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顏頭也不回地在寒冷刺骨的黑夜奔跑著,隱約聽見君皓在后面喊“阿巖,阿巖,你給我回來”。他越是喊,冷顏跑得越快。聽到他一直在后面追趕,冷顏跑到一處屋角的拐彎處,從屋頂上跳了下來,藏身在墻角陰影處的一堆雜物后。時間不大,果然見到君皓的身影追了過來。
眼見冷顏就是在這個拐彎處失去了蹤影,君皓站在屋檐上東張西望:“阿巖,阿巖。”看見他急的咳嗽起來,冷顏心里一軟,想現身勸他回去,可是一想到那個柔兒此刻也許還在屋子里等他回去,說不定人家壓根就已經住在那里沒走,她就不想君皓早早回去和她卿卿我我。于是冷顏就站在暗處看著君皓沖著新兵營的方向追了下去,終究沒有開口去叫他。
冷顏怕在路上碰見君皓,挨著凍,蹲在屋角下垂頭咬手指頭。一陣極輕微的響動,一雙軍靴出現在她的眼前。冷顏心中一喜,一抬頭,差點“元帥”兩個字就脫口而出,卻在看清楚面前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孔時,沮喪地又垂下了頭:“你怎么來了?”
“很失望,是嗎?”冷鋒也蹲下身,他一路悄悄跟著冷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既然那么遠回去了,為什么不進去跟他把話說清楚?一個人在這里發呆,這不象你。”
“你不懂,我跟你說不清楚。”冷顏被哥哥看穿了心思,撒嬌地站起身一跺腳就想走。
“你應該很清楚,他不會只屬于你一個人。現在只是個開始,你要學會適應,大度,容忍,甚至要幫著他去選合適侍候他的女人,和她們好好相處。而不是象現在這樣,讓他在這種小事情中耗費精神,讓大家覺得你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以后怎么…”冷鋒的“母儀天下”幾個字還沒出口,就被冷顏又羞又惱地打斷了:“我就是小氣,怎么了?誰大度稀罕這個位子,我就讓給她做去,我才不要和一堆女人去搶男人呢。管他有多少女人都和我沒有關系,因為我根本就不想嫁給他,所以我也不在乎他,如果有辦法我一定會離開他,你就等著瞧吧。”說完,冷顏負氣飛奔而去。
看來妹妹真地喜歡君皓,不然,她只是看見君皓屋子里有個女人怎么會就這么生氣?冷鋒嘆了口氣,冷顏的心思很簡單,但對君皓來說卻是不可能達成的愿望。如果冷顏不能接受以后君皓妃嬪成群的后宮生活,她該怎么辦?
時間不會因為快樂而跑得快,也不會因為煩惱而走得慢,很快就到了大年夜。大盛的風俗,這天晚上親人們無論平常身處何處,有些什么不愉快,都得拋開所有的事務和不愉快,千山萬水也要趕回來與家人團聚。
因為這幾年戰亂,平素天闕城里的百姓人丁不旺,而君皓來的大半年戰局明顯要穩定了許多,加之今年特別寒冷,臨海國的戰船無法開到大盛國附近的海域來。所以到了接近年關的時候,陸陸續續有一些逃亡在外的百姓回來過節,天闕城里一日日熱鬧起來。
江濤看到街面上越來越多的人潮,心花怒放。他找來祈遠山,當然也順帶叫上了黎耀祖,前去對君皓和韓超大大地說了一番以前年節時分這三座邊關城池的繁榮景象,還有生意買賣的興隆。韓超聽著微笑不語。君皓卻是兩眼發亮,聽到高興處完全拋開了自己元帥的身份,拉著江濤打聽都有些什么特別的物產和助興節目。
既然君皓對這事情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一切也就容易了。那些無論是跟著君皓來的,還是邊關三座城池原有的士兵們都遠離親人,無法回鄉團聚,正在思鄉情濃,軍心低迷的時候,聽到元帥要熱熱鬧鬧地過大年,都歡呼雀躍起來,在江濤的帶領下,歡歡喜喜地跟著他將天闕城裝扮得喜氣洋洋。這樣一來,大家的思鄉情緒淡化了許多,節日的喜氣在軍營里漸漸地彌漫開來。
因為過完年就是春天,臨海國還在那邊虎視眈眈地盯著,馬上就得備戰,所以江濤提議不如把正月十五的花燈節和過年挪一塊辦了,既省功夫又熱鬧。君皓見他說的有理,點頭同意,韓超也沒異議,只是囑咐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要加強戒備,防備著臨海國的奸細混入城中伺機破壞,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天公作美,年前接連幾日放晴,冰雪融化,暖意融融。大年夜里,天闕城里火樹銀花,街道兩邊紅綢花帶在風中輕輕飄擺,一望不盡的紅燈籠上都寫上了各式燈謎,燈籠下預備了一個連一個的攤位,就等吃罷年飯的人們出來逛花燈了。
按照君皓的安排,軍營里提前開了晚飯,酒肉充足,喜歡逛街的可以早早吃罷飯去到城中心猜燈謎,看雜耍,觀煙花;沒那雅興的可以繼續留在軍營和大伙一起守歲。
冷顏自那日晚上夜探君皓后,就再沒和他見過面。君皓似乎真把她給忘了,冷顏心里不覺又有些失落。
可是這大年夜的團圓飯,冷顏怎么不情愿也不能再躲了。于是拖到了中午時分,實在不能再拖了,才和冷鋒騎馬來到了元帥府。
馬公公老遠就伸著脖子等著,一看見他們兄妹的身影,馬上吩咐旁邊的守衛進去向君皓通傳。自己則一臉燦爛笑意的迎上前去,將冷顏兄妹迎進門在大廳安頓他們做好,上了茶:“冷將軍和阿巖今天氣色不錯啊。元帥等你們好久了。”
冷顏應付地笑了笑:“團圓飯準備好了嗎?我早點吃完好回去和兄弟們守歲。”
“喲,這是怎么說的?守歲可是少了你不成,今兒晚上誰和誰都可以不在一塊,可是阿巖必須得和元帥在一起。不然來年這仗打不贏,大盛風雨不順,你呀,可就罪過大了。”周圍沒有旁人,馬公公象哄小孩子一樣笑著說:“公公還等著明天早上討財喜呢。”他這是指的大年初一早上,給太子和太子妃拜年討吉利賞銀。
冷顏被馬公公逗樂了,卻又說:“我是怕礙了別人的眼,還是知趣點給新人挪位子。反正不管明天早上哪個女人從那屋子里出來,公公你的財喜也不會少一個子,你急什么呀。”
上次冷顏半夜鬧出那么多動靜來,馬公公怎么會不知道?只是他不知道冷顏為什么偷偷跑回來又偷偷跑掉的原因,君皓帶人去追,兩手空空地回來,一看那心情差到了極點,誰還敢問?現在冷顏這么一說,馬公公可算知道原因了,那天不是柔兒姑娘在太子那兒伺候著嗎?難道了太子妃是為了這事情生氣?
馬公公正要解釋,只聽門口通報“元帥到”,君皓已經出現在門口。馬公公心念一轉,笑呵呵地對冷顏兄妹道:“公公去看看團圓飯準備得如何,先告退了。”
冷鋒站起身向君皓行過禮,對馬公公說:“我跟您一起去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哎,這感情好。”馬公公知道冷鋒這是故意找個理由走開,好讓君皓和冷顏單獨相處,忙不迭地應和著。
“冷將軍,論親戚關系,本帥還得叫你一聲兄長。今天這團圓飯,你必須一起吃,哪里也別去。”君皓唬著臉說。一早上起來,他想到冷顏今天一定會來,心情就有些激動,拿起書看了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想問問別人冷顏他們什么時候到,又拉不下那個面子,誰都知道冷顏那天扭頭就跑,追都追不回來,已經是大大地丟臉了。
那次客棧事件,其實君皓出了門,冷風一吹,頭腦就清醒過來了。冷顏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幾乎形影不離,哪里有什么時間去紅杏出墻?就算有那時間,按她的脾氣和個性也不會在那么短的時間和一個男人感情發展到那種地步。何況那天是自己臨時把冷顏帶去那地方,根本不可能是他們事先約好的。就算是事有巧合,冷顏也應該會極力掩蓋,通知安睿盡快逃走,而不是那么大張旗鼓地對自己叫板。安睿是敵國王子,不怕暴露了身份?自己只怕真是冤枉了冷顏。
等君皓理順了思緒,以巡視軍營為由想去找冷顏,想要他開口向冷顏賠禮道歉很難。但只要逗冷顏開心,她大度點不提這個事情,或者隨君皓回來,也就算和解了。沒想到,他出去尋冷顏兄妹,卻無意間聽見冷顏帶著幽怨說,如果可以選擇她絕對不會嫁給自己。
那一刻,君皓的手腳冰涼,自己對她那么好,那么喜歡她,卻原來不過是一廂情愿而已,難怪無論自己怎么問,冷顏從來都不說喜歡自己。若是從前,也就罷了,君皓知道她嫁得委屈,不甘心。可沒想到,到了今日她的心里竟都不曾有過自己,有的只是對這樁婚事的無奈。一向高傲不羈的君皓,只為博得伊人的歡心而屈尊降貴地遷就過她一人,雖然有些舉止在外人看來是那么地幼稚尋常不值一提,但熟知君皓的人卻知道,那已經是絕無僅有的折腰了。可是君皓得到卻是冷顏這么一句“真心話”,叫他如何不黯然神傷?
那天夜里,冷顏送來冰雪狐披風卻又逃走,君皓冷卻的心又感到一絲希望,卻是猜不透冷顏對自己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情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冷顏,也許相見只會讓她逃得更遠,只好不見。
“哥哥,沒有親人在一起,也就不是團圓飯了。這飯我也就不必吃了。”冷顏說著,也站起來欲走,這話里意思分明是把君皓當外人,沒有資格和她一起吃團圓飯。
君皓的雙拳在身側緊握,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爆出,雙眼噴火,咬牙道:“想我現在就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