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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盛恩頤】

  顧竹軒根本就沒沖動的打算,在黑洞洞的槍口下,他連動怒的資格都沒有。

  人死了,錢沒了,連老婆都是別人的了…

  話糙,理不糙,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沒有打算在胸口被槍口指著的時候,展露一下民族氣節,這已經不是大義凜然了,而是犯傻。顧竹軒努力在臉上擠出一些笑容,可看上去卻并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不過他的動作倒是讓現場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不少,雖說顧竹軒的手下還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大哥都平舉雙手,讓對方搜身了,也不在堅持。

  完成搜身的顧竹軒,跟在周傳根的身后,往茶樓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還用眼神打量,有沒有人關注他們。見沒人監視,這才小聲的詢問:“周兄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話,我不敢說,但應該是你的手下闖禍了。”

  “闖禍?”

  在看到芮慶榮的待遇之后,心態有些轉過彎來的顧竹軒不由的心頭一緊,腳也邁不動步了,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或許是走在顧竹軒前面的周傳根,從芮慶榮已經站起來的眼神看到了異樣,或者是他聽不到身后的腳步聲,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顧竹軒遠遠的站在馬路間。

  “顧兄,據我所知,情況并沒有太糟糕。”周傳根其實心里也沒底,但他還是用近乎欺騙的口氣,寬慰了幾句,已經方寸大亂的顧竹軒。

  扶著顧竹軒,周傳根這才發現,這位‘蘇北幫’的老大,已經手腳冰涼,腦門上油亮的,有些反光。

  “顧兄!顧兄!…”

  接連在顧竹軒的耳畔叫喊了幾聲。顧竹軒這才驚醒過來,眼神除了驚慌之外,卻多一種讓人看起來有些落寞的決然。其實很好理解,只有一句話,最能表現他此時此刻的心境:“老要歸位了。”

  當然,他也有不甘心,他甚至連自己得罪誰都不知道,就要從青幫大頭目的位置上,被踩入泥里。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顧竹軒死死的拉住了周傳根的手腕。臉上帶著一種絕望的表情:“傳根兄弟,你說我顧阿四平日為人如何?”

  周傳根納悶了,你平時為人如何和我有什么關系?

  可他轉而一想,卻猛然的一哆嗦,看顧竹軒的眼神不對勁,心暗想:“這小不會是想要求自己給他美言幾句吧?”不是周傳根為人蛇鼠兩端,做人沒義氣,可是他也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啊!

  王學謙的身邊,芮慶榮都說不上話。有他周傳根什么事?

  當初,張嘯林不知死活的想要拿捏王學謙,還犯了王學謙的大忌,這才惹下了殺生之禍。之所以讓芮慶榮撿了個皮夾。能夠坐穩張嘯林死后,上海青幫出現的空白,還不是王學謙的順手為之?

  王學謙的身邊需要青幫的人,給他在上海灘保駕護航嗎?

  看著周圍一身黑色軍裝。荷槍實彈的軍隊,估計王學謙要想在上海灘橫著走,早就沒有人能夠難得住他了。再說了。王學謙在洋人公使面前都吃可開,這可不是青幫大佬能夠獲得的殊榮。想想黃金榮在法國公使面前,常常被訓斥的豬頭一樣,可黃金榮倒是想得開,反正他聽不懂法語,法國人囂張,就讓他去。

  周傳根想要拒絕,可勉強笑了笑,有些難以拒絕。

  “你們怎么都在路間聊上天了?”正當周傳根尷尬,顧竹軒殷切的時候,芮慶榮小跑著迎了上來,急切的朗聲道:“顧兄,要是你能夠度過這一關,可不要怨小弟。小弟也是有難言之隱。”

  “二哥說笑了,你看顧某還有這個機會嗎?”

  芮慶榮在‘鈞培里’的四大金剛里排行老二,所以經常被人成為芮二爺,這聲‘二哥’在顧竹軒的口還是第一次說。本來,顧竹軒跟黃金榮的時間長,地位實力都要遠遠的超過芮慶榮。嚴格的說起來,芮慶榮還不是黃金榮的直屬手下,而是杜月笙的手下,只不過人在屋檐下,顧竹軒已經顧不得江湖輩分,面這個東西,能省就省了吧?

  聽到芮慶榮的語氣,似乎還有轉機,顧竹軒也是一陣緊張,這個早晨,聽到的都是壞消息,已經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要走背運了。

  “樓上的是?”

  “你也看到了,顧兄,在那位面前,我也不過是一個看門的,有人硬要說我是看門狗,我也不生氣。可千不該,萬不該,你的人把朱興給綁了。說朱興你可能不認識,但是上海灘豪門大公朱三爺,你總該聽到過吧?”芮慶榮是看見盛恩頤、朱昭進入茶樓的。緊接著不久,在沒有青幫人員的指認下,朱興也被解救出來。

  顧竹軒驚道:“是朱葆三的三兒?”

  雖然看上去有些神魂落魄,步伐有些虛弱,但至少身上沒有傷,應該沒有挨打。

  顧竹軒臉上的橫肉上下跳動了幾下,心說:“我早就知道,沒有好消息,這會兒工夫,聽到的全他媽是壞消息。”可他又鬧不明白了,他的手下什么時候把朱興綁架了。點背,喝涼水都塞牙,忽然他好像想明白了,剛才在來的路上,錢乙攔住他,說什么害了自己。當時他也沒有在意,這時候想起來,還真的有可能。

  不明情況的顧竹軒這才緊張道:“可樓上的幾位?”

  “其他兩位都好說,朱家的老四,朱昭;盛家的老四,盛恩頤;至于另外一個人,你可能不認識。”芮慶榮左顧右盼道。

  “我不認識?”

  顧竹軒愣住了,盛恩頤、朱昭,在上海灘也算是名人,但這些豪門公往日和青幫也沒有多少聯系,更不會往來接觸。但按照顧竹軒的印象,這兩人還不足以讓芮慶榮如此巴結。那么處于決定地位的那個人,一定是芮慶榮口說的‘那位’的身上。

  顧竹軒從來沒有想過,進自己家的茶樓。還要有人點頭才行。

  在上樓梯的那一刻,芮慶榮終于還是透露出了一些消息,壓低喉嚨,輕聲道:“上面那位明面上是商人,你要是這么想就錯了。”

  留下一個感激的眼神,顧竹軒一個人低眉順眼的樓梯口等著,而芮慶榮先上去通報。

  顧竹軒雖然眼前看到的是只有他一個人,門口的衛兵似乎也背對著他,但總有種讓他非常難受的感覺,好像自己的后背被野獸盯上的樣。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心冷。

  樓上正在說笑,似乎有人正在調侃朱興的吃相。

  呼嚕嚕…的吃面聲,確實不太像是豪門公的所作所為。

  “先生,顧阿四已經在樓下了,是否讓他上來?”

  王學謙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面無表情的品著香片,不置可否的看向了朱興。

  朱興放下碗筷愣了愣,一抹嘴。發愣道:“你們都看著我干嘛?”

  “三哥,遭罪的可是你。高是讓你決定如何處理。”朱昭無語的看著他的三哥,在此之前,他并沒有覺得王學謙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還有些腹誹,不過是一個留學生而已。

  在商界,王家的地位比朱家差得多了。

  千年世家怎么了,現如今是民國紀年了。時代造就變了。

  可是今天早晨,見到了王學謙在頃刻之間,就擺下如此強大的實力。動用軍隊,卻在租界里什么事都沒有。就這份特權,已經讓他眼熱不已,更何況把青幫新晉的大佬,芮慶榮像是一個下人一樣的使喚,對方連句反駁的話都沒有,還得給這笑臉接著,這才開始重視其王學謙。但想要攀附交情,朱昭是怎么也爭不過他的三哥的。

  反倒是朱興為難起來,他是先打了人,之后雖然被攔住,只不過討要一個說法,賠錢就了事。對方還給他準備了晚飯,也沒有為難的意思。之所以不吃,還是他的公脾性作祟。

  要不是實在太倒霉,他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就為了這么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人命?朱興還真的下不去手。長這么大,他連一只雞都沒有殺過,更不要說殺人了。當他想說:“算了。”的時候。卻看到老四正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似乎要看他出洋相似的,這讓他心頭更生氣了。

  說起來,兩人雖然是兄弟,但不是一個媽生的,兄弟之間的感情,要說多濃厚,也是自欺欺人。

  既然不像是殺人,就做的大氣一點。朱興是這樣給自己說的。

  “好吧,是該有個了斷。”

  芮慶榮急忙道:“我就叫他上來,是否要把那個老也帶上來。”

  找到了朱興,當然也逃不了那個倒霉蛋‘老’。現如今已經被捆綁的像是一只粽一樣,在邊上的包間里關著呢?

  顧竹軒努力讓自己的腳步更沉穩一些,表現的更加穩重,至少不要露出怯意來。

  嗚嗚…

  朱興臉色猙獰的走到了老的面前,伸手掏進了西裝內的口袋,但給顧竹軒的感覺,就好像是要掏出一把手槍似的,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讓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卻拿出了四張鈔票。王老是肯定不認識的,但顧竹軒卻認得,這是四張英鎊。最硬通的鈔票,別看輕飄飄的只不過是一張紙,但他明白,就這張紙能在英國人開的銀行里,換到50塊現大洋。

  “老小,現在知道這是什么了吧?”

  老雙眼無神的看著朱興,其實他早就嚇傻了,但是小市民的脾氣好像還沒變:“先生,您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朱興一個失神,就像蓄勢待發的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無力的搖搖頭,道:“算了,我也不和你這等憨貨糾結不清了。”將鈔票甩在王老的臉上,擺擺手道:“算了,我和你這樣的人置什么氣啊!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算了,錢已經給你了,把人放了吧?”

  顧竹軒不敢相信的看著朱興,他還是轉不過彎來,事情就這么簡單就結局了?

  反倒是朱昭卻還想要說什么,張了張嘴,但還是什么都沒說,見事情解決了,笑著對王學謙說:“三哥,這件事情我會告訴父親的,不過三哥,你以后能不能消停一點?”

  朱興還一肚委屈呢?沒想到在他眼里,什么都沒有幫上忙的四弟卻埋怨上他了。不耐煩的擺手道:“愛打小報告,就去。”

  兄弟之間,沒說兩句話,就開始出現了口角。盛恩頤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剝著瓜,優哉游哉的看著這對一見面就掐架的兄弟,王學謙倒是有些尷尬,也是坐不下去了。

  “盛兄,小弟還有事,不知?”

  “對了,我也有大事要辦。”

  說完,盛恩頤拍拍手掌,打落手上的瓜細屑。反倒是朱家兄弟一臉狐疑的看著盛恩頤,像是不認識的樣。心說:“這位盛老四也正敢說,他能有什么大事?除了麻將,鴉片,就是女人。”

  兩人一前一后,走下樓梯,在茶館門口,盛恩頤出人意料的叫住了王學謙:“王兄,不介意的話,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聊聊?”

  正當王學謙愣神的時候,盛恩頤詭異的一笑道:“難道王兄對漢冶萍也不感興趣嗎?”

  漢冶萍?

  正當準備用說辭推辭的王學謙頓時愣住了,目光透著不解和狐疑,但是他還是認定,盛恩頤是沒有惡意,甚至不應該出現惡意的。

  扭頭對跟在他們身后,像是送瘟神一樣小心謹慎的顧竹軒問道:“這位…?”

  “顧阿四,先生就叫我‘阿四’,大家都這么稱呼我。”顧竹軒陪著笑臉,恭敬道。能叫顧竹軒‘阿四’的,青幫里也找不出幾個。

  “附近有沒有雅致一些的地方,戲院什么的,我要包場。”

  “有…出門往左拐,抬腳就到的地方。那也是小的產業,我馬上去安排。”顧竹軒的熱情,看在芮慶榮的眼,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緊張。不過眼下他也找不到巴結的機會,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顧竹軒,往天蟾劇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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