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在汽車后面的是飯店的經理,連老板都像是服務生一樣站在門口,他一個經理,也不能再老神在在的不為所動。
而他跑來的原因,是要告訴魏爾登,停車場已經停滿了汽車,沒有地方給他停靠了。
但是當他看到魏爾登乘坐的汽車前面那兩面法國國旗的那一刻,選擇了閉嘴。神情古怪的看著老板弗朗西斯科。也不知道該不該提醒魏爾登,能夠在上海出名的大飯店擔任經理,眼力和應變都是不會缺少的。
可是眼下的情況,對于這個西班牙,顯然有點無法適應。
大華飯店,雖然有過兩國總領事會晤的情況出現,但是地位更高的大國總領事,更喜歡匯中飯店的豪華。
雖然在菜品上,匯中飯店不見得會比大華飯店更加的出色多少。
但是對于美英法這三個國家的總領事來說,在最正統的地方會晤,才能顯示出他們的身份和地位。不過像是意大利、荷蘭、比利時,這些二流國家在上海的總領事,比較偏向于相對于安靜的大華飯店。
要是換一個人,大華飯店的老板,西班牙人弗朗西斯科說不定就唬下臉趕人了,可是面對魏爾登?
他實在缺乏這種勇氣。
余光看到了克寧翰送來的禮物,原本還在擔心,他送出去的禮物,鎮不住場面,頓時心里安定了不少。相比克寧翰的那點‘微薄’的收入,成為上海青幫總后臺,鴉片貿易的分潤者之一,法國駐滬總領事魏爾登,顯然是在上海的幾個外國總領事中,身家最為厚實的一位。
不同于英國駐滬總領事和美國駐滬總領事,魏爾登是真正把上海,當成了他的福地。
在政治上無欲無求。但是對于法國駐滬總領事的位置,他是說什么也不能讓出去的。
和法國別儒家族生意往來密切的王學謙,自然成了他要結交的對象。雖然,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王學謙到底會對他在上海的總領事位置有多少幫助,但不僅僅是女人才有自覺地,男人,一個政客,一個貪婪的政客,有時候更是一個宿命論者。他認定王學謙的重要性之后,就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來加深兩人的關系。
當然,作為法國人,高傲的性格,走到哪里也不會變的。
認為只有法國的珠寶和奢侈品,才是這個世界上設計最合理,最美輪美奐的精品。
這次他帶來的禮物,無一不是法蘭西最為自傲的禮品。
當然。不同于克寧翰,魏爾登送禮,從來都不需要他付賬,自然有人搶著付賬。自從黃金榮對杜月笙信任感大增。在黃公館的地位上升,并從金廷蓀的手中接過了三鑫公司的財務大權之后,給魏爾登的巨額賬單買單,也是他的日常事務之一。而且不容有失。
卡地亞的手表,全套的了珠寶首飾,每一樣都是霞飛路上法國名品店的鎮店之寶。
陳婉怡的眼睛都開花了。眼前的璀璨,仿佛銀河一般,讓人如癡如狂。不過,她并沒有迷失自我,而是很快的抱以甜蜜的微笑,感謝魏爾登的禮物。
在這一刻,陳婉怡仿佛一下子成熟起來,王家大婦的風范一覽無遺。
西方兩個大國的總領事相繼出現,讓參加宴會的賓客頓時吃驚不已。王學謙的能力,剎那間,在這些人的心目中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或許,在燕京,天津,把外國人當成后臺,或許還并不算是第一流的豪門,缺乏政治根基的家族,總是給人一種不太安穩的感覺。
發到是和燕京政治豪門之間的聯姻,才是這些大家族不遺余力的運作方向。
只有擁有了政壇的支持,他們的生意才能從天津口岸,一直延伸到北方內陸。但這在上海并不需要,擁有長江水道的天然優勢,只要能夠在上海吃得開,整個長江流域沿江近十個省份的生意,都將暢通無阻。這也是清朝在喪失國力維持領土完整的頹敗之下,不得不接受的一個結果。
這也構成了上海和天津,當時國內最大的連個通商口岸之間,截然不同的權力構成。
兩位總領事的到來,一下子仿佛像是在饑餓的魚池里,投入大量的餌料一樣,魚群蜂擁搶奪的場面。
周圍頓時圍攏了不少上海商界政壇的名流,恭維的話,絡繹不絕。
反倒是王學謙被解放出來了,遠遠的看到兩國總領事的王鴻榮不由的皺眉,并自言自語起來:“這小子,什么時候和外國人搭上關系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少嗎?”
雖說沒有奪走兒媳婦在宴會上最矚目的光芒,但她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但是聽在王鴻榮的耳中,頓時有些刺耳。一時間有些頭痛不已,當初…可是你同意的啊!
王鴻榮不由的糾結的想到,當年陳玉舒在王家缺乏繼承人,兒子又杳無音訊的情況并沒有表態,但也并不是反對他養外室。
王鴻榮不由的苦著臉,表情有些委屈道:“玉舒,當初是你…”
“我當面說同意了?”陳玉舒卻依然笑臉相對。
可是,王鴻榮卻無法不當回事了,迫于外力,和家族延續的情況,王鴻榮當時迫切的需要一個繼承人,用來延續王家的血脈。當時的情況是,他要是如果沒有一個在身邊的繼承人,他王家的家主位置都要坐不穩當了。嫡房旁落,對于他來說,連給父母上墳,都要痛訴自己的不孝了。
后來,王鴻榮當然是失望了…
其實他是不懂女人的心思,陳玉舒的影響力在王家根深蒂固,但是如果她沒有王學謙。那么這種地位能夠延續多久,就很難說了。一旦王鴻榮的外室生養了兒子,那么必然會因為缺乏繼承人,把養在外頭的女人和兒子接進王家大院。
成為下一代,王家的主人。
繼承人和自己非親非故,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女人盯著她的大太太的位置,能給王鴻榮好臉色看嗎?
等到王鴻榮百年之后,也是她陳玉舒被趕出王家的時候。每每想到這些,她就有種不寒而栗的恐懼。
不過王學謙的回來,解開了她內心心結。與其困在家庭之中,還不如走出來…
這樣的想法,王鴻榮顯然是反對的,但是陳玉舒硬是要給丈夫按上一個‘偷腥’的錯處,也方便她運作。她可不會是那種任人宰割的對象。
“開心一點,今天可是兒子訂婚的好日子。”
陳玉舒在外人面前,保持著一個賢妻良母的光輝形象,讓王鴻榮連一點脾氣都沒有。
可是王鴻榮能開心起來嗎?
老婆要和他單過了…
對于一個成功男人,雖然王鴻榮這輩子沒有太多能夠撐場面的舉動,唯一的一次帶領繅絲業和英國人死磕,還差點把祖宗家業給敗光了。但無如論如何,他已經是一省的省長,雖然是‘代’的。也算是成功人士。
作為一個成功人士,夫妻失和,甚至妻子要單過。雖然不是離婚,但也足以讓王鴻榮成為政壇的笑柄。試問,誰能高興的起來?
不過,王鴻榮也知道,眼下不是和老婆鬧矛盾的時候,萬一被人聽到了,這臉可就丟掉姥姥家了。
當然,王鴻榮也知道,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白琬又懷孕了。
有時候,其實王鴻榮也非常納悶,他在白琬的身上并沒有花多少精力,可是白琬就像是一塊讓人瞠目結舌的肥田,一不留神,種下去的種子,就能立馬生根發芽…
在兒子的訂婚儀式上,談論妻子和小妾的家庭矛盾,連王鴻榮都感覺非常荒唐。
臉色變幻一陣之后,王鴻榮看著賓客滿堂的樣子,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仿佛眼前的客人,都是因為他的面子才來的。
“這小子,算是名動天下了,不愧是我王家的子孫…”
標榜了一會兒家族的優良基因之后,王鴻榮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懷表,然后對陳玉舒溫和的詢問道:“玉舒,時間差不多了,你看是否!”
“今天你是家主。”
陳玉舒讓王鴻榮非常敬佩的地方就是,在外面,總是能給他長面子,還能照顧他的臉面。叫來了臨時充當司儀的聶云臺,這位總商會的副會長,也算是王學謙的長輩,站在臺上,也足夠鎮得住場面。
正準備說祝賀詞的時候。
路口接待的大嗓門,‘嗷’的一嗓子,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江蘇督軍,盧大帥公子攜賀禮一擔,金銀器一對…”
一長串的禮物名單之后,盧筱嘉嬉皮笑臉的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原本想要唱個‘喏’,亮個‘相’,好顯出他戲劇天分的出場,忽然看到了在場不少的‘大鼻子’洋人,其中有幾個還是他認識的,對方卻不認識他的大人物,頓時氣場散成了一股清氣,臊眉耷眼的抱拳,開口道:“恭喜,恭喜!”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掐這點來的,不僅僅只有他,還有其他人…
“曹將軍到——”
“國民上將,徐樹錚將軍到——”
原本還以為自己是個角,盧筱嘉很快就悲哀的發現,自己還是一個龍套,只是在龍套中,屬于最重要的那種,后面就該是名角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