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架不住名聲差,出身孬,加上好事者的宣傳,雖說無法和飄香十里的火宮殿臭豆腐相比,但也到了盡人皆知的地步。
名聲都是被傳出來的,曹錕對此也沒辦法。
至于,貪財,他也認。而智商不夠用,說他傻,那要分和誰相比,同段祺瑞這樣的梟雄相比,那是自然一比就下去了。可他也畢竟是高官厚祿養了多年,官威,閱歷也不算太差勁。
不過關系到錢的問題,幾乎在民國沒人信得過他。
說起來,曹錕也是一個實在人,信奉的人生格言就是:有錢好好辦事,沒錢辦事難。
銀行公會又是一等一的肥,保不齊讓曹錕給看上了。
王學謙開口就是機會,大部分人不相信的,想要從曹錕手里拿好處,也不看看曹家上下都是什么人,一窩的老鼠命格,是個能藏錢的主。王郅隆的心里更不會相信,銀行公會和曹錕做生意還有賺頭。再說了,他的身份特殊,幫著‘直系’度過難關,對他來說,不啻于資敵。說話的口氣也多為武斷:“子高,王某人很佩服你火中取栗的本事,但也要看人,段公是大方的人,自然不在乎一時的得失。可是曹家,恐怕你還要多了解,我怕你年輕人,涉世未深,帶著大家伙跟著一起遭殃。”
對于王郅隆,王學謙的感覺是這個人鋒芒畢露,這在民國商界是很少見的。
民國的商界,是有人脾氣很不好,動不動就擺出一副天王老子的姿態來。可也好看人,比如說大生紗廠的老板張謇。哪位是光緒年間的狀元,在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段祺瑞當政的時期,都是內閣成員,長年擔任總商會的會長,說話的時候多了一份官威,相信他人也不會在意。
可王郅隆,販夫走卒的出身。憑什么也敢學張謇的脾氣來?
這位就不怕遇到個脾氣暴躁的,大嘴巴子抽上去?
看著尖嘴猴腮的王郅隆。王學謙心頭涌出一絲不喜的異樣來。這時候,張鎮芳的雙眼瞇了起來,斜靠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開口了:“你小子不愿意聽,給老子滾出去!”
王郅隆的臉色頓時漲的通紅,隨即又陰沉了下來。
在張鎮芳看來,王郅隆不過是靠著段祺瑞發家,給‘皖系’斂財的工具而已,不過是個奴才的身份。還讓他抖起來了,這能忍?
換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要是敢對著王郅隆的當面這么說話,這小老頭說不定早就罵將上去了,可張鎮芳?算了,讓他得意一陣吧!
這完全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倒是能夠讓自己的心頭舒坦一些。
其實。王郅隆說的話就是不中聽一點,他剛才想說的意思,其實就是讓王學謙知道,他是在‘皖系’拿到了好處的人,多少讓王學謙念著一點‘皖系’的好。可說起來,他也不知道王學謙當初拿下滬杭甬鐵路到底花了多少錢。總不能吃干抹盡就不認賬吧?
可實際上。王學謙根本就不欠‘皖系’的人情,說起來不過是各取所需。
當時段祺瑞眼看大廈將傾,需要手中有筆錢讓手下的慶幸大將們有一個保障,才把鐵路買給了東方投資銀行。
這其中的關系,段祺瑞也不會和王郅隆說,因為他還沒有這個資格知道這些。
或許,等到段祺瑞覺得機會來了的時候。才會拿出那筆巨款,到時候王郅隆才有可能知道一些內幕。這么看來,王郅隆也挺可悲的,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他一心為了‘皖系’奔波,給段祺瑞效忠。可惜,老段還不信任他。
想到這些,王學謙心中的不快也就消散了不少,不過他也不會因此會對好王郅隆好臉色,反而對張鎮芳點了點頭,說:“商場未謀利,先求保本。這是一個商社,長久經營下去的先決條件。說白了,銀行業也是如此,先不要看眼前的生意能夠帶來多大的好處,而是先看風險有多大。”
“不錯,子高所言甚是。”
交行的人不在,以宋漢章為首的‘國行’人單勢孤,他們是屬于國家控股的銀行,自然沒有普通商業銀行的經營理念。
但是其他銀行都是商業銀行,就算是總經理,也不能一意孤行,要為整個董事會負責。
王學謙的話雖然不是高深的道理,但是在眾人的心目中是極有位置的,他繼續說:“中央政府沒錢,就需要向地方政府攤派…如果地方政府也沒錢,或者把征收來的稅收花到了別處,那么對于民國的財政來說,將步入一個死循環,沒錢可用。當然還有一條路,只是要背負壞名聲。”
誰都知道這個‘壞名聲’是什么意思,民國在租界內的言論相對自由,換句話來說,在租界內,罵誰都可以,就不能罵洋人。但是在租界外,洋人也是可以罵的。
所以,變成了一個奇怪的輿論圈。
需要罵民國政府的,就去租界內發行的報紙;需要嗎洋人的,只要離開租界…
晚晴腐朽,至少地方稅收還能收起來,要不然慈禧怎么能修得起頤和園,修的起她的陵寢?
可是民國,地方政府對中央政府一點面子都不會給,至少袁世凱死后就是這幅樣子。段祺瑞輸掉直皖戰爭,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地方根本就不向中央政府輸送稅收。靠著借款和少數幾個賦稅區域,想要維持一個龐大的官僚、軍隊體系,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曹錕上臺之后,這樣的局面也沒有改變多少。
各地的督軍不給總統面子,曹錕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在直隸地區,除了河北,曹錕的控制力也不強。河南的趙倜、山東督軍田中玉,都不是那么好相與的人。
原先曹錕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只要給自己的嫡系部隊弄點錢,人生就美滿了。可現在。他已經是大總統了,名義上跟隨直系的軍隊將領們,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等著曹錕發軍餉。當然他們也自己會想辦法,只不過按照慣例,自己弄來的錢,多半要落入自己的口袋。
曹錕被逼急了,只能先在國內省份攤派。
這條路。就算是不是從政的人也知道,是沒有油水的。至少對于曹錕來說是如此。
而直隸省。因為曹錕競選,賣官鬻爵,幾乎每一個地方官都被敲詐了一番,再想要搜刮,就該民變了。曹錕多半也不敢逼迫的太緊,作為一個局外人來看,那么留給曹錕的只能是另外一條路。
也是王學謙剛剛說的,唯一的辦法,需要背負壞名聲的辦法。
張嘉璈是‘國行’的副總經理。在‘國行’內部是年輕的少壯派。他倒不是故意拆人臺,而是出于他對曹錕的了解,只是出于對局勢的擔心,畢竟北方剛剛打了一場大戰,要是局勢繼續動蕩下去,民國說不定就要覆滅了,模樣周正。文質彬彬的張嘉璈皺著眉頭,擔憂道:“政府估計不會對外借款了,畢竟這是飲鴆止渴的辦法,不能常用。”
張嘉璈的話馬上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覺,首當其沖的就是張鎮芳:“你是說向工商界攤派?”
‘國行’,其實在民國時期。擔任的作用有點像是中央銀行的角色,和‘交行’共同掌管了民國部分稅收的收入。
張嘉璈是國行的副總,他的話自然也是極有分量的。
“漢章,你也是這樣覺得嗎?”
宋漢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有點難言,畢竟他的身份和在座的都有些區別,他作為‘國行’的總經理。掌舵人,不同于商業銀行的總經理,尤其在收入上,更是不如。但是因為‘國行’的特殊性,他的身份又像官,又像商,難以區分。
但只要他認定的事,基本上就不離十。
曹錕可能向銀行公會借錢,在‘國行’內部是有猜測的,同時讓人懷疑的是同樣隸屬中央集權的‘交行’,把銀庫內的錢在短期內花了七七八八,主要是購買了一些鐵路的外國股份。這讓宋漢章更是認定,曹錕可能會派人來上海,向銀行借錢。只是眼下,他不太好說啊!
“漢章,我的宋大會長,你就不能爽快點!”有人急了。
宋漢章無奈道:“這個不過是眼下的推測,曹大帥,哦,是大總統的為人大家也都知道,對于洋人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主。向列強借款,幾乎是不可能的。”
說起來也奇怪,曹錕這位草莽出身的將軍,雖然頂著傻子的名號,可是對于名聲卻是非常看重的。
向列強借款,他是萬萬不敢碰的。
袁世凱向洋人借款了,最后被‘國黨’控制的報紙罵成了漢奸。
段祺瑞也向洋人借款了,也被罵成了漢奸。
曹錕自認為自己不能算是好人,當過惡霸,做過貪官,也有欺男霸女的時候,但是他沒想在壞人這條道路上,把所有的行當都做一遍。至少,‘漢奸’,他還沒有相當過。
宋漢章無奈之下,只好求助王學謙,有些話別人說出來,至少不會像他那么招恨:“子高,你也看出來了,算是哥哥求你,你就說說吧!”
王學謙本來就是為這事而召集的眾人,當然不會推辭:“諸位有沒有發現,最近一段時間,國內工業似乎有些停滯了?”
“什么停滯啊!簡直就是走下坡路,很多行業的生意越來越難做,尤其是紗廠…”這些王郅隆倒是非常清楚,他的主業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裕元紗廠,當然煤礦,銀行等其他產業規模也不小。但是相比裕元紗廠,還是略遜一籌,在最頂峰的時候,裕元紗廠的資產規模超過五百萬,利潤也在一兩百多萬的樣子,可謂生意興隆。
可最近,由于棉花的一路走高,裕元紗廠的日子也難過起來。
好在裕元紗廠的資本還算健康,沒有大生紗廠借款龐大,但是收益也越來越薄,讓他頗為傷腦筋。
“紗廠、面粉廠、織布廠、染布局,就是煤礦的生意,也都不像前幾年那么好賺錢了。”
有人哀嘆了一句。
王學謙接口道:“所以原本資本集中的紡紗,煤礦等企業的日子不好過,政府就是想借錢也沒辦法下手。”
“那么只能向銀行借錢了嗎?”
在行業哀嘆的時候,王學謙也不能表現的太過,只能沉痛的點頭道:“估計政府會開口,只是到時候選擇如何應對,才是重點。”
“你們南方的銀行倒是好運,曹錕的手就是伸的再長,也過不了長江。”王郅隆一想起自己天津的鹽業公司被北洋政府沒收,像是被刀子扎在興頭上似的,痛的他死去活來。
“諸位,難道就沒有想過國債?”
王學謙這話是試探的問的,對于有些人來說,國債很普通。但也只限于是外國的玩意,在民國玩不轉。
因為打從慈禧那年頭算,不管是滿清王朝,還是民國政府;不管是北洋政府,還是南方的革命政府,信譽都不這么樣。政府信譽差,國債當然沒人買了。
張嘉璈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正是日本留學的時候,正式日本對外擴張最為關鍵的時候,日本內閣強制讓國民購買國債的做法,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可當時的日本政府也毫無辦法,如果打敗了日俄戰爭,對于日本來說,滅亡也就不遠了。
知道國債,也知道國債對于一個政府在困難時期的作用,張嘉璈就不得不審時度勢,他發現王學謙提出的建議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問題是,曹錕的政府有抵押的資源嗎?
“子高,你的建議倒是可以解燃眉之急,可是…”
誰都知道,張嘉璈沒有說的那個詞是什么,抵押物。國債就是政府負債,如果政府公信力太差,也沒有可以抵押的物品,那么債權賣不出去,只能成為一堆廢紙。
不過,王學謙顯然有所準備,笑道:“銀行公會中,九家銀行不是擔任著鹽稅代征和代繳嗎?”
腦子活絡的人,都是一點就透的。
張鎮芳首先反應過來,發現這是一條金光燦燦的坦途啊!頓時急切道:“國家有難,我輩首當其沖,絕對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鹽業銀行自然不甘人后。要是政府發行國債,張某一定是要支持的。”
“興業銀行正有此意。”
“大陸銀行資本充裕…”
就連王郅隆都動心了,這錢賺起來似乎比放貸款容易的多…可是幫著曹錕,從感情上來說,難以接受。
不過,王學謙的一句話讓他的心思活絡了起來:“王兄,金城銀行要是借款了政府,難道你需要擔心有家不能會嗎?”
王郅隆頓時如雷擊中般,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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