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動物都知道吃虧之后,如果有機會的話,是要報復的,何況是成名已久的將軍?
楊蔭人是江西督軍陳光遠最為倚重的大將,是北洋軍閥在長江防線上數得上的戰將,要不是他在江西的穩固防線,北洋政府對江西的控制早就丟掉了。
在北洋高層的眼中,都認為楊蔭人是長江防線最重要的將領之一,其地位并不低于孫傳芳。這還是要從第一次北伐說起,當然孫大先生這輩子的運氣差一點,人生中成功的大事不多,唯一的一次,還讓袁世凱摘桃子了。
可第一次北伐不一樣,當初廣州的臨時大總統指揮的粵軍,桂軍,還有贛軍一部分,總兵力不于五萬人,浩浩蕩蕩分成三路大軍進入江西。而當時的江西主力部隊,能夠堪當大任的也就是楊蔭人的第十二師。
他在正面和側翼需要面對的是許崇智的粵軍部隊第二軍,朱培德部李明揚部李烈鈞部等精銳,尤其是李烈鈞指揮的粵軍第一師是‘國黨’內戰斗力最強,戰斗作風最為彪悍的作戰部隊。
面對數倍的強敵,楊蔭人率部面對強敵,沉著冷靜,指揮有度,雖沒有取得勝利,但他且戰且退,并在江西的吉安擋住了北伐軍的兵鋒。雖說,要不是陳炯明因為和孫大先生的矛盾越來越大,最后發動兵變,導致第一次北伐不得不以敗局結尾。
但楊蔭人的能力已經被徹底的凸顯了出來,面對四倍強敵,還能冷靜指揮的高級將領在北洋之內也是屈指可數的將才。
之所以讓第十二師的楊蔭人配合第二師孫傳芳快速控制福建,肯定不是曹錕的想法,而是吳佩孚的謀略。
這位想的是快速拿福建的控制權,不等王學謙有反應的時間。當然也有防備陳炯明的原因。可惜,功虧于潰,最后浙軍還是參戰了。從出兵的速度來看。浙軍參戰的決心還不小。
楊蔭人一方面受到吳佩孚的督促,一方面礙于孫傳芳這位陸士老同學的面子。才在南平陳兵以待。但是讓他已經沒有了主動主機,正面突破浙軍防線的打算。
開什么玩笑,會死的好不好!
浙軍的裝備已經不是第十二師的火力配比能輕易突破的了,一點辦法都沒有,憑第十二師現如今的裝備能力,想要突破浙軍的防線只能用任命填補,而且結果最有可能是失敗。
這不是楊蔭人能力不濟,而是雙方在武器上的差距太大。不得已而為之。
就算如此,楊蔭人也不會腦袋一熱,猛攻浙軍的防線。他付出的代價已經讓他心痛不已,要是付出更大的傷亡,他是無法接受的。因為他深知,越是裝備差的軍隊,訓練就越需要更長的周期。大刀難道比機槍還要難訓練?結果恰恰是肯定的。
如果是一個外行,還會覺得納悶,這不是扯嗎?
可實際上確實如此,裝備差。就表示士兵在彈藥不足的情況,白刃戰的可能就會增加。這方面民國的軍隊感觸不深,像楊蔭人這樣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過的軍官就明白。白刃戰可不是容易訓練的,日軍的刺刀訓練需要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最后的結果在戰場上還會掉鏈子。原因很簡單,沒有見血的刺刀訓練,都是沒用的。
可是投入實戰,這種最殘酷,最原始的作戰方式,會讓士兵在第一時間都會想到逃離。
傷亡一大,整個防線就會崩潰。
而擁有大量機槍。遠程火力的軍隊,對于戰場的適應性要好的多。因為戰爭在百米外開始。面對死亡的那種絕望是很難體會到的。
半夜了,楊蔭人肩膀上披著披風。在部眼中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可楊蔭人的心中已經漸漸的冷卻了,面對遲遲沒有抵達戰場的援軍,第二師的官兵能否適應浙軍的作戰方式?
都是一個未知數。
就像是走在岔路口,一條是通向天堂的坦途,一條是步入地獄的深淵,連楊蔭人在這一刻的信心都因為長久以來的失利而困惑不已。獲勝的希望太過渺茫,可一旦第十二師的精銳在此戰之中損失殆盡,吳佩孚卻是不會給他太多的補充機會的。
從陸士回國之后,楊蔭人就感覺到練兵難。
而這種困難在前線尤為突出,江西不僅要防御長江防線,還要面對可能隨時隨地入贛的南方粵軍。這時候去用新兵抵擋防線,無異于以卵擊石。
“溫應星的命真好!”
連作為敵對的將領,楊蔭人都羨慕起來溫應星的際遇。這位美國西點畢業的高材生,一度被排擠在軍界之外,竟然在學校里教英文,或者是在鐵路局當工程師,怎么看都和叱咤風云的名將距離太遠。誰知道,就這么一個被遺忘的家伙,投入浙江之后,竟然一戰成名。這樣的好運氣,楊蔭人不嫉妒可不行。
尤其是,浙軍強大的火力,全美械裝備,雖說重炮在民國是奢望,但浙軍的炮兵在民國的戰場上絕對是一等一的強悍reads();。
配備到班的輕機槍,第十二師也繳獲了一挺,就是子彈太少,楊蔭人還試過這種火力強大的班用機槍。結果讓他很無語,第十二師要是能夠在正面擊敗溫應星的話,絕對不是實力凸顯,而是人品爆發。
這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裝備了,好在他接來擔負的任務是牽制,而是不是主攻。
如果是后者,說不定楊蔭人一咬牙撂挑子走人算了,這哪里打得過?
這些天,楊蔭人雖然看不慣溫應星的作戰方式,拿著手中絕對優勢的武器,不進攻,卻在前線挖工事玩,這哪里是一個叱咤風云的名將該做的事?這時候只有一個聲音,進攻。進攻,再進攻!
好在溫應星不是楊蔭人,他的作戰思路在擁有強大的后援的基礎上建立的。說白了,兩個人在軍事上接受的教育和理念也截然不同。當然楊蔭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多少會酸溜溜的想到,溫應星有什么呀!不就是去了美國留學,學的也是軍事?要是他楊蔭人能夠去美國,進西點軍校也不是多大的麻煩,如果他進入浙軍,能夠擔任浙軍的總司令的話,什么孫傳芳,陳炯明。統統一般帶著去,老子要吳佩孚好看!
“師座,第二師急電!”
“嗯,終于來了…”
楊蔭人不想對孫傳芳抱怨什么,畢竟對方的日子比他更不好過。打氣精神,中氣十足的開口道:“念!”
“第十二師楊蔭人師長,我部第二師混成旅已經和浙軍小部隊交戰,距離你部不到六十公里,最多兩天就可和你部匯聚,屆時懇請楊師長能夠同心協力。夾擊叛軍溫應星部,一舉殲滅此股頑敵…”
“別念了!”
楊蔭人氣的直哆嗦,電報沒有問題。但第二師的口氣有很大的破綻。但這是楊蔭人還不知道浙軍厲害的那時候,說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為過。可和浙軍打過幾次,就知道第二師面對的肯定是浙軍的斥候,還被對方拖住了。
如果遇到大部隊,浙軍主力,電報中的口氣還能如此輕松。
想到這些,楊蔭人就一陣害怕,回想起來這段時間的交戰,浙軍一直以隱忍的姿態拖著戰場。這讓他在不解之余也納悶不已,浙軍入閩。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殲滅第二師。
原來,楊蔭人要是聽到這樣的話。絕對會放聲大笑,第二師要是如此不堪一擊,還是孫傳芳的第二師嗎?
可正因為知道浙軍的厲害,楊蔭人才會多想,浙軍如此拖沓,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溫應星將主力放到哪兒去了?
在南平,不太像,南平的方向投入的兵力不會太多,因為施展不開,到處都是山地,總不能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守,只能沿著道路開始布防。而這樣的防線,用不了溫應星太多的兵力。
楊蔭人想來想去覺得心頭有些隱隱不安,越是猜不透溫應星的作戰思路,他就越擔心。萬一,溫應星的膽子很大,而且并不在第二師身上,那么他的獵物呼之欲出,只能是自己。
第十二師?
想到這些,楊蔭人再也坐不住了,一個勁的問參謀:“浙軍這兩天的動向如何?”
參謀不解:“和往常一樣,因為天氣不太好,浙軍的飛機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在陣地上空了reads();。”
楊蔭人遲疑的摸出一根香煙,在鼻尖來回的滑動,嗅著煙草的味道,讓他似乎清醒了一些,良久,他達了一個讓參謀還以為聽錯的了的命令:“將一團從主陣地撤來,讓補充團換防。”
“補充團的兵已經抽調進入了戰損嚴重的一團,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讓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可是第二師那邊?”
“讓他死去!”楊蔭人罵罵咧咧,顯然心情煩躁無比,作為一個指揮員,一名在戰場多年的將軍,他嗅到了一絲危險,而這個危險的信號竟然是友軍提供給他的:“連對手的作戰意圖都搞不明白,他孫傳芳死不死的,和我楊某人有什么關系。”
溫應星的主力一直沒有走,那么對手的用心就讓他很懷疑。
參謀還試圖建議:“師座,距離拂曉還有兩個鐘頭,不如讓弟兄們天亮了換防,這樣容易一些。”
楊蔭人并沒有被手的建議困擾,甚至不耐其煩的大發雷霆,前線終于開始換防,而這時候距離拂曉只有一個小時左右。
在溫應星的指揮部內,燈火通明,他一直盯著和炮兵陣地通信的那門電話,當電話鈴聲終于響起之后,溫應星大步走到電話邊上,拿起電話冷漠到:“開炮!”
已經校準的炮兵陣地,并沒有開始試射,而是一個炮兵團直接火力覆蓋,二十多門大炮在前沿觀察哨的確認,開始密集火力的覆蓋。這一刻,第十二師的陣地上,火光沖天,炮聲如同滾雷一般席卷而來。
楊蔭人在指揮部,眺望遠處的陣地,目瞪口呆。
他這才知道,溫應星等的是什么,是炮彈。
這時候師部的參謀踉蹌的沖進指揮部,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師座,全完了,全完了…”
楊蔭人知道他的部隊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炮擊,這種人力在大殺傷力武器面前的無助,讓他一度也黯然失神。可畢竟他在沙場滾打了這么多年,深知作為一支部隊的指揮官,他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做出決定,一個挽救自己部隊的決定。
楊蔭人最后不甘的看了一眼南平的方向,一步之遙,就差一步之遙,如果是他的第十二師先浙軍一步拿南平,或許結果會截然不同。但現在已經全完了,是該結束了。
“命令部隊,全線撤離。”
參謀還在失神:“撤離,去哪兒?”
“會江西。”
天亮之后,福州城內雖然已經全部戒嚴,但還沒有戰火襲來,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孫傳芳在起床之后,接到了電臺參謀送來的電報,電報是贛軍第十二師楊蔭人的指揮部發來的,就兩個字:“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