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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3章 【極品混混】

  東方有句諺語:‘無欲則剛’。

  雖然不是什么高深的禪機,但是在很多急于求成的人面前,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高墻。

  三井昊面對的王學謙就是如此。

  當王學謙表現出對‘漢冶萍’足夠的野心,并開始收購盛恩頤名下的股份的時候,整個三井物產如臨大敵。可是當三井物產開始因為日本國內的資金被軍工侵占,而不得不收縮海外投資的時候,王學謙在三井物產的高層眼中是一個不錯的冤大頭。

  民國人,日本人。

  雖然日本絕對不會承認,這兩個種族有著太多的共性。而民國人也不會愿意把自己和日本人作為類比的對象,因為在民國的高層眼中,日本是一個可以借鑒的模式,但絕對不是一座需要用畢生精力去攀爬的高峰。

  狂妄,貪婪,自以為是的日本人,在民國并不受歡迎。

  但是不得不說,這兩個相鄰的國家的國民,有著幾乎差不多的習慣。

  近乎狂熱的試圖拿回屬于自己民族的驕傲。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漢冶萍’是華夏近代以來,第一個聯合工業體,是一個可以被整個民族寄托的象征。是民國邁向工業化的契機…

  說~的再多,也就是要說明一條,‘漢冶萍’的重要性。

  可是王學謙的表現,卻讓三井昊失望透頂,甚至是在內心之中有著莫名的驚恐。三井銀行為了‘漢冶萍’投入了1500萬的借款,雖然大部分的借款,通過三井物產派遣的會計師,襄理,將貸款偷偷的轉到了三井物產的賬上。留在‘漢冶萍’賬上的只有巨大的虧空。

  而三井物產通過維持漢陽鋼鐵廠的運作,雖然不至于掙大錢,但也能夠維持收支平衡。加上萍鄉煤礦的收入,總體來說,生意并不算紅火,但多少也是一個產業。

  可是伴隨著大冶鐵礦場的停工,這一切將要畫上一個句號了。

  三井物產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產業在手上成為賠錢貨,尤其是面對王學謙,浙江、江蘇一直是日本在民國勢力的真空地帶,除了在上海和蘇州、武漢的租界,日本還能找到一些存在感之外。從政壇到商場,官員到富商。都不會選擇和日本的商會合作。

  加上英國人將長江看成了自己家的后院,礙于英國的強大實力,日本雖然對長江很有野心,但也只能放在肚子里。

  王學謙是商人,銀行家,在這個領域內,按照他的年齡,完成了一個幾乎無法實現的成就。但還不僅僅如此,他的教育背景。讓他在民國的精英階層如魚得水,不管是從政,還是進入文化教育領域,都將會是暢通無阻的。

  尤其是官場。雖然表面上王學謙并沒有踏入官場。

  但只要是各國的情報部門眼睛沒有瞎的話,就應該知道,王學謙已經控制了整個浙江。從軍隊到主要的要害部門,都已經成了他的人。只要他想要。只要一個晚上的時間,他就能成為浙江的督軍。

  三井昊也明白,按照王學謙的教育。認知,對日本,或者是日本商人都不會有太好的印象。

  尤其是江浙財團的主要行業,要么和日本商會死掐的狀態下,比方說:紡織業。張謇的大生紗廠,直接對手就是三井物產名下的幾家紗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上海的商會和日本商團之間的關系,要么是敵人,要么是敵對陣營。相反,雖然英國在民國人眼中,并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國家,但是不得不說,江浙財團不少都是靠著英國的洋行,銀行,才發家,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比如說:蘇州的席家、寧波葉家等等  唯一讓三井昊覺得有點希望的就是,他手上擁有的萍鄉礦務局的股份了。

  但是這有一個先決條件,王學謙對‘漢冶萍’勢在必得。

  可王學謙表現的態度,讓他大為失望。

  模棱兩可的態度,甚至表現出讓人容易誤解的不耐煩和冷落。讓三井昊得不得在心里扭轉對王學謙態度的判斷,對方的誠意到底有多少?還是王學謙原本通過宋子文,盛恩頤等人表現出來的占有欲,是否是一個騙局?

  從一開始,強大的自信,說話底氣十足的神態,到猶豫,遲疑,甚至緊鎖眉頭。三井昊并沒有要刻意避開的意思,事實上,他已經知道,他輸了。

  從一開始拉著周作民,蠻橫的讓對方介紹王學謙開始,就已經輸了。

  他輸在了王學謙可以根本不在乎‘漢冶萍’的死活,而三井物產無法接受一個破敗的工廠,甚至是燙手的山芋。

  在民國,能夠對賬面資產超過2000萬的漢冶萍不動心的人,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準備將好吃懶做,敗家驚醒到底的盛家四少爺,盛恩頤。

  另外一個就是王學謙了。

  唯一不同的是,盛恩頤對于分遺產分到‘漢冶萍’非常的無奈,因為他不想要,別看這份產業大的驚人,其實還不如上海的江南制造局的船廠來的更實惠一些。賬面上,最大的負債是對日的借款,數目巨大,達到了讓任何一個民國商人都要勃然變色的1500萬。沒有一個商人會傻呵呵的去接手這么一份產業,因為損失不起。雖然這個‘爛攤子’沒幾個人知道,但無疑,讓盛家的老四非常堵心。

  王學謙是例外,他剛回國的時候,對‘漢冶萍’動心過,但是隨著不斷地深入了解之后,卻發現,不管是漢陽的鋼鐵廠,還是萍鄉的煤礦,都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加上日本人做假賬的肆無忌憚,讓他信心頓失。

  要不是偶然的幾乎,他甚至想著去開發那個四川的磁鐵礦了,而磁鐵礦的冶煉,在20年代,還是一個世界難題。

  大冶鐵礦場的到手。讓王學謙多了一個選擇。

  放棄用了20多年,維護不怎么樣的漢陽鋼鐵廠的老設備,采購全新的設備,建立一家技術更成熟的鋼鐵公司。

  于是,三井昊就成了剃頭擔子一頭熱的局面,而王學謙就是不動心。

  惻隱之心,這種心態在王學謙的字典中是不存在的,尤其面對的是一個日本商人的時候。但同時,他也好奇三井物產為什么會在民國收攏資金?

  于是,王學謙試探性的在談話中。第一次顯露出和善的一面,寬慰道:“三井先生,萍鄉煤礦靠近長江水系,作為優質的能源是非常有銷路的。火車,輪船,甚至工廠、發電廠,都需要煤炭,拿在手里是不會吃虧的。”

  三井昊艱難的笑了笑,他詫異于王學謙不在表現的咄咄逼人的進攻性。反而讓他有種摸不著頭腦的疑惑,不過至少對方說的話還是善意的,坐在沙發上,微微躬身道:“王桑。你是不知道,現在的煤炭行情,都被英國的匯豐銀行給破壞了,您是知道的。開灤礦務局自從被匯豐銀行托管之后,上海的煤炭行情已經低到了一個讓人絕望的水平。”

  “不是還有火車嗎?盧漢鐵路在武漢作為中轉,應該需求量不小吧?”對于煤炭行業。王學謙知道的不多,寧波,甚至整個浙江的電力行業,都已經成了朱家的主營產業。

  當然,朱老爺子出面聯系了席家,而席家是匯豐在民國商場上的代言人,酒桌上敲定和開灤礦務局簽訂長期的供貨合同,煤炭大王劉鴻生直接從秦皇島起運精煤運送到寧波等地,價格上甚至比上海的行情還要低。

  即便這樣,劉鴻生在這筆生意上還能掙不少錢。

  主要是開灤的煤運到寧波走的是海運,大船直接在碼頭裝卸,運費低廉,而且數量巨大。

  可是同樣的機會放在萍鄉煤礦上就不一樣了。

  別忘了,萍鄉煤礦對外的運輸通道是開源,而開源到九江的水路是運河,只能走小船,不僅如此,還需要在九江裝卸一次,成本本來就已經很高了。原先在開源還能將精煤焦化之后,省去不少的運費,但是運到上海的煤可不是用來煉鋼的,焦化之后,誰要啊!

  于是,同樣的煤,萍鄉煤礦想要做上海的生意,就是維持和劉鴻生一樣的價格,都會虧的底褲都輸掉。

  對此,三井昊也只能無奈的搖頭了。

  興沖沖的來,最后只能失望而去。

  三井昊原本還想著,靠著他留學英國的背景,能夠讓他順利的進入王學謙的圈子。

  可事實是殘酷的,等到客人走了,胡適還意猶未盡的點了點頭,很不地道的說:“這個三井還算不錯,學士的學習還算扎實!”

  趙元任不知是夸人,還是罵人道:“就伯明翰大學的哲學系,能夠教出這樣的學生已經算是不錯了。”

  衛挺生氣鼓鼓道:“剛才你們兩個還一個勁的擠兌人,現在說好話,晚了!我可告訴你們,小鬼子是很記仇的,他可不像面相上看的那樣,人畜無害。”

  “怕什么,在下不過是個教書的,有本事他把燕京買了去!”胡適不在乎道。

  “嘿嘿…我要去美國了。”趙元任更是一副拍拍屁股走人的懶散樣子,讓人哭笑不得。

  伯明翰大學是以工科聞名,這是總所周知的。

  而胡適的導師是杜威,作為在西方教育界都是大師級的人物,他還是被杜威‘虐’了好幾年的倒霉蛋,掂量一個哲學學士,還不是手到擒來?

  趙元任?

  這位是混在物理界的哲學系博士,能夠獲得羅素的推薦,本來就讓人驚嘆。而羅素是誰?活著的,世界上最偉大的哲學家。

  遇上這么兩位,也算是三井昊倒了血霉了。

  兩個人就差赤膊上陣,輪番考驗三井昊的學業,還能有好?要是換一個人,說不定就變臉了。也是日本人在外頭一般都比較能忍,才沒有鬧出尷尬的事來。就連王學謙都看出來了,胡適和趙元任兩個人的搭配,簡直就是天衣無縫,他們可不僅僅是兩個留洋歸來的高級知識分子。從本質上來說,更像是兩個包裝精致的‘極品混混’。

  趕走了外來者,留下的就剩下了周作民。

  王學謙的圈子,他原先是不懂,在之前,要不是三井昊自信滿滿的拍著胸脯保證,他也是留學過英國的,應該是和王學謙的圈子是一類人。

  可是三井昊還是低估了胡適等人的‘戰斗力’,要是動刀動槍,他們幾個加起來,都不見得是三井昊的對手,可要是耍嘴皮子,全天下有一個算一個,又能有幾個人敢保證一定能勝得了這幾位?

  見識了讀書人的嘴仗,周作民去意已決。

  可臨走,最好還是說明一下,可是面對幾個‘極品混混’,他有些擔心自己的晚節不保。就胡適、趙元任幾個人的嘴,周作民的心中甚至不懷好意的猜想,明著罵他,都不見得聽得出來:“子高,其實三井…哦,小鬼子…”他也看出來了王學謙對日本人并不感興趣,甚至是心生厭惡。

  “是執意要我引薦,并非事先商量好的。”

  “我相信了!”

  王學謙隨意的點頭道,似乎說的根本就不是和他有關的事。

  這下,輪到周作民納悶了,大為不解的反問:“你怎么就相信了?”

  “因為對你沒好處。”王學謙說道,從兜里拿出了一個銀色的煙盒。

  他的話其實只是說了一半,周作民只不過是一個掮客。雖然他聯系的都是大買賣,不可和證券公司門口的股票販子同日而語。可就是生意在大,也不是他的。王學謙還犯不著和一個不能拍板的生氣,因為,周作民顯然連做他敵人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另外一個人就不一樣了,曹四爺,哪位躲在幕后的曹家大管家,顯然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里可不是燕京,而是上海。

  想要靠著曹家的權勢在上海灘作威作福,還早了一點。

  尤其是從周作民的話中,不難聽出,曹銳的本意是想要從南方銀行團手中拿走更多的好處。雙眼有些被煙熏的酸脹,不過曹銳的貪婪讓王學謙警覺起來,心中暗道:“看來是該讓這位一心撈錢的曹四爺認清形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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