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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絕望的老麥】

  “嘿,伙計車不錯。”

  一個路過的男生笑著和麥金萊打招呼,在1919年的美國,T型車是大路貨,就和八十年代的上海街頭的飛鴿自行車一樣普通。

  這不過是一句恭維的話。

  “我們馬上要去兜風,你來嗎?”

  麥金萊很少見邀請一個并不熟悉的校友,這在他二十多歲的人生中,都是絕無僅有的。

  但效果卻非常不理想。

  那位被邀請的哥們像是在晚餐中吃到了一只半只蟑螂,另外半只在叉子上不屈的擺動的小胳膊小腿的樣子,臉色異樣退了半步,干笑道:“我實驗室里還有工作,很遺憾。”

  或許,第一輛T型車出現的時候,震驚了美國。

  走過了十年的歷程之后,福特在經營思路上的固執近乎于呆板,讓T型車能走的路越來越窄。即便幾年來的降價幅度已經將近一半,從剛上市的850美元一輛,到現在的400美元一輛,但市場的追捧度卻連連下滑。

  十年前,坐著T型車上街是時尚,可現在,開著T型車兜風幾乎和土鱉沒有多大的區別。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更青睞于更加富有時代氣息的雪弗蘭汽車,擁有良好聲譽的別克和凱迪拉克。

  麥金萊眼巴巴的看著人生中第一個被邀請的朋友失之交臂,失落的情緒不言而喻:“王,畫報上不是說開車兜風是讓年輕人癡迷的活動嗎?”

  哎,這倒霉孩子。

  王學謙怒其不爭的評價麥金萊,就像是一個不懂交際的人,突然走進了皇家派對的現場,最適合他的或許只能是侍應生。不過,王學謙也有點奇怪,在學校里遠沒有社會上那么現實,難道真的是車太差,沒人看得上?

  “老麥,畫報上說的沒錯。”

  “可他為什么不接受我的邀請,還編一個謊言拒絕我?”生活在自我為中心的人,往往會用自己的思維來評斷別人,麥金萊似乎忘記了,在以前,他也經常用工作和實驗來搪塞他人的邀請。

  別人看不上麥金萊的新車,可不代表王學謙也看不上。

  T型車,樣子寒磣一點,但在后世,時常也能登上老爺車展覽的古董車。

  王學謙絕不會介意上去體驗一把,二十世紀工業帶來的享受。

  “老麥,我要走了。”

  麥金萊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你想過沒有。我們是一群住在象牙塔里的人,政治對我們來說太遙遠,更不要說戰爭了。天哪!那是邪惡的戰爭。”說道戰爭,麥金萊似乎有種深深地恐懼,驚悸的打起了擺子。這倒霉孩子,都怕成什么樣了?

  王學謙瞇起眼睛,想了想這幾天的遭遇,過了一會兒才說:“豺狼走進了院子,如果不拿起刀槍,遭殃的就是農夫。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沒有對錯,只有立場,我的立場就是堅定的站在我祖國的一方。”

  “這是什么理論?”麥金萊不懂,他真的不懂。

  “民族理論,跟戰爭無關,跟文化的傳承有關。”王學謙嘴里突然蹦出了一些讓他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來。

  麥金萊的叔叔,也就是史瓦西教授是非常希望他回到祖國,參加游擊隊,跟英國佬大干一場的。也許,對于麥金萊來說,他的人生是灰暗的,不參加反抗英國佬的戰爭,他將受到良心上的譴責,也許再也不敢踏上養育他的祖國。

  可讓他上戰場,無疑是最殘忍的逼迫。

  王學謙看著惶惶不可終日的麥金萊,心想,這孩子要是上了戰場,還沒打呢,說不定就當了逃兵。

  “麥金萊當逃兵很好理解,我呢?”王學謙心里嘀咕了一句,很顯然,他們是一路貨色,王學謙決定不再會去深究麥金萊骨子里的軟弱。

  年初,愛爾蘭共和軍正式與英國開戰,在史瓦西教授的眼中,這是民族獨立的最佳時期,每一個愛爾蘭男人都應該走上戰場。在昨天的晚餐上,史瓦西教授還不死心的鼓動了一番他的這個侄子。

  可惜的是麥金萊連拿起槍的勇氣都沒有,這讓史瓦西教授非常失望。

  王學謙能夠如此順利的畢業,還是托了史瓦西教授的福,要不是英國人從中作梗,作為戰勝國中的一員,中國絕對不會像是戰敗了一樣,被列強拿出來刮風,也是王學謙言辭激昂的一段救國宣言,讓史瓦西教授決心幫助他。

  最好的辦法就是給王學謙發一個畢業證,史瓦西教授也正是這么做的。

  廉恥,中國人有,外國人也有。

  麥金萊內心深處也痛恨軟弱,他唏噓的張了張嘴,不大肯定的說:“王,其實我感覺你和我是一類人。”

  王學謙大驚,神色不定的從麥金萊白里透紅的臉上劃過,卻有種被窺探了隱私的驚慌,好在麥金萊也沒有注意,一臉的頹廢:“可是你突然之間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感覺很不習慣。”

  我擦!

  差點露相了。

  王學謙暗道:“好險。”他也很奇怪,以前的那個王學謙到底是這么過來的,智商肯定沒問題,比現在的他要高上不知道幾層樓的高度。可很多事情他都無法記起,無法模仿過來,難道也是怪話連篇,不拘一格的人物?

  被人鄙視,還是被自認卑微的生命看輕,這對王學謙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牛逼哄哄的說了一段魯迅先生的名言,忽然間發現,這段話好像超前了,不由老臉一紅。

  “王,你說的真好。”麥金萊低聲贊了一句,可語氣中帶著酸澀的苦味,轉而話鋒一轉:“以前你比我還要怕死,總是擔心自己得病,會英年早逝。可忽然之間,你變得讓我不認識了,你還是王學謙嗎?那個從遙遠的東方來美國求學的年輕人嗎?”

  王學謙越聽越不對勁,什么叫我比你還要怕死?

  當然了,在死神的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應該說,你和我一樣怕死。

  呸呸呸,王學謙陰惻惻的眼神不斷的閃爍,這些天他從室友麥金萊的口中獲得了不少他原來的習慣,有潔癖,喜歡一個人爬上屋頂在星空下發呆,好張羅事…

  可他從來沒有想到,原來的王學謙在麥金萊的眼中是一類人,怕死的人,不堪一擊,甚至可以用懦夫來形容。

  真是這樣嗎?

  王學謙不敢認同:“珍惜生命和為國奮斗是兩回事,都是高尚的,應當受到全人類尊重的。正因為珍惜生命,才顯得為國流血是那么的可貴。”

  “王,你的口才原來越好了。”麥金萊情緒低落的回了一句。

  認死理的洋鬼子,王學謙無力的吐槽了一句:“愛爾蘭人民正在為了反抗英國人的暴政,奮而拿起刀槍,不惜以流血為代價,也要謀求國家獨立,民族解放。對于你來說,可能拿起武器和侵略者面對面的交戰有些困難。”

  麥金萊眼神亮了一些,點頭道:“您說的太對了。”

  潛臺詞就是,這場該死的戰爭,不回去就是懦夫;回國了,當逃兵了就是叛徒。總之,任何一個結果都是讓麥金萊站在道德的懸崖邊上,以前還有一個王學謙一起墮落,感受不到良心上的折磨,突然之間,王學謙變成了一個革命者,一個高尚的人,至少王學謙口中說的很讓人鼓舞。

  于是,麥金萊卻陷入了一個孤獨的誤區之中,他需要一個辦法來緩釋內心的壓力。“王,你一直是最有辦法的人了,你幫我想想,怎么辦才能讓我和祖國的游擊隊戰士一樣受到人的尊敬的愛戴。”

  王學謙張了張嘴,心說:“哥們,你不久之前頭上還頂著一個懦夫的帽子,還想受到人民的愛戴?”

  王學謙很想給麥金萊頭頂澆一盆冰水,讓他好清醒、清醒。

  人總不能生活在夢里吧!

  可是又不忍心看著麥金萊消沉下去,于是支支吾吾道:“你可以,把多余的東西…寄給需要的人…,哎,對了,你可以為愛爾蘭游擊隊戰士募捐,你想想,在冰冷的海島上,缺乏資源和武器,年輕的游擊隊員們忍受著饑餓和寒風,期盼的等待黎明的到來,好繼續驅散冬日的霧霾。”

  突然,王學謙加重了語氣,朗聲道:“他們是勇士,不應該在孤獨和絕望中和侵略者戰斗,他們需要幫助,武器,彈藥,糧食衣服…”

  麥金萊猛的一拍腦門,驚叫道:“對啊!我這么沒有想到呢?我要給勇士們捐款,不,這還不夠。我要號召在美國的愛爾蘭后裔們為祖國捐款。”手舞足蹈的麥金萊,興高采烈的舞動著雙手,瘋癲的抱住了王學謙,用最熱烈的禮節,瘋狂的…

  哀,莫大于心死。

  “沒想到,玉樹臨風的哥竟然被一個喜歡帶著綠帽子的男人給非禮了。”王學謙尷尬的從兜里拿出手帕,擦掉臉上的口水,擔心麥金萊再次發狂:“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等等。”麥金萊追了上來,伸出手,對著王學謙笑道:“還錢!王,你一共欠我675美元,你先還給我,我就有錢給祖國捐款了。”

  王學謙驚呆了,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讓你小子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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