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一覺醒來,只覺得腦袋還是有些暈沉沉地:“顏兒,阿巖。”叫了幾聲也沒聽見冷顏應聲,他慢慢坐起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腦袋里一些模糊的畫面晃來晃去。好像昨天夜里自己和冷顏聊了很久,說了許多不曾說過的話,可是具體說了些什么,君皓一句也記不起來了。難怪有人說酒這個東西有時候是致命的毒藥,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對冷顏說過一些不該說的話。
君皓拼命地去想,可是記憶到了自己被冷鋒和冷顏扶回來就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他抓起被褥,用力聞聞,有點淡淡的酒味,卻沒有那熟悉的馨香。昨天,難道顏兒不曾和自己睡在一起?她那近在咫尺清澈溫柔的眼睛,安寧而甜美的神態,只是自己的錯覺嗎?君皓拍拍自己的腦袋,懊悔地想以后再也不能這么放縱喝醉了,幸虧昨天晚上是和冷顏在一起,萬一是別的什么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后果可就難以預料了。
“起來了?”冷顏正好端了盆洗臉水進來,看見君皓坐在床上,取來衣袍遞給他。
君皓偷眼觀察冷顏的神色如常,猜想自己昨天晚上應該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放下心來,讓她侍候著穿戴梳洗后,吃罷早飯,就要備馬。
“備馬干什么?”冷顏問。
“當然是到軍營去練兵。”君皓一副“你傻了”的表情看著冷顏說。
冷顏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要練,就在這帥府里面練練好了,今天可沒有人在軍營里等著陪你練兵。”
“什么意思?”君皓奇怪地問。
“你該不會是忘了吧?昨天你要大家盡情地狂歡,有人問你要是都喝醉了,可怎么辦?你一下都沒猶豫的答應全營人馬,除了守城的,全部休息一天。現在都快晌午了,那些人肯定全出去玩了,不到晚上是回不來了,你去軍營練誰?”
“不會吧?大敵當前,我怎么會下這樣的命令?”君皓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過這話。
“不信,你隨便抓個人問問。”冷顏一看,君皓昨天還是真醉了,他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莫非是酒后吐真言?
就在這時,馬公公笑瞇瞇地從院子外走了進來:“這事,公公我可以為阿巖做證,元帥的確是下過這個命令,還說要是誰敢違抗,就軍法從事。如今誰不夸元帥有人情味?”
君皓見馬公公也言之鑿鑿,看來假不了。他一笑:“馬公公,你不用這么來拍本帥的馬屁。本帥既然說過這話,就不會出爾反爾。今天天氣這么好,不如你和阿巖陪本帥在天闕城好好轉轉,自從來到這里,天天打仗,連大街是什么樣子,本帥都還沒仔細看清楚。”
馬公公這心思通透的人怎么不知道君皓心里那點小九九,分明就是想和冷顏逛街去,卻又礙于冷顏現在的身份,不好刻意地在大庭廣眾下邀約,故意說大家一起去遮掩,他這老家伙真要聽不懂話跟了去,回頭再看太子殿下的臉色,那肯定是要吃了自己不可。
“元帥,你就饒了我吧。從京都一路跟隨到這里,什么時候安寧過?公公我呀日曬雨淋,刀光劍影,又是累又是嚇的,老命都去了半條。好不容易有機會安逸一會。你呀,就讓阿巖陪著去溜達溜達,了解一下這邊關的風土人情,看見什么特產新奇的玩意,買些回去送給太子妃殿下,她肯定稀罕著呢。”馬公公笑著幫君皓出主意,隨即拿出個錢袋來,遞給君皓:“老奴早就給元帥準備好了。”
君皓看看冷顏,沒有伸手去接錢袋,故作不在乎的說:“這里能有什么好東西?就是我帶了回去她可不一定喜歡。”
“元帥不會買不要緊啊,這不是還有阿巖幫忙參考?買的東西準錯不了,快去吧,省的去晚了,轉不了多大一會,鋪子都要關門了。”馬公公意味深長地看看君皓又看看冷顏,眼睛樂得都瞇成了一條縫。
君皓心里一樂,這才接過錢袋,飛快地往懷里一塞,迅速地掃視了一眼周圍,見元帥府里的那些下人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并沒太注意他們談話,飛快地說了聲:“去不去?想去就跟上。”說完也不等冷顏回話,就雙手往后一背,自顧向門外走去。
冷顏左右看看,君皓這沒頭沒腦沒稱呼的話感情是對自己說的?不就是約著上街去玩玩,干嘛象做賊怕被人發現的樣子,而且一說完扭頭就走,一點誠意都沒有,準知道自己一定就會答應?
她裝作沒聽見也沒聽懂,大聲對馬公公說:“反正現在城里到處都是大盛的士兵,元帥閉著眼睛也不會出什么危險,不如我就陪公公在府里玩好不好?”
馬公公一看,這哪成?他們小夫妻倆不成雙成對,陪自己這個老家伙算哪門子事?他正要開口哄冷顏跟君皓走,只覺眼前一花,不見了冷顏的蹤影,定睛一瞧,君皓不知道什么時候轉身回來,一把抓了冷顏的手腕,大踏步地半拖半拽帶她出了門,嘴里還“嚴厲”地警告:“你什么時候才能搞清楚貼身護衛最重要的職責是什么?你不清楚,本帥就告訴你,哪怕是本帥身邊有銅墻鐵壁一樣的保護,你也得一步不離地跟著我…”
馬公公啞然失笑,什么時候太子和太子妃再生個小皇孫,這么親親熱熱,打打鬧鬧地一大家子,那可就更美妙了。宮里實在安靜的太久了。
“干什么?被人看見象什么樣子?”出了門,冷顏奮力一甩手,掙脫君皓。
“你是我的太子——”君皓話一出口,回過神來了,看見街上的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和冷顏,該不會是認為他們兩個男人有那啥不清不楚的關系吧?他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乖乖地跟著來,還用得著我動手嗎?”
“你又沒點我的名字,誰知道叫哪個?”冷顏揉揉手腕,嘀咕道。
“廢話少說,到底要不要逛街?不想就回去。”君皓嘴里這么說,卻是一臉的笑意往前走去,他知道冷顏喜歡逛街,喜歡稀奇的東西,不怕她不跟著來。
冷顏跟在君皓身后,一開始還裝得一本正經象個護衛的樣,走了沒多就就慢慢地露出了小女兒家的天性,左看看右瞧瞧,那些和京都迥然不同的物件讓她驚喜地睜大了眼睛,一樣樣都欲罷不能。
這個貝殼做成的項鏈看起來樸素新穎;那個珊瑚粘成的小鳥看上去有點象小歌仙;大且圓潤的粉色珍珠實在可愛;還有海螺里可以聽到海的聲音…
原本走在前面的君皓,悄然回頭一看,只見冷顏遠遠地落在后面,在一個小攤前,雙手捧著個比她腦袋小不了多少的海螺,將耳朵貼在上面,正聽得入神,陶醉地微笑著,煞是可愛。
君皓走過去,冷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對君皓嫣然一笑,仿佛春天里綻開了最嬌媚芬芳的花朵,獻寶似地將手中的海螺遞到君皓面前:“你聽聽,好神奇啊。”
恍惚間,又回到了童年那段無憂無慮,兩小無猜玩鬧的日子。君皓接過海螺,附耳上去,傾聽著海的聲音,眼睛里只有面前這一張在自己心里最美麗動人的笑臉。
兩個人雖然礙于目前的身份,始終不敢靠得太近,但是他們快樂地在人群中穿梭,冷顏把玩心儀的物品時,君皓站在一邊等待,當她心動想買的時候,會抬頭去尋找他的身影,用目光征求他的意見。君皓無一例外的含笑點頭,只是趁沒人注意時,悄悄將銀子塞給冷顏。因為他是元帥,現在城里逛街的士兵又多,所以他不能親自為冷顏付賬,也不能去幫她拿那越來越大的包袱。可是他知道冷顏并沒有小氣地怪自己,還特別地興奮和高興。
難道昨天晚上自己對她說過什么?冷顏今天對自己的態度很不對啊——太溫順,太好了點,君皓心里有點疑惑。
因為戰亂,城里做買賣的人并不多,到了下午時分店面和擺攤子都開始陸陸續續收拾東西要打烊了。
君皓和冷顏找了家像樣點的茶樓,其實也就只有兩層,總共十余張沒上漆的原木桌子,樓梯踩上去都“嘎吱”直響,和京都最普通的茶樓都沒有一比,但在這戰爭的最前沿,還能有這樣的去處,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
他們挑了間樓上的雅座,關上門,免得有人來打攪他們聊天。
茶水非常普通,可是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君皓的心思全不在茶上,具體那茶是什么味道,他一點也沒嘗出來。他全部的心神都在對面那個興奮得嘰嘰呱呱不停說話的人身上。
“你看這對珍珠,回去給母——,你娘和我娘一人打造一個金釵肯定很好看。還有這個貝殼做的小狗就給我弟弟,這個小馬就給四弟,小牛給五弟…”冷顏一個個地從包袱里拿出來,一邊往桌子上擺一邊盤算著。
她當這是在外出游玩?大包小包的上了戰場看她怎么帶得走!再說母后要什么樣的好東西沒有,這珍珠漂亮是漂亮,卻是只能玩玩,哪能真戴上頭去?可是君皓看到冷顏滿腔的熱忱,難為她心里還裝著那么多人,想到給每個人帶上她們可能會喜歡的東西,這番心意不能用這些東西的價值來衡量,就由得她去吧。
“完了?”君皓見冷顏把所有的東西都清點完,準備裝回包袱去,開口問。
“是啊,全在這里了,我想以后肯定再沒有清閑的時候了,所以今天一次買完。”冷顏笑笑,覺得君皓似乎想說什么:“怎么了?漏掉誰了?”
君皓唇角一勾,伸出一個手指頭,在冷顏的眼前晃了晃,然后點點自己的鼻子:“你說呢?”
冷顏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弄的那一大堆東西,的確是沒有買給君皓的。他就在自己身邊,還跟著跑了這么久,居然偏偏就沒想到他。冷顏有點尷尬,但馬上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說:“你人就在這里,喜歡什么不會自己買嗎?干嘛要我買?”
“原來他們都被顏兒裝在心里,只有我是最無關緊要的人。”君皓一臉的落寞,站起來,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