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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生死一刀】

  對于一個失意的,連信仰都開始動搖的人來說,愛情或許是撫慰他此時此刻心頭的傷痛最好的療傷藥。

  從廣州回來的那一臉的失魂落魄,到現如今的健步如飛,恢復往昔干練的作風。蔣志清的人生從一個個低谷走出來,不得不歸結于一個人的幫助,那個人就是張靜江。

  但張靜江的日子并不好過。

  其實物品交易所內,大部分的經紀商號都面臨著這么一個問題。手中的股票成了‘死物’。這一刻,所有的人都有種生死一線的驚悸,明知道頭上的刀遲早要落下來,但每一個人都在心里存有僥幸。期望一切都能好起來,也有人開始后悔,他們都是被自己的貪心所拖累,最后陷入絕境。

  在‘恒泰號’的辦公室內,以往輕松的氣氛早就消失不見。

  似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最終審判落下的那一刻,表情凝重,心情壓抑,卻又無法掩飾眼神中絕望中的僥幸。

  蔣志清腳步輕快的走進物品交易所,在此之前,他很少來這個地方。并不是他不想看著他的財富在一天天的成長,變成一筆讓他想都不敢想的巨款。而是他壓根就不懂股票交易,來了也純粹是幫倒忙。

  看著大廳內外,人頭攢動,他也沒有注意人們臉上的表情。總覺得一切都像是原來的那樣,喧囂中追逐利益的人,不都是這樣嗎?

  只不過當他走進了,才感受到氣氛的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如喪考妣的頹喪,或許沒有這么慘,但也好不了多少。

  蔣志清停住腳步,愣神道:“大家都是怎么了?”

  “中正。你就不覺得整個物品交易所有些不對勁嗎?”蔣志清當年也是一個憤青,十歲的時候,其實也能寫一些文章,在報紙上投稿的。不過當時的門檻很低。就是‘反清’兩個字。能寫這一類文章的,都能上在日本同盟會的報紙。

  中正。正是他當年常用的筆名。

  這些年,蔣志清也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夠響亮,也不夠霸氣,缺乏那種在歷史洪流之中搏殺。并留下濃厚一筆的氣勢。想著要改名,不過一來他也沒多少影響力,在‘國黨’中的地位越來越低,成了地道的小嘍啰,往來在大人物的周圍,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

  改名字的心思就漸漸的淡了下來,再說了。改了名字,有誰知道啊!

  不過熟悉的朋友,往來的書信上,蔣志清都喜歡用中正這個名字。

  戴季陶也習慣于這么稱呼他。倒不是因為蔣志清已經不用蔣老爺子給兒子取的名字了。

  蔣志清揚起腦袋,望著天花板,想起幾個月前,熱鬧的場景,物品交易所外那些口舌如簧的掮客,一切都歷歷在目。尤其是在他進門的時候,也有掮客向他兜售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似乎一切都和以前沒有什么兩樣,這才說道:“交易所不都是這樣嗎?一大早,還沒有營業,就人山人海的,好不熱鬧。”

  “外面人很多嗎?”張靜江眉頭一動,心頭有些不安。

  蔣志清笑道:“當然,我來的時候,還有人向我兜售股票,他們那里知道,我也是這里的經紀人商號的股東之一。”

  想每一個大人物,在發言結束之后,都要習慣性的用眼神掃過周圍的人。蔣志清把這些倒是學的非常透,只不過,他周圍的人有些少,缺乏那種眾目睽睽下的仰慕和聚焦。

  陳果夫站起來,走了一步,卻停下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中正,你可不能騙我們。這交易所可冷清了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說人山人海,讓我有些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去窗口一看,不就明白了嗎?”蔣志清忽然想起來,辦公室的人都沒有發現交易所大廳的熱鬧場面,難道都是一大早,天蒙蒙亮都趕來的?這才吃驚道:“你們都一副要大干一場的架勢,難道都是一大早就來了?”

  陳果夫苦笑,他是為了收集第一手資料,加上他在‘恒泰號’里地位最低,干脆就卷著鋪蓋,住在了交易所。

  好在物品交易所的大樓在愛多亞路,處于繁華地帶,周圍酒樓,餐廳林立,食宿不成問題。而‘恒泰號’的情況雖然不妙,但吃飯的錢還是有的。

  戴季陶是在最后關頭退股,心里有愧,也陪著陳果夫守在交易所里。

  而張靜江叔侄被蔣志清給說著了,正是天蒙蒙亮就已經趕到了交易所。以至于他們都沒有看到交易所門口,人越聚越多,在營業之前已經是人山人海。

  唯一讓人不解的,人多的地方都容易一起喧鬧,但此時此刻,周圍卻好像并沒有喧雜的聲音,似乎有些沉寂的空氣,有種快要凝固的壓抑。

  “二叔,我去看看。”張靜江的侄子伏在窗口上,果然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急急忙忙的對張靜江說了一句。

  卻發現,行動不便的張靜江已經拄著拐杖,挪到了門口,立刻沖上去扶著張靜江往樓下跑去。

  交易所馬上就要營業了,整個大廳里的工作人員也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當大門的落地鎖‘咔擦’一聲脆響,人群像是開閘的洪水涌進了交易所的大廳里,原本靜悄悄的人群中,一開始還算克制,但隨后一陣高過一陣的嘶喊聲,像是這個實際上傳播最快的病毒,將整個交易所的人都感染了一樣。

  “189元一股,交易…”

  “170了,沒有最低的價了。”

  緊張的情緒籠罩著每一個似乎將手中的股票變成現錢的人,但是絕望的眼神越來越死灰,宛如熄滅的火堆,灰燼貪婪的吸收周圍空氣中的水汽,變得干冷粘稠,將原本還留有余溫的胸膛內的熱量,也吸納一空。

  蔣志清張了張嘴巴,他不知道,為什么好好的交易所,那個如同神話一般被追捧的股票,在一日之間,變得眾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一樣,急著想要將股票拋售。

  而每個人臉上的急切,卻又是那樣的真實。

  “傳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蔣志清緊張的拉住了戴季陶的手臂,似乎想要從這個他最信任的人口中獲得原因,但戴季陶只不過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就不再說話。

  良久,戴季陶像是想起來似的,急忙拉著蔣志清來到一個角落里,偷偷的囑咐他:“中正,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恒泰號’已經借款超過120萬,這都是沒有抵押的借款。信托公司的借款甚至超過了600萬。但是這些是不需要償還的,因為用股票就能償還。”

  “這到底是怎么了?”

  蔣志清似乎還不甘心,他今天來交易所是準備來撈錢的,沒錯,不要驚訝,老蔣確實是來撈錢的,因為他缺錢。

  對于一個陷入愛情泥潭的男人來說,即便他已經三十多了,還仕途不得意,甚至在不經意中已經成了邊緣人。還有老婆,孩子和小妾,但這都不能讓蔣志清放下對愛情的占有欲,更重要的是,這是民國,一個根本就不會在意男人有多少女人的時代。

  結婚,需要錢;養家也需要錢。

  他本來幻想著,來交易所說服張靜江賣出個一兩百股的交易所股票,換個萬兒八千的現洋,然后用來金屋藏嬌,可到了交易所,還沒怎么著呢,戴季陶偷偷摸摸的拉著在角落里,就讓他跑路,這不是一泡尿,把他的那顆騷動的心思,化作一股青煙嗎?

  勢比人強,他一個無兵無卒的落魄軍官,能在掀起什么浪花來?

  蔣志清臉上帶著一種詫異的驚恐,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看著大廳里,到處都是已經失去理智的人,一個個欲哭無淚的樣子,讓他有些不解。在不久之前,這些人臉上還都洋溢著高人一等的輕慢表情。

  似乎他們握住的不是證券市場的商機,而是整個世界財富大門的鑰匙。

  但現在,那一張張花花綠綠的股票證書,卻變成了一道道催命符。

  在人群中,蔣志清還看到了一些可以的面孔,在上海灘混跡多年的他,當然清楚這些人是干什么的?

  錢莊聘請青幫的人,幫忙討債,也是常有的事情。

  對于錢莊來說,有了青幫的人幫著他們頂住債主,就能夠省心很多。付出一些費用也是清理應當的。而青幫的人也知道竭澤而漁對大家都沒好處,也不會太過分。

  蔣志清深知,被這些人盯上,他們幾個人的命運已經注定了,嘆氣道:“傳賢兄,你的股份已經退出來了,他們不會為難你,但是我們…恐怕已經走不了了。”

  戴季陶扶著眼睛,驚魂未定的看著人群,這才發現,在門口有一些穿著綢布的黑衣人,正在人群中指指點點,似乎在認人,嘴角冷不丁的抽動起來。

  “他們這是犯法!”

  蔣志清冷眼看著戴季陶,心說:“他這位盟兄估計被嚇傻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有什么犯法不犯法的。再說了,這個亂糟糟的世界,要是法律有用,不用說別人,連他自己都該死上兩三次,而且還是死不足惜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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