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yīn陽怪氣的大喇喇揚長而去。
盛林濤怒不可遏,上前抓住兩人:“走!跟我去派出所!
那瘦子一把推開他,齜牙咧嘴道:“盛jǐng官,你是流芳的人吧?上祁連派出所轄區抓人,嘿?信不信我告你!”
jǐng察跨區執法,屬于行政違法,通常會被問責。至于劉羽經常跨區越權執法,理論上同樣屬于行政違法,不過沒人點出來罷了。
盛林濤有苦難言,學校早就跟祁連這邊打過招呼,斷然不會出jǐng,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揚長而去。
收拾一番被打爛的攤子,扶著悲痛的妻子,盛林濤屈辱的回到家,這一晚家里氣氛勢必凝重。
小靈聽說媽的攤子被打爛,差點連她人也被打,同樣覺得恥辱,但她更多埋怨自己的老子:“爸!jǐng察不要干了,干什么都比干jǐng察強!”
陳小蘭簡單做了兩個菜,從廚房出來怒斥她:“閉嘴!輪得到你來說?”
盛林濤憋屈的連喝了兩杯白酒,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小靈委屈的流眼淚,哽咽道:“本來就是,都是當jǐng察,為什么我們班韓小雪哥哥25歲還不到就是交jǐng大領導?她長得漂亮,穿得又好,成績又好,老師愛,同學愛,人見人夸!我呢?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對此,盛林濤躺在沙發上長長嘆口氣,只覺得鼻子發酸,是他對不起女兒,對不起妻子。
曾經他也是流芳派出所的骨干,只是發生了一次巨大的集體件,他受了牽連,被降職處理,后來的每任領導都無人敢用他。他在公安系統做了一輩子,那是說舍棄就舍棄?心說總有一天會碰上個開明的領導,可一熬就是十來年,至今仍然坐冷板凳,家人不止一次勸他改行,可他一沒手藝,二沒文化,辭了職能干什么?
第二天,帶著壓抑的心情上班,才坐進治安科,所長辦公室接待員馬玲就來了,面無表情道:“老盛,新來的劉所長叫你寫份的手稿,明天要用。”
盛林濤受寵若驚,讓我寫手稿?這可是指導員室人干的活?雖然早年,他就是一位副指導員,可多年的基層民jǐng生活,打磨得他快忘掉自己這個曾經的身份。而今,新來的所長點名要他寫,莫非是看重我?可新所長為什么看重我?能寫文章的,指導員辦公室一大把。
“小馬,劉所長是什么意思?”盛林濤心臟微微抽動,期待道,冷板凳坐得已經太久。
“我怎么知道?”馬玲對這位盛林濤,毫無尊敬而言,坐了幾十年的冷板凳,有尊敬的必要么?
盛林濤尷尬的訕笑,知道馬玲是伺候所長,不好把她如何,正經是寫好這份手稿,沒準被新來的所長表揚呢?只要肯正視我,我好好努力,未必沒有重新爬起來的可能。
所以,盛林濤利用小塊時間,哪怕出jǐng的路上也在琢磨這個的手稿,該怎么寫,新所長沒有絲毫提示。最為難的是沒有方向!隊伍建設太籠統,隊伍思想建設可以寫、隊伍作風建設可以寫、隊伍廉政建設也可以寫、隊伍團結建設更能寫…正因為能寫的東西太多,反而沒有可寫的。
這讓盛林濤苦惱之余不由仔細思考,新所長是不是對我考驗呢?
想了很久,盛林濤漸漸悟出一點味道,新來的所長最需要什么?是掌控全局!那么加強哪方面建設還用說?
回到家,盛林濤連晚飯都沒吃,回來便趴在女兒的課桌上起稿,搞得一對母女你看我我看你,均覺得今天的盛林濤跟打了雞血似的。
大冬天的,盛林濤jīng神卻亢奮無比,修修改改,忙活五六個鐘頭,終于寫好了一份六千字手稿,題目便是。
第二天,劉羽手里就握住了這份講話手稿。
“速度還挺快嘛。”劉羽翻了翻,很用心看,盛林濤從加強領導班子的意義、重要xìng、具體措施三個方面闡述了自己觀點,具體措施一塊,能看得出來盛林濤的確琢磨到他的意圖了。
盛林濤提到,領導班子的建設要加強責任分工,各部門工作人員各盡職能,改變職能混雜的現狀,明確領導中心…盛林濤考慮到劉羽跟指導員之間的斗爭,適才寫出了這部分內容。
“不愧是干過指導員的。”劉羽忍不住贊賞:“腦子夠用,也會琢磨事。”
盛林濤心懷忐忑的把手稿遞上去,下班回家后,叫妻子多炒一盤花生米,心情不錯的喝了幾杯小酒,嚼著花生米。
這時,有人敲門來拜訪,陳小蘭開的門,發現是一位jǐng察,還是肩膀上有杠杠的那種。
“是盛同志家吧。”不等陳小蘭應答,他便倒背著手鉆了進來,微微皺著眉環視一圈,條件委實太差。
盛林濤聽著耳熟,回頭一瞧,登時一個激靈站起來,恭敬道:“沈所長!”此人便是祁連派出所所長,沈紅軍,與大口派出所胡紅軍名字相近。
“呵呵,還在吃呢。”沈紅軍不客氣的坐下來,笑了笑。
盛林濤跟沈紅軍是同一批轉干干部,算是半個戰友,最初他比沈紅軍風光,他是副指導員的時候,沈紅軍還在到處找門路,十幾年過去,對方是一所之長,他則倒退成為二級jǐng員。
“沈所還沒吃吧,一起吃兩口?”盛林濤笑道。
沈紅軍微微點頭,陳小蘭收拾一副干凈碗筷來,還給他斟滿酒,沈紅軍卻是未動,而是環視一周:“老盛,你該換換房子啦。”
盛林濤目中閃過苦澀,他何嘗聽不明白這句話?沈紅軍此番前來,多半是為了學校那處攤子,此刻不過是別有所指罷了,盛林濤能聽明白。
“呵呵,我就這條件,換房子不容易。”盛林濤坐下來,自顧自的抿了口酒。
沈紅軍淡淡望他一眼,開口準備說什么,盛林濤手機卻響了,是個陌生電話。
“我接一下。”盛林濤告個歉,沈紅軍點點頭,眼皮微垂,顯得不高興。
盛林濤在門外接了電話:“喂,哪位?”
“我劉羽,稿子寫得不錯,明天中午有時間沒?來所里小食堂吃飯,有事跟你說。”劉羽說完便掛了。
盛林濤目中波動著興奮,即便那頭已經是嘟嘟嘟的聲響,仍然恭恭敬敬道:“是,劉所長。”
“熊所長走了?”沈紅軍對風山調動沒有太關注,左右輪不到他進步,隨口問道。
盛林濤喜悅的點點頭:“熊展所長調任了,換來一個叫劉羽的新所長,據說以前干交jǐng的,似乎還挺年輕,還沒見過。”
沈紅軍表情僵硬,劉羽,干過交jǐng,挺年輕,除了風山劉羽還有誰?
“你是說,劉羽調任你們派出所了?”沈紅軍不信道,流芳那里是人呆的地兒么?
“怎么,沈所,有問題嗎?”盛林濤吃不準沈紅軍的古怪表情。
沈紅軍要多吃驚有多吃驚,劉羽居然跑到流芳了!若是旁人去了,沈紅軍多半認為此人是給人收拾了,但劉羽去了,一定有文章啊。
“嘖,你這菜少了,我打電話,叫幾個菜上來。”沈紅軍輕笑著搖頭,指了指桌上的簡單的兩菜。
“哪能讓你來呢?小蘭,去樓下叫幾個菜上來!”盛林濤多大年紀?能看不出沈紅軍態度變化?怕是劉羽劉所長不是一般人兒。
陳小蘭還挺不樂意,嘟囔道:“叫菜不要錢吶!”
沈紅軍終于動筷子,還連喝了好幾杯,開懷道:“老盛,咱好些年沒一起喝酒,這回得多喝。”
盛林濤含笑著點頭:“沈所,咱們劉所長跟你相識?”
沈紅軍表情微微變了變,頓了好一會,才問道:“劉所長找你什么事?”
盛林濤猶豫一下,覺得沒啥好隱瞞,將事情簡短說了說。
聞言,沈紅軍盯著菜盤子,愣了好辦會,才羨慕的嘆口氣:“老盛,你運來了!”
“沈所,你說的運是什么意思?”盛林濤心都在微微顫抖,新來的劉所長,絕非凡人。
沈紅軍放下筷子,嘆息一聲:“當初沒把握好,不然,現在我也是個交jǐng大隊長了。”每每念及曹子仁的升遷,沈紅軍都忍不住唏噓,當初劉羽同時跟大口、祁連、敬德派出所溝通,大口配合得好,跑得勤快,所以,曹子仁上了大隊長,而他呢?差那么點火候,跟隨的腳步不夠堅定,最后與他無緣,就說后來上的新所長胡紅軍,跟著劉羽也拿下了大小好幾個功,論成績,都不比他這個干了三年的老所長差,委實叫人羨慕。
“這位劉所長還是位能人啊!”盛林濤眼睛發亮,看來劉羽在公安里有硬關系。
“能人?你還不知道自己靠上了個怎樣的人物吧?”沈紅軍不無嫉妒瞟他一眼“他喜歡抽人臉,而且是大人物的臉,大到教育廳副廳長,小到雷山公安副局長,他拉過正廳下馬,扶過處長上墻,他帶的隊伍是全省焦點,最近新聞看了吧,省委書記考察的交jǐng三中隊,全省學習的正面典型,那就是他帶出來的隊伍!”
盛林濤抓著筷子的手猛地顫動,心臟突突狂跳,他著實想不到,新來的劉所長居然這般大來頭!一件件一樁樁,無一不是驚天動地!
“我看你們所里也未必有人清楚他底細,那個指導員,嘿,我看他是半夜起來罵閻王,等死等不到天亮。”沈紅軍撇撇嘴。
盛林濤一整晚都處于亢奮狀態,腦子里滿滿都是劉羽那個電話,他明天找我干什么呢?要談什么呢?我該怎么回答?
輾轉反側,他無論如何睡不著,索xìng開燈起床。
陳小蘭被驚醒,迷糊的看過去,看清后氣得低聲斥罵:“你作死啊!半夜起來刮胡子!”
何止是刮胡子,連jǐng服都燙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中午,劉羽在派出所的小食堂跟盛林濤見了面。說是小食堂,其實就是個打飯菜的點兒。派出所里提供伙食,所里的人基本都是自己帶飯盒,打好了拎回辦公室吃。
盛林濤見到劉羽時,有點傻眼,這人,這人不是那天開車送他和李叢峰去竹林巷的年輕人么?他是劉羽?是不是太年輕了?看起來還不過25歲吧?
“呵呵,盛jǐng官,我們又見面了,打好飯過來坐吧。”劉羽指了指飯桌對面的椅子,自己先隨意吃起來。
盛林濤打好飯,狐疑不定的坐在對面打量劉羽,年輕得異常!他干jǐng察多少年,都沒聽過有25歲的派出所所長!而且聽沈紅軍說,還厲害得逆天。
“你對流芳亂象有什么看法?”劉羽邊吃便問道。
盛林濤一個激靈,這個問題恰巧是昨天半夜想過的,腦子里迅速組織出看法。
劉羽很認真的聽完,或許是出于個人眼界,并未說得江心月那般到點子,比較中規中矩,穩扎穩打,但他提出了很重要一點,攘外必先安內,所里好多人都跟流芳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不治理好內部,對外稍有動靜就被人察覺。
這一點是劉羽也思考過的,不過盛林濤了解得比較多,他在流芳當了幾十年干部,那些jǐng員是流芳的,是哪一個村,哪一戶人家,家里都有誰他都一清二楚。對此,劉羽頗為滿意,這個盛林濤是可以好好用一用。
下午,劉羽召開了領導干部會議,與會的有三個科室,這次社區科依舊無人來,指導員鐘敏倒是來了,卻是踩著點來的,幾乎劉羽前腳來,他后腳跟到。
“哈哈,抱歉抱歉,又來晚了,劉隊長,沒關系吧?”鐘敏看似在笑,笑容中卻不乏戲謔,當著所有干部,他依舊是叫“劉隊長”。
劉羽眼皮都不帶掃他:“都坐吧。”
待人全部坐好,劉羽拿出手稿,掃視全場一眼:“開了簡單會議,強調一下隊伍建設。”說著便念叨手稿。
起初大家還心不在焉的聽,可聽到后面殺氣騰騰,尤其那句“確立領導中心”,讓懶散的干部登時繃直了腰桿,目光不時在鐘敏和劉羽之間跳動。
“劉隊長,告個歉,我上個衛生間。”鐘敏在劉羽念到這里時,自顧自的站起來,拉開門就往外走,絲毫不理會劉羽。
劉羽淡淡掃了他方向一眼,繼續念稿子,再快要結束時,鐘敏才踩著點來到門口,沖里面呵呵笑了笑,拍拍手:“行了行了,會議到此結束,守好自己工作崗位,該干什么干什么,跟以前一樣。”
這下,鐘敏幾乎是正面跟劉羽杠了,劉羽還在念稿子,他卻喊著解散?如果劉羽還能容忍,流芳派出所沒法帶了。
幾個干部聞言踟躕的站起來,在他們眼中,明顯鐘敏更有威懾力。
劉羽放下稿子,輕飄飄掃了眼站起來的幾人:“都坐下,會議繼續!”
鐘敏目中厲sè閃爍:“劉隊長!同志們下午都有工作,你要開到什么時候?派出機構工作很繁忙,你應該多聽取同志們的意見!”
劉羽面無表情,側頭道:“還有你,鐘指導員,坐回去,會議還沒結束!”
鐘敏瞪劉羽一眼,哼了聲:“不自量力!”說完,奪門而去。
劉羽一拍桌子,喝道:“鐘指導員!給你十秒鐘,馬上回來,給我坐好!”
“哼!”鐘敏鼻孔里哼一聲,徑直離去,走遠了嘴里罵咧:“媽了個巴子,毛都沒長齊,想跟老子爭?回你.媽肚子再生幾年吧!看我怎么往上架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