就看出是個性情中人。”

  就高鑫寶的智商,估計性情中人理解起來比較困難,對方很給面子地解釋了一句:“黑旋風李逵就是性情中人!”

  “嘿嘿…嘿嘿…”高鑫寶傻了幾聲,之后心情大好:“叔,你可真有眼光。”

  虞洽卿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在寧波商會,浙商,乃至整個上海總商會之中,他能夠被當成獨當一面的人物。并不是因為他資產勢力雄厚,實際上,他能夠拿得出臺面的就是一家銀行,四明銀行。可實際上,四明銀行的股東結構里,虞洽卿還真不是大股東,因為他年紀小,其他幾位股東要么是年紀大。比如朱葆三;要么是小輩不適合統一股東意見,比如葉澄衷過世之后的葉家;要么是根本就看不上四明銀行的這點家當的,王學謙作為王家的繼承人,自然也是四明銀行的董事會成員,但是他從來沒有參加過這家銀行的董事會議…

  總總意外之下,虞洽卿才被抬到了明面上,成為四明銀行的當家人。

  而他實際控股的產業,還是寧紹輪船公司。早期的時候,是往來寧波、紹興和杭州的船運航班,后來開拓到了上海。但規模一直不大。只有四條中型的班輪。要不是王學謙大力開發寧波,他的這家輪船公司也只能維持兩年添一條船的能力。不然資金上就會出現問題。

  獲得王學謙的支持,寧紹輪船公司才走上了大發展的道路。

  開辟了天津,山東,河北航線,生意越做越大。被邀請過來,也就平常不過了。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總之,就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得罪人。就連高鑫寶這樣的小人物。也不會去得罪,可見性格之油滑在寧波商會之中也是獨一份。

  “虞會長,這座位有什么說法?”

  杜月笙第一次參加這么高端的拍賣會,有點畏手畏腳也沒什么好奇怪的。當然遇到一個熟人。不恥下問的性格讓虞洽卿頓時對杜月笙高看了一眼。這后生有悟性,要是換一個人,遇到不明白的,多數會憋著。抹不開面子。

  虞洽卿指著杜月笙邊上的沙發開口道:“這是邀請賓客的沙發,當然有女伴的話,兩個人一起做也不會覺得擁擠。寬敞的很。后面的位子,才是拍賣團隊成員的座位,一是方便提建議,另外這是一種規矩,歐洲傳過來的。”

  杜月笙扭頭盯著坐在沙發上的高鑫寶,抱著一碟點心,笑瞇瞇的享受的小弟,低吼一聲:“滾后邊去。”

  高鑫寶愣神,無辜的眼神充滿了不解,失落的抱著點心的碟子挪動了座位。

  “另外,后面的位子也是有講究的,一般這種大型的拍賣會,牽涉的資金動輒百萬,會有一個完整的拍賣團隊。比如說管理團隊,會計核算團隊,律師團隊…”

  好吧,太高端,杜月笙一時之間理解不了,他發現,原來做賬的都有這么多的道道。他都管了這么多年的賬,有賭場的,也有三鑫公司的,還有黃公館的一些賬目,可到頭來還是白丁。

  看向高鑫寶的眼神就更不善了,原來這沙發后面不起眼的座位,不是主辦方故意刁難客人,而是大有深意。

  高鑫寶渾身不自在,左顧右盼地發現他陷入了一個讓他恐慌不已的境地,低聲的詢問杜月笙道:“大哥,要不要我先去找個廁所尿一點!”

  杜月笙氣地都沒有心情去打理高鑫寶,這上不了臺面的貨,盡給他丟人。什么找個廁所尿一點,這混蛋以為自己是牲口,圈地盤呢?

  “席公子!”

  “席公子!”

  “勞倫斯先生!”

  “約克先生。”

  “榮老板!”

  “宋會長!”

  杜月笙這才明白,在他眼里曾經高深莫測的虞洽卿會被安排在角落里,像是被故意刁難似的。其實主辦方東方投資銀行根本就沒有輕視虞洽卿的意思。主要來的人名頭太大,不得不將競爭力不足的競爭者安排在比較靠后的位置。

  就比如說席二公子,席家雖然在上海灘屬于比較低調的巨富,但要說匯豐銀行的大班,就不得不說起席家的老爺子,在匯豐銀行大班的位置上幾十年,連匯豐銀行董事會都對老爺子恭敬不已,就憑借這份底氣,坐前三排也是心安理得。

  至于榮家,家族產業越來越大,已經隱隱有取代盛宣懷成為民國新實業家族的底氣。唯一欠缺的就是底蘊和時間。

  勞倫斯是花旗銀行的總經理,安排他去角落試試?身份和地位擺在那兒,都是要小心應付的主。

  至于黃金榮?

  可能想著三鑫公司有航運貿易,這才安排了一個座次,其實黃金榮壓根就沒有做航運的打算。太折騰人,掙錢太少,主要是航運貿易就不是在上海灘做生意了,出了上海灘,黃金榮自己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名字到底有多大?

  高端的拍賣會,雖然不是歐洲頂級藝術品拍賣的那種權貴蜂擁的場面,但現場的服務確實要比歐洲好上太多。這也是在大飯店里搞拍賣會的優勢,一流的環境,一流的服務,都是近在咫尺的。

  “先生,您要咖啡、可可還是茶?或是香檳、葡萄酒?”

  杜月笙被嚇了一條,喝的東西有點多,他首先排除了酒,這種場面緊張的很,要說喝酒可以壓壓驚,但他的酒量并不算太好,容易迷糊。其次就是咖啡,這玩意他喝不慣。至于可可?他有點興趣,因為沒有喝過,不過因為是大場面,他不敢冒險,只有選擇最傳統的茶了:“茶!”

  “是英國紅茶,奶茶,或是民國的茶葉,有產地的要求嗎?是綠茶,花茶,還是紅茶?”

  杜月笙有點蒙圈,他不具備擁有挑剔的味蕾的食客,對于茶葉,他一般會霸氣的分為一塊錢一斤的,十塊錢一斤的,一百塊錢一斤的,還有有錢也買不到的…反正很好分,說茶葉的產地,絕對會讓他出丑,只好硬著頭皮說:“和虞會長選一樣的。”

  等到送上來,他也覺得挺虧得慌,人家的茶都配有點心,自己的沒有,感覺虧得慌。

  在如此高大上的拍賣會上,杜月笙開啟了人生的另外一條道路,實業。畏首畏尾的模仿者其他人的動作,舉止和神態,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道理很簡單,在場的賓客之中,杜月笙覺得自己至少認識九成的賓客,可就是沒有幾個人能認出他的。打招呼的壓根就一個沒有,要不是虞洽卿在邊上,他就像是在碼頭上被遺棄的小孩一樣無助。

  “小杜,今天來是替黃老板打前站?”

  “哦,不,是我自己想要投身實業。”

  “年輕人有志向。看中了哪家被拍賣的公司?最值得賣的就兩家,大達輪船公司和復興面粉廠。不過看今天的樣子,兩家公司都應該競爭很激烈,很難辦啊!”

  “虞會長,杜某對輪船公司有興趣,不知是否虞會長能幫忙說道一些這家公司的情況?”

  “這家公司的價值不低,關鍵是渠道已經完善,不是小打小鬧就能買下來的。原本只是以為拍賣的是長江航運的六條船,沒想到這次張會長將內河航運的20多條火輪,30多條拖船都放進去了,這下子沒有一百五十萬,恐怕不成啊!你的錢寬裕嗎?”虞洽卿一副替杜月笙考慮的樣子,心里也在算計杜月笙。

  “帶了三百萬!”杜月笙終于找回了一點自信。

  虞洽卿心說:得了,又來一攪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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