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和黑白無常聽得老五言語不禁莞爾,老五雖然說的粗鄙,細想下來也確實如此。
那黎州距離此處頗為遙遠,三個時辰之后老五方才飛抵黎州地界,黑白無常為老五指引路徑,酉時,四人到得象山縣清凈禪院。
這處寺院位于縣城正北,依山而建,寺院很大,房舍過百間,進山的山路修的很寬,山路兩旁多有香客遺留下的各種雜物,幾個小沙彌正在清掃收拾。
由于要勸說滅緣,莫問便沒有隱藏身形,老五自寺院前的平臺落下,莫問斜身而下,黑白無常隱身別處。
此時寺院的山門是開著的,知客僧人見一只紅毛怪物落于門外,疑惑而膽怯的自門后探出頭來,卻發現紅毛怪物已經變成了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
莫問落地之后側目看向北方寺院,只見一手持禪杖,頭戴斗笠的僧人正自寺院深處向門口走來,此人身穿灰布僧衣,身后背著個包囊,顯然要出去游方行走。
由于此人斗笠壓的很低,他不曾看清此人樣貌,不過他能聽的到此人的呼吸,修為越高呼吸越慢,自他落地到現在,這手持禪杖的灰衣僧人一呼一吸尚未結束。
“好險哪,再晚來一會兒就逮不著他了。”老五根據莫問神情猜到了那名自寺院內走出的僧人就是正主兒。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這處寺院規模很大,僧人也多,有沒有其他修為高深的僧人尚未可知,不過根據封一嵐推演的午時之前離開才能見到滅緣來看,此人很可能就是滅緣和尚。
那灰衣僧人緩步行走,知客僧人發現他走近,急忙后退躬身,雙手合十沖他行禮,“阿彌陀佛,滅緣師父要出門去呀?”
那灰衣僧人并不答話,沖知客僧點了點頭,轉而邁步出了山門。
莫問待滅緣走近,斜身跨步擋住了他的去路。滅緣試圖東繞,莫問再度右跨一步,仍然擋在了他的面前,到得此時滅緣和尚方才抬頭看向莫問。
見到此人樣貌,莫問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他雖然從未見過,其樣貌卻與他熟識的一人極為相似,仿若拓印一般的相像。
滅緣見擋住他去路的是個道人,身形微動,匪夷所思的出現在了莫問身后。
雖然避開了莫問,他卻沒能邁步前行,因為莫問在眨眼之間再度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滅緣有感,再度抬頭,神情疑惑而凝重,他先前用的是到達天仙境地之后所能使用的移形換位,而莫問所用的也是移形換位。
“阿彌陀佛,真人何故擋住貧僧去路?”滅緣和尚雙手合十,出言發問。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上清宗天樞子,遠道而來只為拜會大師。”莫問出言說道。
滅緣和尚聞言低頭不語,猶豫片刻抬手摘掉了斗笠,側身抬手,“真人請入禪房說話。”
滅緣和尚摘掉斗笠之后老五在旁看清了他的樣貌,驚呼道,“老爺,他怎么這么像…”
莫問抬手阻止老五再說,轉而抬手謙遜,“大師請。”
滅緣和尚邁步先行,莫問跟隨在后,到得山門處回頭沖老五說道,“你在此處等我。”
老五哦了一聲止步于門外,莫問知道他不愿意也沒有改變主意,不能讓老五進寺院,不然他定然會對和尚冷嘲熱諷,此外老五是獸身,進寺對佛門不敬,最為主要的是他擔心老五會多嘴。
道教和佛教教規不同,禮數有別,平常時候是不相往來的,更不會前往對方的道觀或寺院,莫問進寺之后跟隨滅緣和尚往北行去,路過大殿之時扭頭別處,不曾沖佛像行禮。
行走之時二人雖然沒有交談,彼此卻對對方的實力進行著暗自估測,雙方氣息皆未外露,只能根據行走時的步伐,呼吸的快慢等細節來判斷對方的修為,經過估測,莫問得出了大致的結果,這滅緣和尚修為與他在伯仲之間,雙方都是在末世期間達到天仙修為的,實力沒有太大的差距。
大殿東側有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條小徑,到得竹林中間,小徑出現了幾條岔路,滅緣和尚走向北側的那條小徑,穿過竹林,眼前是兩間木屋,滅緣和尚上前推開了房門,后退一步請莫問先入,莫問后退謙遜,滅緣和尚先行進門,將斗笠掛于南墻,轉而放下了禪杖和包袱。
“真人請坐。”滅緣和尚指著窗邊的一處禪臺,和尚的房間一般不設座位和床榻,只有一處打坐的禪臺,禪臺很矮,既是打坐之處又是睡覺的所在。
“謝過。”莫問擺手說道,滅緣請他進寺是個非常聰明的舉動,常言道惡拳不打笑臉,對方以禮相待,他便不能隨意發難。
滅緣和尚見莫問并不坐下,也不強求,站立旁側等莫問道明來意。
莫問沒有急于說話,而是打量著禪房的事物,和尚將一切事物視為身外之物,故此僧房之中除了必要的誦經生活器皿,不會有多余的東西,在窗臺內側有一盞油燈,油燈里的燈油已經干枯,不問可知多年未曾使用過。
房中無有旁物,莫問便將視線轉移到了那柄禪杖上,禪杖是僧人的法器,也是兵器,不過它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在行腳時當做拐杖使用,滅緣和尚的這柄禪杖為黃銅熔鑄,末端多有禿卷,由此可見滅緣和尚曾經多次出山云游。
滅緣和尚在等莫問道明來意,莫問卻并不急于說話,看罷房中事物之后扭頭細看滅緣和尚,滅緣和尚年紀在四十歲上下,中等身材,五官柔和,雖然偏瘦卻仍然看得出年輕時很是清秀俊美。
每個人判斷美丑的標準都不一樣,但大體上都遵循一個規律,那就是五官柔和的比較順眼,五官生硬或者某一項超出或低于常人的則被視為丑陋,這滅緣和尚的五官就屬于非常柔和的一類,在世人眼里是個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不過也正因為此人的五官沒有明顯而獨特的特征,由此令得他不敢確定此人與他熟識的那個人是不是有血緣關系。
換做旁人,有人如此打量自己,定然會出言詢問,但滅緣和尚卻并沒有主動發問,也沒有主動移開眼神,而是看著莫問的人中耐心等他說話,此舉表明此人是個非常有度的人,若是直視他人眼睛則會被視為有敵意,若是看嘴唇以下就顯得自己無有自信,看口鼻之間的人中是最平和的眼神。
“大師祖籍何處?”莫問隨口問道。
“秦州。”滅緣和尚平靜的答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滅緣和尚沒有故作高深的說什么出家人不提祖籍故鄉,此舉令他對滅緣和尚高看了一眼,此人不假。
“真人為何有此一問?”滅緣和尚反問。
“大師與貧道的一位親人口音相近。”莫問出言答道,滅緣和尚既然問了,他就必須回答,如若不然滅緣和尚就不會再回答他接下來的問題。
滅緣和尚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大師乃純陽之身修行?”莫問又問。
滅緣搖了搖頭,雖然莫問問的唐突,他卻只能回答,因為即便他不回答,二人一旦動手莫問也能察覺的出來。他也大致揣度出了莫問的修為,但莫問是主動前來,他是被動應對,不知莫問此番前來的動機,心中就缺乏底氣。
“恕貧道失禮,請問大師俗家姓氏。”莫問問道。
“阿彌陀佛,請真人體諒。”滅緣雙手合十,唱誦佛號。
“大師俗家可有妻妾?”莫問又問。
莫問此問更加唐突,滅緣聞言再度唱佛,“阿彌陀佛。”
“大師想必知道自己陽壽已盡,理應魂歸地府。”莫問直視滅緣雙眼“貧道曾欠下謝范兩位陰差的人情。”
“阿彌陀佛,貧僧乃佛門比丘,已證羅漢果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滅緣搖頭說道。
“大師的羅漢果位需天地重開方可獲得,此時大師仍是凡人,既是凡人,陽壽終了自當前往地府冥司。”莫問正色說道。
“阿彌陀佛。”滅緣再度念誦佛號,面上不現喜怒。
莫問最為反感的就是僧人以阿彌陀佛搪塞問題,笑過之后出言說道,“我便直說來意吧,青玉山的封一嵐此番亦在收魂之列,貧道見那封一嵐品行端莊,心存仁善,便有心留她性命,貧道已然知道她與大師有舊,若是大師肯還俗收納,定當添福增壽。”
滅緣和尚聞言仍然不顯喜怒,再度以一句阿彌陀佛代替回答。
“貧道與大師一個機會說服貧道,若是大師不能令貧道改變主意,貧道便將這清凈禪院的僧侶逐一殺掉,以此逼迫大師屈從。”莫問平靜的說道。
“貧僧之事,緣何殃及他人?”滅緣和尚皺眉說道。
莫問笑而不答。
“真人如此要挾威逼,與那封施主有何區別?”滅緣和尚無奈搖頭。
“有心為善,行善亦賞。無心作惡,作惡亦罰。”莫問笑道,他說的是道家和佛家諸多不同之一,道家行事不看心中想的什么,只看最終造成的結果是好是壞。而佛家傳教的教義是只要最后時刻放下屠刀,哪怕是雙手沾滿血腥的屠夫都能成佛,這種說法可以大量吸引信徒,卻是謊言欺人,世間哪有殺了人念幾句經文就能脫罪的好事。
“真人這不是行善,封施主行事偏頗,多造殺孽,非善人也。”滅緣和尚搖頭說道。
“她殺過何人?”莫問問道,滅緣和尚說他要挾威逼之舉跟封一嵐沒有區別,說明封一嵐也曾經要挾威逼過滅緣和尚。
“此事已經過去了多年,貧僧不愿再度提起,真人若要傷及無辜,貧僧勢必會出手阻攔。”滅緣和尚眼神之中現出堅毅神采。
“大師行腳游方,想必聽說過貧道生平所做之事,大師若是心存僥幸,怕是這清凈禪院今日是難得清靜了。”莫問側目背手。
滅緣和尚聽得莫問言語,面上出現了怒意,“真是欺人太甚,你雖惡名昭彰,貧僧亦不懼你。來吧,你我手下見真章,若是貧僧輸于你,隨你處置,你以無辜弱小要挾貧僧,豈不污你上清清譽?”
“你若執意不肯說出那段往事,貧道真會動手,你也知道攔我不住。”莫問挑眉說道,他對滅緣和尚與封一嵐的恩怨并不感興趣,之所以不擇手段的逼問乃是因為滅緣和尚與無名的容貌很是相像,此外,滅緣和尚祖籍秦州,而無名早年生活的太乙山就在秦州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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