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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4章 【黨同伐異(上)】

  胡適長相老成,倒不是難看,而是從小就在人前展露出成熟的外表,讓他每每照鏡子的時候有種未老先衰的苦悶。風云網十八歲的時候,他已經看上去像二十八歲了,但長相這東西,越在意,越心煩,反而想開了之后,他常常拿長相來調侃自己,說自己是不老的常青樹。

  且看,四十八歲的時候,看上去還是二十八歲的樣子。至少,他的面相從十八歲之后,就似乎沒老過,如今他二十九,還是那樣。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

  不過也要看和人在一起。

  趙元任,長著一張讓人哭笑不得的娃娃臉。

  沒多久前,他接到了哈佛大學的邀請函,應聘他為講師。在此之前,他在康奈爾大學,清華都擔任過教職,但因為面相太嫩,看上去比中學生還小,在講臺上缺乏威信。他還喜歡笑,就是那種似笑不笑,面帶青澀的無辜樣,每每見&無&錯&quled這家伙,胡適的心里都癢癢,恨不得上去掐兩把。明明趙元任比自己小一歲,卻弄得好像是兩輩人。

  說起來,趙元任博士畢業后的教職生涯,夠離奇的。

  在康奈爾大學,他教物理;在清華,他教物理和數學;最后才是哈佛大學,請他去教中文。美國的學府開辦中文,主要是為美國政府的外交官服務的。美國未來的外交官們有福了,不久之后他們的中文是物理老師教的。

  胡適頗為嫉妒的看著趙元任,心里一陣唏噓:“這貨怎么被哈佛給聘用了呢?”

  原來趙元任本來是沒有機會,可沒成想,大數學家羅素來遠東講學,在民國的時候他是翻譯。兩人合作天衣無縫,羅素認為‘趙’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博學的東方學者,于是就有了這么一張推薦信。

  哈佛不認可民國人。即便趙元任的博士學位上母校是哈佛大學。但是他們認可大數學家羅素。于是,趙元任自圓其說的才華獲得了美國人的認可,在胡適看來卻是抱大腿成功的典范。

  其實胡適也想給羅素在民國大學講學時當翻譯,去年羅素來民國的時候很多留美、旅歐的大學教授搶著去干這份翻譯的差事。可一來羅素是數學家,喜歡用數學的思維去思考哲學的問題。單獨要是說哲學,胡適絕對不怕,但要是加上數學,他就歇菜了。

  按理說,這時候趙元任應該趕緊的準備去美國的船票,萬一耽誤了開學。這不是讓美國人看輕了國人,認定了國人不守時的陋習,這不是給祖國臉上抹黑嗎?

  這倒也不能怪趙元任,他在等船期。

  民國距離美國實在太遠了,一萬多海里的距離,讓定期輪船只能成為一種奢望。延誤船期,一天兩天已經算是好的了,十天半月都是經常的事。而且船票也不好買。

  不過趙元任也有辦法,民國不是要派代表團去美國嗎?他打聽清楚了。最多一個月,就開船,作為留美生,真要是到顧總長家里坐一坐。總長大人也只能在名單上填上一個代表團的編外人員。拒絕胡適,顧維鈞說起來有一萬個理由,但是拒絕了趙元任,就是他顧維鈞不會做人了。

  于是。趙元任就是在燕京胡適能夠遇到的,最理想的傾訴伙伴了。這貨聽完就遠渡重洋了,基本不會走漏消息。

  他心里堵得慌。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心事說出來。

  “喏,給你帶的。”

  胡適推了推桌子上的食客,這讓趙元任非常納悶,胡適竟然請客了,笑著從翻開食盒,眼前頓時一亮,大蝸牛,蘑菇湯,松露煎蛋,牛排還冒著熱氣…最后看到一副筷子,他有些傻眼。

  “胡哥,大柵欄什么時候也開始做法國菜了?”

  要不是六國飯店的餐具不讓帶,胡適倒不介意給他的小兄弟帶上一套白銀餐具,可惜只能在飯店里用,不讓帶。再說六國飯店的餐具,看著就讓人喜歡,一等一的奧地利手工貨,琺瑯的工藝,純銀的材質,帶出門,就能頂錢用…胡適瞪眼道:“大柵欄有做西餐的地?你給我找一個出來瞧瞧,我天天請你吃!這可是六國飯店的法國大菜,你要是不吃,我喂狗去。”胡適喜歡去前門溜達,主要是去八大胡同風流的習慣似乎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哎呦,還有罐頭魚子醬,還是胡哥心疼我,這都是我喜歡吃的。”趙元任開心道,他是實在沒事,才在南沿河溜達,沒想到還能遇到這等好事。

  “這一頓飯,能花掉你兩月的工資,你喜歡,喜歡也只能看著…”胡適豪氣萬丈的樣子,像是個中了賭馬贏得了頭獎的幸運兒。

  “沒事,我帶著呢?可惜沒有刀叉,只有調羹,吃魚子醬夠了。”

  遇上可比他還不靠譜的趙元任,出門溜達都能帶上調羹的奇葩,胡適一時間也有些愣神,他如果把心事給這家伙說了,對方會給他有用的建議嗎?

  趙元任用筷子插著牛排,在吃之前,狐疑的對胡適問道:“胡哥,您不會在牛排上舔過吧?我怎么看牛排上的香芹不太規整啊!”

  “我…喂狗去…”胡適急赤白臉的是真生氣了,拿起食盒就要往外走。

  “胡哥,我錯了,真錯了。我只是不太相信,您能請我吃這么貴的法國菜,心里有些不安。您放心,現在我心安了,心安了!”

  胡適這才一點點的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等到他說完,卻發現趙元任正拿著筷子捅蝸牛殼,頓時有種白瞎了這等好食物的可惜。

  不過他更著急的是,趙元任的樣子,到底有沒有聽?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胡適皺眉道。

  趙元任也放下蝸牛殼,添了添嘴唇上的奶油,將蝸牛殼草率的往食盒里一扔,原來食盒內的美食都進了趙元任的肚子里。滿不在乎的說:“聽著呢?聽著呢?”

  “你繼續。”

  胡適有些發愣道:“我都說完了。”

  “我就有點納悶,得罪了城防司令,你怎么不跑!”

  “子高讓我去天津躲一躲,等風頭過去。再回來。可你看我現在的樣子,能安心嗎?”。

  趙元任好奇的看了一眼胡適,這才正色道:“這么說來,子高把事情扛下來了,你最多也就是好心辦壞事,讓人為難了?”

  胡適歪著腦袋,想了想,很不情愿的點了點頭。

  “真爺們。”趙元任猛的一拍桌子,他這樣一來不要緊,把胡適嚇的面如土色。等到聽清了趙元任說的話。他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的摸著鼻子,心虛道:“這算不上什么,兄弟之間幫忙是應該的。”

  趙元任苦笑道:“胡哥,我是說子高真爺們!”

  “這樣啊!”胡適有些失望的張了張嘴巴,然后默認了趙元任說的事實。

  要是按學長顧維鈞那小白臉的意思,胡適豈不要給人賣了不成?

  不得不說,顧維鈞的冷漠,讓胡適非常寒心。當然顧維鈞對此絕對不會在乎。當然,顧維鈞也認定王懷慶再混蛋。也不會殺了胡適,最多是吃點苦頭而已,這才有意讓王學謙撇清。

  “胡哥,我說你沒事瞎參合官場的事干什么。我不是說你…令尊是前清的官員吧?”趙元任沒好氣的數落道。

  一說到父親,胡適的腰桿頓時直了三分,眼神堅定的往房梁上看,器宇軒昂道:“三品。”

  胡老爺子確實是三品。但是清末的官場,官員的品級亂的很。胡老爺子是賞三品花翎,后補知府。做的是營房管帶的職務,充其量是個團練,這么說有點滅自己的威風,可這也是事實。從名譽職稱,享受的待遇,到最后的具體工作…那是一水不如一水,但好歹也是三品官不是?聽起來也好聽啊!

  臬臺,學政也是三品官不是?

  可職位上的差距,有著天壤之別。

  臬臺,也就是按察使,手掌一省的司法大權;學政是為天子學賢才的科舉主考官,主持鄉試,名望最高;前兩位,都是副省級高官。可胡老爺子管的是營房…

  但這也不妨礙胡適對父親的敬重,加以美化,也不是不可。總之…應該是瑕不掩瑜。

  趙元任心頭暗暗好笑,就眼前胡適一臉向往的表情,還能信胡適說的不想當官?

  大概是沒有門路,斷了念想,才沒去官場撲騰。不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趙元任也開始撿一些好聽的說:“您看,胡哥,讓我猜著了吧?你是官宦之子,是公子爺的出身…”

  胡適臉上有些發燒。

  趙元任繼續說:“當年在美國的時候,我就說你臉白,一看就是家學淵源,詩書傳家的家教。我沒說錯吧?”

  胡適終于被說的不好意思了,捏著鼻子道:“你不是在罵我吧!”

  “天地良心,我說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啊!”趙元任叫屈道。

  有吃鹽水豆腐長大的官宦公子嗎?胡適一時間也有些懷疑,趙元任說話的真實性,他小時候,有記憶的時候,父親已經過世了,母親和他相依為命,艱難度日。

  不會種地的母親,只能節衣縮食,用典當、質押來供養他讀書。每當月初的時候,他母親就回買上一大盤的豆腐,腌起來,也就是他們家一個月飯桌上的主菜。

  他的臉是白,可那是吃豆腐吃的,和家學淵源根本扯不上關系。

  胡適看向趙元任的眼神已經帶著不信任的目光,可趙元任還沒有覺察,不得不說理科生實在,還沒說兩句恭維的話,很快就把心里話給說了出來:“你看,你是官宦子弟,卻沒有學會家傳中最重要的為官之道…政治嗅覺為負數的二五眼…”

  不中聽的話來了,胡適先是忍,最后實在忍不住了,站起來怒氣沖沖的往外走,一邊走,還不忘損人:“就你長的一副恭喜發財的面相,我算是問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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