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你為什么這么固執?為什么一定要離開我?”君皓的淚水潸然而下。
“因為,我早已經不愛盛君皓了,從你霸占我的那個夜晚,我就恨你。之所以與你虛與委蛇,只是因為那個孩子無辜,我沒有辦法,才不得不繼續留在那個金絲做的籠子里,留在早就沒有愛,對你只剩了恨的這個男人的身邊。孩子沒有了,我的心也死了,而我愛的那個夫君,就在剛才也被你殺死了。這樣你還不滿意的話,那就只好我用死來滿足你。”冷顏說著,手上一用力,一縷殷紅的血立刻從白皙無暇的脖頸蜿蜒而下。
君皓趕緊一松手:“不要,你…”
冷顏一打馬,竟是話也不等他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去了。
“顏兒,你說謊,你是愛我的,不論有沒有那個孩子,有沒有方破,你愛的都是我,都是我…”君皓不信冷顏那絕情的話是真的,剛才的蝕骨纏綿,懷里還留有她的余香,那樣深情熱烈的迎合,絕不是毫無感情可以偽裝出來的,即使她以為自己欺騙了她,也不可能立刻就這樣翻臉無情。
這究竟是為什么?
只可惜冷顏那樣決絕的一次都不曾回頭,所以他看不見她眼中全是悲戚的淚水,灑落了一路。
這一次冷顏消失的更加徹底,正如她所說真的再沒回過青禾山,離山,還有許多她去過的地方,都不曾再去過,雖然君皓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信。
雖然君皓一直很忙很忙,因為皇上以身體不好為由,宣布太子監國,實際上大權都交給了君皓,皇上則忙著與皇后享受清閑的日子,那些錯過的美好,他在一點點的拾起,交到皇后的手里。
君皓在朝堂上鐵血手腕,將借著易辰起事,跟著蠢蠢欲動各懷鬼胎的一些大臣,民間反朝廷勢力先禮后兵,順者昌,逆者亡,一時間鬧得人人自危,大盛雞犬不寧。
整完了叛逆,他又將矛頭對準了貪官污吏,然后是昏官,庸才,全都從嚴從重判處,革職,流放,砍頭都不手軟。
就是皇親貴戚一方富甲,對君皓寧可抓錯,審了再說,都膽戰心驚寢食難安,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
這些與以往皇上那溫吞,和稀泥完全不同的整治手段,甚至有人懷疑太子這是控制了皇上,鏟除敵對勢力,迫不及待地在為登基做準備。
于是有人費盡周折地將一紙反對此事大臣的聯名彈劾太子的奏章遞到了正與皇后風花雪月的皇上手里。
皇上看過一笑:“朕已久不上朝,對朝堂事務不甚清楚,這大盛天下遲早是太子的天下,他怎么會壞了自己的基業?如果眾卿能像輔助朕一樣輔助太子,那么這天下很快就會安寧,你們要像相信朕一樣相信太子,他的決定就是朕的意思。”
皇上這是擺明了要大家臣服于太子,朝中還有不少忠臣良將,一直觀望事態的發展,被某些人痛恨的一些變革發展卻正是他們所喜歡支持的。他們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使朝堂維持著平衡。
君皓雖然高高在上,果斷訣伐,不講情面,但是還有個溫潤和善通情達理的永壽王,那些害怕君皓的大臣們紛紛開始不自覺地向君卓靠攏,尋求他的庇佑。
君皓與君卓兩人一文一武,一個冷酷無情,手段激烈,一個謙和有禮,進退有序,這涇渭分明的態度與形式風格,很快就在朝堂上形成了親王爺遠太子的局面。
到了后來甚至有君皓武力壓制不下來,不服太子者,竟然就會明目張膽的跑去找永壽王,而君卓一番勸諫協調,總能平衡方方面面的關系,圓滿解決,于是暗里渴望永壽王當政的傳言又不脛而走。
帝后有些沉不住氣,擔心當年易辰的事情會再次在君卓升上重演,要君皓注意自己的言行和處事態度,可是君皓滿不在乎地一笑了之:“請父皇母后放心,兒臣與君卓是好兄弟,你們擔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在我們身上發生,朝堂上的事情就不必你們操心了,我們自然會處理妥當。”
君皓的話很快得到了驗證,只是沒有人想到竟然最后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
三個月后,在大盛一切漸漸安定,走向新的繁榮時,太子君皓那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頑疾發作,群醫束手無策,不過短短數日,便暴病身亡。
帝后大悲,舉國發喪,依君皓生前遺言,將之隆重葬于皇陵中早年夭折的眾位皇兄身側,從此有了手足為伴,他再不會孤單。
皇上傷心之余,宣布退位,永壽卓直接登基為新帝,雖然說皇上還正當盛年,退位太早,可是前一陣君皓那么一鬧騰,君卓登基也是眾望所歸,而且安雯又為他添了一個小皇子,冊封為貴妃,可謂三喜臨門,沖淡了不少太子亡故的悲傷,這個帝位是非君卓莫屬了。
鸞鳴宮里接連失去了兩位正主子,姜幼萱又無所出,其境遇實在可憐,還是如花的年齡,注定就要這樣凋零在很快就會被人遺忘猶如冷宮的地方了。
可是大家對她的同情顯然是多余的。
一向性情有些古怪,不喜歡與人來往的姜幼萱,只有少數幾個偶爾來往的妃嬪能說上話。這其中就有因為與君皓冷顏私交頗好的安雯,現今的安貴妃愛屋及烏,不但在君卓面前幫她求情,依舊留她住在宮中,還不時派人送些貢品給姜幼萱,不想她受了委屈。
姜幼萱也還以自己的一些針線刺繡之物贈與安貴妃,這一來二去,兩人倒走動勤了。
這天見天天氣晴好,安貴妃帶了小皇子在院中曬太陽,姜幼萱又不請自到,談話間贊小皇子如何可愛,不禁悲從中來,哀嘆自己失去的那個胎兒,如今君皓已死,她這輩子再也無法做母親了。
安貴妃享盡夫君疼愛,又順利得了龍子,正是滿心柔情母愛泛濫時,見不得姜幼萱傷心的樣子,便應了姜幼萱的懇求,將小皇子交到她手里,想安慰一下她悲苦的心。
姜幼萱一再稱謝,抱過小皇子一臉和善的笑意逗弄著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就在這時,一個宮女將安貴妃的補品呈上,安貴妃正好伸手想給小皇子掖襁褓,一不小心將補品打翻,晶瑩剔透的玉碗落到地上摔了粉碎。那宮女年齡尚幼,見自己闖了禍,心里害怕,手足無措驚叫著閃避飛濺起來的玉碗碎片,一下撞在了姜幼萱的身上。
眾人大驚失色,忙去搶救從姜幼萱手中滑脫的小皇子,旁邊就是池塘,大冷的天,萬一小皇子掉進水里出了事,這些宮女們誰也別活了。
不知道為什么姜幼萱本是習武的人,應該身手靈活,處變不驚才對,可是被宮女撞上后,她竟然驚慌走神,連小皇子摔落,都沒能及時伸手去救護,還是旁邊一個大宮女手疾眼快地抓住了襁褓的一角,才救下了小皇子。
而后大家都忙著安撫小皇子和安貴妃,姜幼萱也跟著說了兩句安慰的話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安貴妃看著她的背影,握緊了手里的東西,眼中滿是失望。
那夜,御林軍搜查了姜幼萱的住所,果然在院中找到了剛剛埋進土里的蠱種,將姜幼萱以謀害皇子的名義下了大獄。
原來,安貴妃當時見姜幼萱抱過小皇子時神色不對,便留了心,故意打翻玉碗,看見混亂中,姜幼萱手中一件什么物事被人撞掉,她趕緊上前用腳踩住,等姜幼萱遍尋不著走了以后,才暗暗將那圓圓象個小藥丸的東西拾起,藏于衣袖中。
等見到皇上,安貴妃才將那東西拿出來,仔細用布包了手掰開,里面竟是象蟲卵一樣的東西。君卓沒見過,自然不認識,而安貴妃來自臨海,倒有些見識,告訴他這是一種蠱,雖然不知道其具體是怎么厲害,但是姜幼萱想把這東西下到小皇子身上害人的企圖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君卓大怒,想到從前太上皇的那些妃嬪,自己的幾位皇兄皆是喪命于此,當即就想斬了姜幼萱。
要不是永寧曜極力向皇上求情,以姜幼萱因為當初失去孩子,以致神思恍惚,現在一人獨居深宮,看來精神越加糊涂,肯定是她當時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才做出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起來,苦苦哀求,這才保下了姜幼萱一命。
不久之后冬天來了,這天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一天,整個皇宮里都銀裝素裹,花朵凋零后的枝頭被皚皚白雪壓得低垂下來。
夜色中,自姜幼萱下獄后,越加冷清的鸞鳴宮里,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在小安掌燈迎進門后,擺手命他退下,獨自一人拿過宮燈推開了書房的門。
年輕的帝王在書房里轉了轉,而后慢慢地踏過無人走過的積雪來到曾經的太子妃寢殿前,跺干凈靴子上沾染的塵土與白雪,輕輕推開了門。
這里還是和她離去時一樣,因為宮人的打掃十分干凈整潔,桌上隨意放著她最后離開時順手放在那里的物品,仿佛主人只是出去一會,馬上就會回來一樣。
他說,顏兒還會回來,這里的一切都不要動,真的嗎?她還會回來嗎?但是皇兄是這個世上最懂她的人,他說顏兒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至于留不留的住她,如今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君卓想著,忽然感覺背后一陣冷風刮過,他剛才明明順手帶上了門,這怎么可能?莫非是…
門果然悄無聲息的開了,白雪的反光中,地上一個纖細的影子,一點一點慢慢地向他飄了過來。
心,好像不能跳動了,呼吸仿佛也停止了,他背對著門一動不敢動,甚至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影子就會消失。
真的是她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