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看看黎耀祖又看看那綢緞包裹,直到黎耀祖手都舉酸了,他才對冷顏一使眼色笑道:“黎守備的大禮,本帥怎么好意思收呢?”
“只是小小禮物,略表寸心,只怕元帥瞧不上。”黎耀祖聽出君皓的口氣松動,心里一喜說。
“所謂禮輕情意重,本帥又豈會計較禮物的價值?”君皓的神色是越來越緩和。
黎耀祖一看,原來君皓一樣地愛財愛奉承,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看來以后對付他就容易了。見冷顏走過來欲收禮物,黎耀祖殷勤地說:“還是由微臣來把此物的妙處說與元帥知曉。”
他打開包裹,里面是一件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毛皮披風,那軟軟的毛,閃著柔和水滑的光澤,一看就是極其珍貴的貨色。“此乃涵城與烏都國交界處山嶺里十分稀有的冰雪狐毛所制,據說這種狐貍極具有靈性,為了躲避獵人的捕捉,將洞窟藏在無人可到的千年冰川壁上,至于它們是如何進出洞窟無人知曉。也因此,它們的毛皮特別保暖,是所有的動物皮毛都不可相比的。要制成如此的披風,捕捉時不能有一點損傷,而它們的數量又少,所以這件應該是絕無僅有。”
老狐貍,剛才怕君皓不收,一再強調是小小微薄禮物,現在見他感興趣,又強調是如何的稀有珍貴。冷顏心里好笑,擔心君皓真收了這披風,拿人手軟,就此被黎耀祖收買糊弄,插嘴道:“世上只有一件,還說不珍貴嗎?元帥收下恐有不妥吧?”
“這——”黎耀祖沒想到冷顏一個小小的護衛敢開口阻攔元帥。但大盛律例,下屬送禮太貴重,尤其是軍中,有賄賂的嫌疑,冷顏的話有理可循。
黎耀祖正想開口狡辯,沒想到君皓盯著冰雪狐披風眼前一亮,不以為然:“阿巖忘了本帥還有個身份,就是大盛國的太子。黎守備剛才也說了,這是給本殿下送的大婚賀禮,與你說的賄賂無關。本殿下什么樣的東西沒見過,這冰雪狐披風的確特別,雖然這送的時節不對,卻可見黎守備用心之深,收下它。”
冷顏還想再提醒君皓,見黎耀祖已經注意地打量自己,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只得咽下到嘴邊的話,將冰雪狐披風包好收下。
黎耀祖這下可放心了,一個人只要貪就好辦,君皓收下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第三次,早知道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當初自己也不至于那么慘淡地被趕出京都。
君皓見到黎耀祖時的尖酸刻薄已經變成了和煦的笑意,當他們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還真像是久別不見的故交,談笑風生,舉杯共歡。不知道他們那段往事的人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曾經是生死對頭。就連馬公公也在心里感嘆太子出了宮可變得圓滑世故多了,這要擱在以前,太子還不把黎耀祖連罵帶打地見都不見趕了出去?搞不好連他頭上那還沒戴熱的小官帽都給擼了。
冷鋒坐在那里,手握酒杯,有點不解地看向冷顏。冷顏一撇嘴,向他傳遞了一個無聲的“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韓超淡然一笑,似乎這景象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沒有值得驚訝的。
士兵們趁興跳起了雄壯豪邁的舞蹈,還有人唱起了家鄉地方風味濃郁的歌曲。更有膽大的士兵帶著酒意向江濤這樣豪爽的將軍發出挑戰,摔跤比武以助酒性。
江濤也委實厲害,別說單個的士兵,就是三五個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上去一群就摔倒一片。鬧騰了一會,完全是他一人獨大,那些士兵也就沒了興趣,有人可就找上了新的目標。那個元帥的貼身護衛阿巖,看上去個子小,年齡小,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別之處竟然可以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
“阿巖,要不咱們比比?”有天闕城的士兵向冷顏叫陣。
冷顏也被這越來越熱烈的氣氛感染,一時忘乎所以大聲說:“好。”就想解了佩劍下場子去比劃。來了這么多天,盡看別人打仗了,她可是連敵人的邊都沒摸著,正憋著一股勁沒處使。
“阿巖。”君皓厲聲喝止,自己的太子妃和那些男人摟摟抱抱地摔跤象什么樣子?
冷顏也沒想著要去摔跤:“卑職去跟他們比比拳腳,一下下就好。”她醒悟到自己的身份,語帶央求的對君皓說。
“你的功夫是用來保護本帥,不是拿來表演的,雖然我們初戰告捷,又是在大營之中,但是誰能保證這里沒有敵軍的探子奸細殺手?你貿然離開本帥身邊下去比武,是枉顧本帥的生死嗎?”君皓臉色一沉,厲聲呵斥。
這是鬧的哪一出?大家面面相覷,雖然江濤祈遠山等邊關將士與君皓相處時間不長,可都知道他不是個貪生怕死之人,怎么今天會這么反常?
馬公公自然心里明白,一見冷了場,笑著說:“大家不就是想知道咱們元帥這次帶來的人馬有多厲害,想比劃比劃,樂呵樂呵嗎?阿巖走不開,還有冷將軍啊,他可是大盛有名的少年將軍中最出類拔萃的人才,以前也是元帥的貼身護衛,不如大家找他比比?不就知道到底是京都的將軍厲害,還是邊陲的將軍勇猛啦?”
馬公公這么一說,祈遠山順勢接過話頭:“對,那日冷將軍率軍奪回翼城,大家都見識了他的功夫和手段,聽說私下里不少人都想找機會與他切磋。今天可是個好機會,你們上去比劃的可要認真仔細點,不要丟了我們翼城的臉。”
江濤也蹭地站起來不甘落后地動員自己身后的將士:“論打仗,他們翼城可一直不是咱們天闕城的對手,這比劃起來,你們怎么都這么謙虛讓他們搶了先?還是在咱們的地盤上,本將軍的臉都要被你們丟干凈了。”
江濤這么一說,他身后站起一片天闕城的將領來,摩拳擦掌地要與冷鋒一較高下,給自己的將軍爭面子。
冷鋒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場中,對大家抱拳施禮:“今日冷鋒就和兄弟們玩玩助個酒性,大家點到即止,不要傷了和氣。”
冷鋒出面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氣氛再次熱烈起來。冷顏郁悶地耷拉了頭站在君皓身后不言不語。君皓也不理她,自顧去看冷鋒和那些邊關將士們進行車輪戰般的比武,并大叫助威:“你們可不能仗著人多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贏冷將軍。本帥難道只帶了一個冷將軍來嗎?你們也讓大家看看咱們京都勇士的厲害。”他這第一句話是對那些邊關駐軍說的,后面的話是大力鼓動自己從京都帶來的那些將士們,身子前傾,雙手撐在面前的案幾上,兩眼興奮地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君皓這個元帥的煽動,將慶功宴推向了高潮,士兵與士兵,將軍與將軍,將軍與士兵之間,暫時都拋卻了身份,互相切磋比武,一陣陣叫好聲,響徹了整個軍營。
這場慶功宴直鬧到天色微微透亮,才漸漸地熱潮退卻,眾人都心滿意足地回歸軍營或者府邸。
君皓被大家連番的碰杯,盛情地勸酒,也是醉意朦朧。倒是冷鋒因為下場比武,喝得不多,他和冷顏一起把君皓送回了元帥府。給君皓擦拭身體換上干凈衣服后,冷鋒囑咐冷顏好好照顧君皓,才返回軍營去了。
“顏兒,我要喝水。”
“顏兒,我頭暈。”
“顏兒,我心里不舒服,想吐。”
沒想到君皓喝多了,比醒著更能折騰人,冷顏被他使喚得團團轉。她真懷疑君皓是假罪還是真醉?但是看見君皓兩頰通紅身體發熱,眼神有些迷離,都不是裝出來的,冷顏只好一一滿足他的要求。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君皓閉眼不出聲了,冷顏松了口氣,正想自己也收拾一下去睡,君皓一側身拉住了她的手,嘟噥道:“你去哪?不想管我了?”那雙微瞇的狹長鳳眼里帶著點孩子氣的風情,竟顯露出一絲男子少見的嫵媚。
“不早了,快睡吧。天都快亮了。”冷顏想拂開他的手,沒想到君皓的手象鐵鉗一樣捏得更緊。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不讓你下場子去比武的氣?”君皓有點撒嬌地問。
“沒有,我哪有那么小氣。”冷顏耐心地象哄小孩子地說。
“那就好。我心里燒得厲害,難受得睡不著,陪我說說話。”君皓低聲央求,實際那手上的力氣表明他心里完全是不容冷顏反對的命令。
“知道難受,還喝那么多?你當是宮里的果子酒,喝多少都不傷人的?”冷顏在君皓的床邊坐下,一眼瞥見那個紅色的綢緞包裹,略帶責備說:“沒醉就已經做糊涂事了,先不是對我說得好好的,要防著黎耀祖,一轉身看見好東西,什么立場都不要了。你收這披風做什么?你好東西還少了,就缺這樣啊?”
“干嘛不收?那狐貍是他打的嗎?我敢打賭不是他收刮的就是別人要巴結送給他的,他又沒費力。我不收,他一樣要拿去送給別人。就當是我沒收他的不義之財罷了。收他的東西又不代表我就動搖自己的立場,只是覺得這么好的東西給別人用都糟蹋了,天下只有一個人配用這獨一無二的披風。”君皓一副受之無愧的神態說。
“知道啦,就是你這個最高貴的太子爺配用這冰雪狐的披風。”冷顏取笑說。
“不是我,是你。我的顏兒是天下最好的太子妃,是唯一配用這披風的人。”君皓說著,打了個酒嗝,感覺自己一嘴的酒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冷顏一把將他的手拉下來:“捂什么捂,你從頭到腳都是一股酒味,也不差這么一點。你到底喝的是酒還是蜜糖?說話那么肉麻。”心里有些甜蜜,她卻用帶著責備的語氣來掩飾。
“不是肉麻,是真心話。我要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給我最喜歡的人用。”君皓將冷顏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他此時的樣子單純而無辜。恍惚間,冷顏看見了當初喜歡和自己在一起玩的那個小男孩的模樣。那時的他是那么地纏人,霸道,真實,卻又可愛。
“算了吧,少騙人了,你心里最好的那個人是初晴,才不是我。留著你的披風回去送她吧。”冷顏的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味——好像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