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458章 【舉棋不定】

  “老土匪?還是湖邊的?”

  王學謙愣住了,有點一頭霧水的樣子,讓人看著有點懷疑。

  蔣方震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您的筆名不是叫‘湖邊的老土匪’嗎?”

  這下,王學謙才想起來,是有這么一說,可這個綽號可不是他的,也不是他的筆名,而是那時候,在辦公室里,衛挺生正在和王學謙爭論,法國大革命的失敗原因。

  而‘湖邊的老土匪’是狄德羅對伏爾泰的昵稱。

  先賢的名字,王學謙怎么敢褻瀆?連連擺手道:“這都是我朋友的玩笑話,朋友不必當真。‘湖邊的老土匪’更不是我的筆名,而是法國啟蒙運動中的領袖狄德羅對他朋友伏爾泰的昵稱。”

  “啊!抱歉,抱歉。”

  蔣方震鬧了一個大紅臉,他還是這些年才開始大量接觸一些文學方面,對哲學,尤其是西方哲學的典故,知道的并不多。這半輩子都混跡在了軍營之中,一下子混在浪蕩不羈的人文中間,也頗有壓力。好在他對生活要求不高,也能勉強應付過去。

  王學謙見對方沒有走的意思,于是開口打聽道:“這位朋友,知道這家人的主家來往的客人多嗎?”

  王學謙伸手指著的正是蔣方震租住的房子,兩層的里弄房子,說不上多豪華,但好在獨門獨院,比較幽靜。上海灘的居住條件,在這個時代還是不錯的,真正讓租界人口爆發的時代還是在抗戰初期。

  而此時的上海灘的馬路也比較寬,行道樹,綠化都是做的不錯的。

  蔣方震順著王學謙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自家的二樓窗臺。眼神微微有點警覺起來。他知道,這一兩天內,‘寧波商團’會派人過來,和他商談在寧波任職的事情。

  來的竟然是蔣方震印象不錯的王學謙。這倒是讓他有點意外,不過他并不急著表露身份。反而像是頗為好奇的看了一眼王學謙,低聲道:“先生是來尋仇的?”

  “不,是來交朋友的。”

  王學謙感覺到蔣方震語氣中的異樣,但他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他不過隨口一說而已。

  反倒是蔣方震神秘一笑道:“這家人自從入住之后,就很少露面。朋友也不多,總覺得有些孤僻。先生要是找人的話,我可以代為傳達。”

  “不必了。”

  王學謙擺脫了蔣方震,徑直走了到門口,你弄的房子就是這樣,前面很窄。院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即便如此,每一幢房子,都有一個小院子,大門倒是造的很高。

  院子里很少能曬到太陽,大門的聲音之后。

  蔣方震卻故意的往巷子口走去,他倒是放心家里孤兒寡母的安全,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巷子口。兩人年紀稍長的壯年,一頭的熱汗,手中的蒲扇不停的驅趕著身邊的蚊蠅。卻都抱著膀子,緊張的盯著棋盤,邊上看棋的人神態各異,有急脾氣的人還嚷嚷著,給兩個支招。

  蔣方震可不是來看下棋的,而是故意在外面消磨時間,晾一段時間王學謙。

  試探一下對方的秉性,這也是他一點文人的臭毛病。喜歡端著。

  這也是他對王學謙的考驗,在他的邏輯中,自從主導一來,先是在趙爾巽手下擔任總參議,都練新軍;自12年保定軍校囂張的經歷之后。之后更是袁世凱大總統府一等參議,黎元洪的軍事顧問…

  王學謙何許人也,和那些權極一時的人物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雖說王學謙讓蔣方震的第一印象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難道喜歡一直貓,就要聽貓的話不成。當年在總統府,他蔣方震也是風頭無兩的大人物,真要跟著一個比他都要小上不少的毛頭小子,還要組建一支地方部隊,他的心里那一關就過不去。

  故意晾著王學謙,蔣方震的心里也很糾結。

  可難得的帶兵機會,他不想錯過,這種糾結,讓蔣方震處于兩難的境地。

  那不成?

  他蔣方震難不成,就只能混跡在地方雜牌軍之間,才有他展露才華的機會嗎?

  帶兵。

  將軍。

  這兩個在平常人看來,在緊密不過的詞語,在蔣方震的履歷上,卻成為了一種難以逾越的鴻溝。清末的時候,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倒是給過他機會,不過新軍沒編練成,反倒是在趙爾巽大肆收編土匪,反而被土匪給鉗制的畏首畏尾。

  蔣方震的帶兵夢想,就此落空。

  說起來,蔣方震心里頭就有點不服氣,他這輩子帶的兵竟然是在一群德國人,當時他在興登堡榮譽團當實習連長,集團軍司令就是著名的興登堡元帥。是德軍中少有的精銳,可他一個東方的留學軍官,在德國帶兵,還是一個實習軍官,雖然德國人不帶糊弄人的,但蔣方震也不能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再說了,不管是在日本,德國,還是民國,蔣方震都沒有上過戰場。

  卻稀里糊涂的在十年前就晉升了將軍,他晉升將軍的時候,還不過二十多歲。

  按理說,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候,可是在他的心里,卻像是一根刺,在動亂年代,沒有上過戰場,沒有帶過兵,卻成為了將軍。就像是一張丑惡的臉,時常浮現在他的面前,嘲諷的針對他,讓他心中難以安詳。

  蔣方震想帶兵,卻不想帶著一群傻乎乎的大頭兵,哈喇子都差擦不干凈,傻笑著,一天到晚就等著胖乎乎的炊事班長吆喝著,開飯啦——。聽到槍炮聲,就鳥獸散…想到這些,蔣方震就嚇的渾身哆嗦,根本就不敢想下去。

  想著,想著,周圍看下棋的人就漸漸的少了一些。

  時不時的,圍著的人群又少幾個,當最后一個人搬著椅子,消失在弄堂口的時候,準備回家睡覺的老大爺,見蔣方震還傻站著,幾個小時,像是雕塑一樣,不見動彈,好心喊了一句:“嗨,小伙子,這人都散了,還不準備回去呢?”

  喊了幾遍,當山東大爺的快要喊出肝火來的時候,蔣方震這才回過神來,打了個機靈,扭過頭來,眼神迷茫的看了一眼大爺,良久才抱歉的抬招呼:“大爺,謝謝。您老慢走。”

  “什么人呢?神神叨叨的——”

  老頭挺納悶,一開始還以為蔣方震大半夜的不回家,還以為是準備乘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動歪腦筋的小赤佬,可沒曾想,看面相還像是個老實人,就好言喊了幾句。

  這才把蔣方震的魂,喊了回來。

  撩起膀子,低頭一看,已經是大半夜了,想起來家里媳婦孩子,一家的老弱病殘,連個老媽子都上歲數了。

  匆匆往家里跑去,快要院門口的時候,這才發現,樓上的燈亮著,好不容易尋到了鑰匙,這才開門發現。原來家里安安靜靜的,似乎人已經走了。

  王學謙來了吧?

  蔣方震患得患失的不敢相見,可要是走了吧,心里頭空落落的,就像是丟了什么重要東西似的,失魂落魄的。

  “人走了?”

  “夫君,您說什么…是威廉先生吧?他真是一個風趣的人啊!”

  見妻子面如春風的從臥室門口探出頭來,蔣方震納悶了,那個王學謙看上去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像是一個學者。但這和風趣有什么關系?

  難不成自己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糟老頭,只會每天伴著臉過日子嗎?

  好不容易在弄堂口,想了大半天,才從心底里泛起的那點酸澀勁,可再一次上頭了,胃里頭就像是灌上了半瓶醋似的,一個勁的往外冒酸水。又堵得慌,這一股子酸澀的勁頭,就像是卡在了喉嚨口,吞又吞不下去,耳畔聽著妻子不斷的夸獎一個陌生的,第一次見到的男人。他知道,妻子這輩子很少夸獎人,但是奇怪的是,為什么對王學謙這個人贊不絕口,這讓他這個當丈夫的心里頭很不好受。

  雖說吃醋,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多么的難以啟齒。

  拿著妻子給他留下的地址,蔣方震是一晚上像是烙餅一樣的翻來覆去,直到眼看著天蒙蒙亮了,這才睡著。

  可剛一閉眼,就驚醒起來。

  蔣方震甚至奇怪,他甚至有點害怕見王學謙,深怕答應了王學謙的什么邀請,讓他一直沖動,當什么地方保安旅,還是守備旅的旅長。實際上,就人數來說,不過是充數的保安團長,一水的黑狗子。

  堂堂的民國中將,最后只能在浙江的一個小縣城了,喝著涼茶,一副吊兒郎當的用斜眼打量這一群東倒西歪的部下。

  開口就是兄弟們,大塊的吃肉,大碗喝酒,一起發財…

  這還是蔣方震嗎?

  那個高高在上,面對保定軍校的所有學生,痛恨不公,豪壯的喊出自己的遺言的將軍嗎?

  越想越不對勁,一方面,他想領兵,想的發瘋。

  可另一方面,他卻糾結的不敢接受這個事實。他深怕,那些榮譽隨著自己的這個草率的決定,遠離他。

  想來想去,他決定去找王學謙,把話說清楚。

  拿著地址,二話不說,就匆匆的在胡同口跳上了一輛黃包車,直奔王學謙的住處。

大熊貓文學    大世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