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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2章 【理想主義】

見面不過是一個態度問題,尤其是和港督。言情  在民國時代,港督在英國遠東的殖民地官員里面,屬于非常沒有地位的一種。香港要成為‘東方之珠’的稱號,至少要在80年代以后,在此之前的香港,在英國人的眼中絕對沒有亞洲其他殖民地重要,因為英國并不需要香港作為航運中轉站。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香港都是一條馬路,一個碼頭,人口也不多,重要性無法和廣州、上海、天津相比。

  司徒拔的香港總督是從海峽總督府文書的位置上提拔上來的,就可見其在英國人心目中的地位了。有心在政壇搏殺出一條血路來的司徒拔,自然不甘心在香港總督的位置上蹉跎下去,他希望有更大的舞臺。而對于英國三大和內閣大臣并重的殖民總督府中,亞洲占兩個,非洲有一個。分別是印度總督、海峽總督和埃及總督。

  如果他能夠再進一步,以港督的身份作為跳板,窺視英國駐上海總領事的位置,那么對他的晉升將有很大的好處。

  所以,他宴請王學謙的意圖就很明顯了,是為了給上司看,他和王學謙是能夠交流的,還是相談甚歡的。

  而英國駐滬總領事的職位,在遠東屬于非常重要的職位,僅次于英國駐華公使。如果是英國駐華公使的話,他回到英國將能夠進入外交部高層,而留在遠東要是運氣好一點的話,甚至可以成為公使。那么前途就一片光明了。退一步,回到南洋還可能進入海峽總督,擔任要職位,比如馬來總督。

  而英國駐滬總領事非常仰仗當地的民國官員,尤其是浙江和江蘇的官員。

  和盧永祥打交道是出名的難,司徒拔也沒有機會去南京。

  也只有王學謙路過香港,他才臨時起了這么一個心思。

  宴會上香港當地的名流,英國的殖民地派遣官員,記者。會來不少,說不定還有招待會。王學謙一眼就看出了司徒拔的打算,自然不會給別人做嫁衣,這也是他拒絕去總督府參加宴會的原因。不過他還是留了一個口子。讓人通知對方他會選擇一家餐廳吃飯,來不來看著辦。

  王學謙的態度擺明了是,拿我宣傳當政治籌碼,不要想;但是私下來,可以坐下來聊聊。

  多少留面子的意思更多一點。

  坐在王學謙對面。陳布雷也是戰戰兢兢,他一開始怕王學謙得罪了司徒拔,對方會有些不好的手段,威脅不到人,可惡心人總不難吧?

  可就讓王學謙這么細微的分析,陳布雷頓時覺得自己距離一個政客的標準,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聽著是這么一個道理,可陳布雷還在擔心,司徒拔會不會來,畢竟香港總督。就算再小,再不重要,也是個總督啊!這面子丟了,脾氣和不能掉價吧?

  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司徒拔早早的就在王學謙指定的餐廳等著了,應該是比王學謙找到一步,可姿態放的很低。這讓陳布雷有種狐假虎威的自大感覺,可滿滿的都是自信。想起來似乎也是,在紐約的時候,王學謙可是讓英國外交大臣都等過的牛人啊!

  貝爾福在英國政壇的地位。可不是司徒拔這等小雜魚能比得上的。

  “威廉博士,能夠在香港見到您真的是一件讓人又驚喜,又意外的事,希望您喜歡這座美麗的城市。”

  司徒拔的嗓音響亮。但不會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刺耳感覺,高大端莊,給人一種紳士的感覺。

  可人要是真的看面相就能讓人看出來,當年的袁世凱估計在慈禧手里,就被咔嚓了。可誰也想不到的是,別人戲稱為三寸丁。身高不到一米六,長相粗鄙,矮胖,尤其是一雙色瞇瞇的小眼睛,絕對不是當主角的材料啊!可在民國初年到他死之間的這五六年里,民國的政壇都是圍繞他而轉。

  “雷金納德爵士,很高興能夠認識您。”

  王學謙的話不多,也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感覺,只是將這次見面當成了一次推脫不掉的會面。

  兩人從坐下來之后,就開始談論各地的風土人情,而司徒拔和王學謙一樣,都去過不少地方,似乎很談得來。

  從天氣到文化,飲食,還有各地的特色,司徒拔也總都能應承的恰當好處。

  熱情,卻不會剝奪客人的發揮空間。

  直到離別,兩人都沒有說過關于一句政治,或者有關政治的話題。這讓王學謙和司徒拔的隨從都感覺非常奇怪,雖然他們只是在邊上的餐桌就餐,可兩人說話的氣氛是很好的。

  為什么不多談論一下合作的事宜,雖說香港不如上海重要,但香港畢竟是溝通東亞航線上重要的一個港口,王學謙要發展寧波港口的優勢,雙方按理來說應該有很多的合作空間的。

  直到上車后,陳布雷還是一臉的不解。

  對王學謙,對司徒拔的表現,都覺得似乎隔著一層紗似的,都在提防對方。可問王學謙,王學謙卻搖了搖頭道:“這樣的交談剛剛好。”

  什么都沒說,怎么會好呢?

  陳布雷畢竟只是秘書,他只能埋頭苦想,王學謙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告訴他,為什么。

  而司徒拔的助手就顯得更加的只有一些,問題也更加直接,認為王學謙是一個傲慢的人,不值得司徒拔去直降身份,親自接待。只不過司徒拔低頭笑了笑:“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其實,司徒拔的心里已經感覺到了,王學謙不僅僅是謹慎那么簡單。更多的是他提防,或者說故意的疏遠。他甚至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有得罪過王學謙的地方。

  司徒拔在來海峽總督府工作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是在白廳工作,也就是英國內閣各部門的政府大樓內。說好聽是工作,其實就是打雜。不然也不會被派遣到海峽總督府當文書。

  如果是以前的王學謙,司徒拔是根本就不會在乎這個人的看法。

  可隨著王學謙背后的實力越來越多的露出水面,才讓他重視起王學謙的看法來,但也僅僅是重視,還談不到緊張的地步。畢竟,司徒拔是大英帝國的官員。在這個時代,還是目空一切的階級。

  隨后的幾天里,從維多利亞碼頭離開,游船一路沿著航線往上海港而來。

  在船上的日子。宋子文仿佛像是失去了魂一樣,眼神呆滯,反應總是給人慢一拍的慵懶。

  陳布雷擔心的報告了一下宋子文的情況,尤其是船上的醫生也無法認定宋子文是有病還是沒病。可王學謙卻問了一個讓陳布雷啞口無言的問題:“他吃飯準時嗎?”

  陳布雷想了想,點頭道:“準時。”

  “那就沒事。”王學謙倒是能理解到宋子文的情緒低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子文自從在哈佛畢業之后。就在華爾街實習。別說什么排華法案,那是針對勞工的,雖說主流社會不會對民國留學生一視同仁,但該給的待遇也不會太差,真沒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如果宋子文留在美國,他應該可以在華爾街獲得一個不錯的職位,然后過上中產的生活。

  可他回國了。

  回國之后的境遇,就有點讓人唏噓了,運氣太差,被雇主開除。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和雇主家的小姐有了私情。其實,一開始盛家人是挺喜歡宋子文的,要是運作的好,他也能成為上海灘的上流人物。

  可惜,宋子文在這方面比價木訥,還好面子。

  而跟著孫大先生,別看宋家人對這個女婿百般的看不上,但是對宋子文來說,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可以實現自我的機會是來自于孫大先生。廣州財政大權,廣州銀行的經營權。都控制在他的手里。這對于助攻經濟學和財政學的宋子文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來的大機緣,幸福的都要找不到北了。

  可當他剛剛構建起銀行的架子,將廣州財政的脈絡理清楚之后。卻發生了政變。

  差點落在叛軍手里,然后…吃老米飯。

  他先是感覺氣憤,他不過是想要用胸中所學,獲得一個自己的舞臺,怎么就那么難?而且更奇葩的是,他不覺得自己是政治人物。所以拒絕加入‘國黨’。孫大先生的大舅子,任性一點,在‘國黨’之內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他還是被通緝了,一股從來沒有的挫敗感,席卷著他的神經和尊嚴。讓他困在里面,走不出來了。

  不同于孫大先生,宋子文的神經面對失敗,并非那么強大。

  尤其是,他離開上海的時候,在大馬路上偷偷約會了盛家七小姐,并大言不慚的放出大話,他的理想就在廣州,不成功,絕對不回上海。有點和愛人山盟海誓的感覺,暗示:榮歸故里之日,就是迎娶佳人之時。

  可忽然間,他發現他在香港的時候,迫切的想要回到上海。

  可到了上海,他怎么辦?

  說白了,他是一個現實主義者,面對繞不過去的難堪他畏懼了。

  就和在船上一樣,他甚至懶得搭理王學謙,并不是他對王學謙的友情走到了盡頭,而是覺得自己臉面無存。

  可吃飯和丟臉是兩回事,甭管要不要臉的人,都是要吃飯的。而宋子文絕對不希望因為他使性子,讓廚房單獨給他做飯,不經意的就落在人的眼睛里。他只是像裝成一塊石頭,不聲不響的回到上海療傷。

  當然,陳布雷也不用擔心這家伙一整天靠在船舷的欄桿上,就有跳海的傾向。

  就算是逼急了他,這家伙連殺雞也是不敢的,更不要說自殺了。

  好在他上船不久之后,就從王學謙那里得到了消息,二姐已經回到上海。

  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王學謙的船剛剛到長江口,通過電臺就告知了家里,而順便給宋家留了口訊。

  中區碼頭,王學謙原本是準備派車送宋子文回家的,可在碼頭上,他看到了一個熟人,汪兆銘。

  就站在一輛黑色的雪佛蘭汽車邊上,車里應該還有人,不用多想,應該是孫大先生來了。宋子文猶豫了一下,船舷上就和王學謙告別,大步走了過去。

  快到雪佛蘭汽車邊上,他還愣住了一下,汪兆銘熱情的跑了過來:“子文兄,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按理說,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走,可是坐在車后座的孫大先生在宋子文準備上車之前,問宋子文:“會開車嗎?”

  宋子文點了點頭,孫大先生對司機說道:“你下車,自己回去,我讓子文送我回去。”

  司機猶豫了一下,還是下車了。在這里,他是不用擔心孫大先生的安全的。而宋子文上車之后,發動汽車,在海上他憋了好幾天,就像當面質問孫大先生:“你們為什么仿佛一點事都沒有?”

  孫大先生愣了愣,失敗,不是經常的嗎?

  從心底里,他明白,這是因為逃命逃的多了,習慣了。

  可面對宋子文,孫大先生實在不想這樣打擊比他兒子還年輕一點的大舅子,就改口道:“革命道路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但有時候挫折也是難免的,總有千難萬難也不要放棄。因為放棄,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宋子文用力的握著方向盤,手上的青筋必現,他很像質問,大喊:“你就是這樣騙我爹的?”

  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放棄了。甚至有些不忍,因為從后視鏡中他看到了孫大先生的樣子,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最直觀的就是兩鬢已經斑白了,在廣州的時候,可都是黑的。這才幾天啊!就已經這幅樣子了?

  可見,這次陳炯明的兵變對于孫大先生來說,也是一次巨大的挫折,只是他習慣性的忽略了而已。

  這一刻,宋子文也開始緊張起來,他倒不是為孫大先生。宋家對于孫大先生的感覺很奇怪,壓根都不認這個女婿,只有大姐一個人自作多情,惹下了很多埋怨。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大姐的心思嗎?

  可是,孫大先生的狀況讓宋子文不由對二姐的未來開始擔心起來,他畢竟已是一個老頭子了,還能撐得了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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