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1199章 【君辱臣死】

  “廖兄!”

  “汪兄!”

  “情況如何?”

  “糟糕至極,沒想到‘競存’(陳炯明的字)竟會放棄革命理想,投靠了王子高!”

  汪兆銘不悅的挑了挑眉,感覺對面站著的廖夷白說話的語氣有點向著陳炯明,什么‘競存’,那是亂臣賊子好不好?階級立場都哪兒去了?事實上,對陳炯明的反感,在‘國黨’內部并不強烈,因為誰都無法去在內心深處仇恨一個道德比他們更加無缺的人。

  就算這個人已經成了敵人,無可救藥的投靠了可能會成為‘國黨’敵對勢力的閩浙勢力王學謙。

  對待陳炯明的事情上,‘國黨’內部的統一意見就是,不接納這個人再次進入‘國黨’。基于這個共識,才有了對陳炯明的口伐筆誅,事情過后,大家都會選擇遺忘,而不是將仇恨放在心底。

  汪兆銘屬于和別人不太一樣,這家伙前半生文天祥附體,做的事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刺殺攝政王載灃不成被捕之后,監獄提詩,到達人生道德的最高點。之后的幾年里,他的道德底線一直在后退,只是周圍的人很難發現這種緩慢的,不著痕跡的退步。大家還以為,汪兆銘就是那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革命家。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人會在今后二十年里,他的道德底線將從退步,最后變成毫無底線。成為近代家喻戶曉的人物,他很奇葩的人生歷程告訴人們,人生可以從高點走向低估,當然就可能從文天祥變成秦檜。

  “汪兄,這次孫先生召集大家,是否有其他的深意?”

  “還不得而知。不過連在養病的譚延闿都來了,事情確實棘手,解決的方案遲遲沒有實施。一拖再拖,上海這里可以拖。但廣州那邊拖延就會留下麻煩。”

  “但愿今天能有一個結果。”廖夷白嘆了一口氣,他其實想要和孫先生提個醒,如果直接和王學謙接觸,似乎事情并不會這樣麻煩。可是張靜江在杭州鬧兵變,雖然最后慘白收場,卻給雙方以前的合作埋下了一個不安定的種子。

  陳炯明投靠之后,這個種子一下子發芽生根,迅速長成了參天大樹。‘國黨’上下一下子對王學謙的立場開始懷疑起來。

  而這種懷疑,卻將‘國黨’高層都困在了上海。

  南下遲遲沒有結果,而廣州那邊的情況又不太穩定,遲則生變的道理大家都是懂的。就算陳炯明對廣東的局勢失望透頂,不準備再次進入廣東主政,可舊桂系也對富饒的廣東虎視眈眈,如果繼續拖延下去,可能會便宜了別人。

  廖夷白是孫大先生身邊的實干派,太過務實的性格,讓他時常忙碌在瑣事之中。地位要比汪兆銘等人差一些重生之女首富。主要是他性格中缺乏張揚的個性,不喜歡出風頭。

  而孫大先生久經失敗,蹉跎到了花甲年紀。難免耳根子會軟一些。身邊夸夸其談之輩越來越多。這次廖夷白能參加商討南下的事宜,也是孫先生難得想到他在上海辦事,在此關鍵時刻,‘國黨’也只能用群策群力來商討南下的方案,算是集思廣益吧。

  汪兆銘一如既往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針對陳炯明的叛變發表了一個不算簡短的控告,毛用沒有,只能讓大家的心情更加的不耐煩,孫先生少有的表現出一絲的不耐煩起來。這些年他看中的繼承人讓他第一次感到了些許的失望。眉頭緊蹙道:“臨時召集大家,是有一個事要和大家一起商討。競存和王子高交往過密,難免有些不好的傳言。外面不好的傳言越來越多。可這時候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要尋找解決的辦法。廣州那邊的情況不算穩定,許崇智雖然先期已經南下坐鎮指揮,但他在軍隊中的威望不夠,是否能壓得住各方的壓力,都很難說,能否堅持多久,這一點我的心里也沒底!”

  汪兆銘察言觀色的本事當然是有的,他能夠感覺到孫大先生對他剛才的發言的不耐煩。

  如果有再一次機會的話,他還是要說。沒有別的原因,這是性格使然。反正他要是不說:心里憋得慌,不痛快。

  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王學謙竟然以巡閱使的身份,招攬了廣東的督軍陳炯明。這個結果,讓很多民國的軍政大員們都有種猝不及防的突然。不僅是‘國黨’,連北洋的曹錕都被驚的傻愣傻愣的。曹錕在某個清晨醒來,迷迷瞪瞪的還沒有睡醒,就得到了這個消息,嘴巴張的老大,露出一嘴的黑牙,感覺南方人真會玩。

  而北洋的另外一位大佬吳佩孚卻認為,王學謙這個聰明人做了一件傻事。

  將原本南方合作聯合的局面,會在這次事件之后,開始破裂,直系南下統一民國的機會來了。不過前提是先要把張作霖這老小子給揍趴下。

  在官場之中,官員的任命并沒有太過的苛刻條件,貪財,貪權,就算是當將軍的貪生怕死也不是太大的罪過。大家都差不多,反正窮光蛋的時候理想是活下去的勇氣,有權有勢之后,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就是財富權勢。

  但有一種官員,是被打上烙印了的,不敢那種勢力都會避而遠之。

  那就是——有前科的官員。

  而兵變,無疑是最大的前科。作為犯上作亂最激烈的一種舉動,沒有人愿意相信一個曾經發動過兵變的人,是可以信任的。養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說的這一類人。

  比如:馮玉祥。這位當年在湖南前線發動兵變,通電停止南北交戰,讓原本很有機會南北統一的契機一下子丟掉了,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段祺瑞失去了一統民國的機會。

  馮玉祥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執政能力薄弱一點,但相比段芝貴等人還算是比較好的。可是就因為他有‘前科’,就很難在北洋系統內獲得高層的認可,當然馮玉祥是一個很實在的人。他的人生格言就是:信用就是個屁,不實在。

  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曹錕將馮玉祥安排去了關中。這家伙在燕京的時候和王懷慶眉來眼去的,王懷慶又和徐世昌暗中勾搭。反正馮玉祥這家伙的人品確實值得懷疑。要明白,他還拿過曹錕一大筆錢的賄賂,被趕出燕京的馮玉祥還去曹錕哪里敲了一筆軍餉。如果有可能的話,曹錕這輩子都不愿意再讓馮玉祥進京,這家伙就是一個禍害。

  有前科的馮玉祥,人品底下,自暴自棄閨事。

  誰也吃不準,陳炯明是否也會走上這一條路。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陳炯明的人品肯定要比馮玉祥堅挺。后者被收買的價格直線下跌就是一個很好的說明,而陳炯明,并不是能夠用賄賂收買過來的人,這就是最大的差別,也是所有人吃驚的所在。

  “眼下的狀況是,陳炯明很可能和王學謙達成一致,但先生的意見是陳炯明不會同意王學謙的浙軍進入廣東。唯一的分歧就是,浙軍的海軍在獲得補充之后,對南下永豐艦南下造成了巨大的麻煩。”

  “事實上,如果乘坐英國定期客輪抵達香港。然后搭乘舢板去廣州…”

  “這一個建議已經被否決了,不安全。”‘國黨’在廣州就把英國人往死里得罪,一旦孫先生上了英國人的船。說不定在廈門停靠之后,直接送去了英國巡捕房的牢房里,窩窩頭吃到死。

  說話的譚延闿在‘國黨’之內屬于少有的實權派,不過貴公子出身的譚大少似乎對美食的關注度更重于政治。至少在他被趕下湖南督軍之后就是如此。

  “譚兄,伯父當年主政地方,威高權重,是否能夠聯系一些人從中說和?”汪兆銘不甘心。

  譚延闿直言:“都是多少年的事,民國政壇風云變幻,早就不是滿清的時候看重世交關系。”

  他是沒有打算陷入這個麻煩之中。譚延闿的父親譚鐘麟可是晚晴名臣,在多地擔任過重要官職。浙江巡撫、陜西巡撫、兩廣總督、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可以說門生故舊一大把,真要從中斡旋的話。說動江浙一些豪門,出現轉機的機會很大。不過需要動用的關系太多,很多已經來往不多,這一點譚延闿也是心知肚明,至少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

  人在沒主意的時候,心情多半會有些煩躁。

  商談很快變成一場雜亂無章的埋怨,譚延闿也不難正眼去搭理汪兆銘。他堂堂的‘維新四公子’當年的風采不要太奪目耀眼,他會在意汪兆銘的不滿?

  孫大先生眼神飄忽,似乎想著心事,但多少也能聽到一些談話,只是他覺得繼續耽擱下去,恐怕會出現很大的變故。而這變故,是‘國黨’很難接受的。

  孫大先生一直在考慮如果…如果向王學謙低頭,會不會有所轉機。他在心中仔細權衡,覺得是一個解決眼下困境的最好辦法。

  汪兆銘提議的從湖南翻越南嶺抵達廣東的想法太不靠譜,因為就算是翻過南嶺,哪里也是桂系的勢力范圍,這不是自投羅網嗎?雖說只要到了韶關,就安全了。可幾百里山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篤篤篤…

  煙斗叩擊茶幾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響,孫大先生終于下定決心,試圖去和王學謙正面交涉。

  “你們說,我親自去和王學謙磋商,是否會有轉機?”

  汪兆銘吃驚的看著孫大先生,他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詞‘君辱臣死’。

  可孫大先生卻堅持:“就這么定了,誰也別勸了,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孫某人自從組建同盟會之后,早就將生死置身度外,為國為民,肝膽可鑒。王子高雖說有成為軍閥的可能,但畢竟是開明之士,不比北洋軍閥。”

大熊貓文學    大世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