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否太過虛無縹緲。”莫問看罷卷宗抬頭問道,這個采花賊被捕于數年之前,卷宗上畫著大辟的標記,不問可知此人沒有換得活命,已經被砍頭了。
“起初我也感覺荒謬不實,后來高州缺糧越發嚴重,身為高州主事我總要設法活人,于是我便差人前去獨目峰打探,卻發現那山澗峭壁之上確有一處山洞,此洞離地百丈,高不可攀,洞口有云霧縈繞。”沈冠青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蔡通再次自門外“路過”,二人正說到要緊處,皆無心理他。
“可上行山頂,自山頂垂繩而下。”莫問說道。
“真人所言極是,我用的也正是此法,但先后派去兩名勇武兵士都是有進無出,后來請了幾位道長和法師下去,亦是不復得出。”沈冠青長長嘆氣。
“你如何知道那洞內藏有妖物。”莫問隨口問道。
“獨目峰我先后去過三次,最后一次攜了浸油繩索,捆縛其中一人腰間,中途發現異常便拉那繩索,結果下方所傳拖拉之力甚大,崖頂十余人不得拖動。”沈冠青低聲說道。
“紙上談兵終無用處,午后貧道前去獨目峰看上一看。”莫問直身站起。
“真人,那卷宗…”沈冠青指著莫問手中的卷宗出言索要。
莫問這才想起手中還拿著卷宗,便隨手遞給了沈冠青。
“這卷宗可是沈某和這高州百姓的米倉飯碗哪。”沈冠青唯恐莫問誤會,急忙出言解釋,“此案涉及的這些女眷多為城中富家妻妾,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揚,那些富戶多囤米糧金銀,可以以此逼其交糧。”
莫問笑了笑沒有接話,沈冠青這種要挾的手段雖然并不光明,卻也由此可以看出他這持節都督做的很是艱難,士兵百姓都要吃飯,沒有米糧金銀怎么行。
二人停止了談話,蔡通立刻命廚下開席,菜蔬四葷四素,共八品,只是些尋常的雞鴨魚肉和菜蔬,算不得精細,吃飯之時莫問細心的打量沈冠青,發現沈冠青夾葷菜的次數比較多,還有就是沈冠青吃飯很快,會有飯粒掉于桌面,這些落于桌上的飯粒沈冠青雖然沒有夾起,卻有個去夾起的無意舉動,這表明他平日里還是比較節儉的,掉落的飯粒都會夾起吃掉,今日不夾乃是想到此舉有失禮儀尊嚴。
細心的觀察是了解一個人最直接的途徑,比喋喋不休的交談有效的多。
由于天地已然與人間隔絕,無法通過打坐練氣自天地之間獲取靈氣,為了盡可能少的浪費體內積存的靈氣,莫問這餐吃的較為全面,一碗飯幾口菜幾塊肉還有幾杯酒,食物養生發源于道家,主載于內經和陰符經兩部經文之中,道家認為葷素兩種食物蘊含著動物和谷物生長過程中吸收的天地靈氣,進食乃是汲取食物所含靈氣為己用。
葷食比素食蘊含更多的靈氣,但也蘊含更多的濁氣,體虛氣弱者可以多食葷食補充中氣,元氣不虧者可以食用含靈氣較少的素食,以減少體內濁氣的積存,這兩種食物當根據自身情況變化食用,不可一成不變,一味喜葷則火旺氣濁,飯量會越來越小,一味食素則體虛無力,飯量會越來越大。
進食的本質是搶奪霸占他人靈氣延續自己生命,故此吃素者并不比吃葷者高潔半分,食肉,禽獸不得活命,食素,草木不得延后,本質都是弱肉強食的掠奪。
正統的道教門派并不戒葷,限飽腹不殺,也可以喝酒,限活血清醒,若是喝的酩酊大醉則六神無主,六神無主則肺腑五尸作亂,容易誘發惡疾。
飯罷,蔡通主動告退,莫問與沈冠青端茶說話。
“真人,需要隨行多少兵馬。”沈冠青問道。
“帶門外九騎足矣。”莫問答道。
沈冠青聽得莫問言語對其更加佩服,莫問一直沒有出門卻可以自雜亂的馬蹄聲中確定他帶了多少隨從,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像外界傳言的那么容易。
“都督對天下大勢如何看待。”莫問隨口問道。
沈冠青聞言并未立刻答話,莫問問的這個問題太廣泛,需要斟酌歸總。
莫問見沈冠青躊躇,便換了個問法,“都督日后有何打算。”
“沈某不愿盲從亂殺,亦不愿為虎作倀,而今只能守著高州這方百姓,過一天算一天,活一日算一日,至于長久的打算是沒有的。”沈冠青再度嘆氣。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但此時說出來為時尚早,需在探過獨目峰才能確定要不要將蒲雄請到高州。
“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去獨目峰看上一看。”放下茶杯沖沈冠青說道。
“好。”沈冠青直身站起沖門外喊道,“來人。”
有隨從應聲而來,沈冠青沖其低聲說道,“速速回府取麻繩三盤。”
“不用那些,那獨目峰位于何處。”莫問問道。
“位于城西八十里外的群山之中。”沈冠青答道。
“道人不可騎馬,我不與你們同行,你們先行前往,我隨后就到。”莫問沖沈冠青擺了擺手。
“當真無需繩索。”沈冠青又問。
莫問搖了搖頭。
沈冠青見莫問堅持,便不再多說,出門與蔡通和一干隨從策馬西去。
“師父,我跟您去。”無名背了包袱自廂房出來。
“不用,你自此處等我。”莫問自無名手中接過長劍邁步出門,到得門口又調頭走了回來,自懷中摸出碎銀遞給無名,“去藥鋪買新年臭楂泡水飲用,若無臭楂則取萊菔。”
言罷,莫問出門西去,無名年紀太小,很少見到精美食物,沈冠青先前帶來的食物他吃的積食了。
自古至今豐衣足食就是百姓最大的愿望,但這個愿望從來就沒有真正沒有實現過,哪怕換做平時農人也不得溫飽,更別說連年戰亂導致了農耕的嚴重荒廢,此時城中大部分的路人都面帶饑色,顴骨很高,面頰深陷,所穿衣物也很是破舊,多有露絮見草者,城中商鋪大多關門停業,為數不多的一歇門商鋪里面也沒有多少貨物可供購買,雖然午后艷陽當空,但百姓臉上的悲苦令城中愁云籠罩,整個高州一副破敗蕭瑟之像。
高州占地頗廣,步行出城用了一個時辰,出門之后莫問提氣西掠,與此同時凝神感知西方氣息,西方群山之中異類氣息不多,多為狼鼬蛇蟲,道行粗淺,不成氣候。
進山的路只有一條,莫問循著山路找到了沈冠青等人,此時戰馬身上的汗液尚未消散,可見眾人剛到不久。
“真人,那里就是獨目峰,無路通行,只能步行前往。”沈冠青指著北方十幾里外的一處山峰。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北面的山峰一共有三座,左右兩座山勢較為平緩,山峰不高,唯獨正中那座山峰拔地破云,很是高聳,山峰陽面是一處黃巖峭壁,猶如刀砍斧鑿一般,既陡峭又平滑,在峭壁正中有一片不大的區域長有草木,顏色與石壁截然不同,自遠處看很是突兀,彷如獨目怪眼,在三座山峰之前是一處深邃的山谷,山谷中草木旺盛,谷底當有溪流存在。
“真人,此事棘手。”沈冠青忐忑的問道。
“你們先前拖拉繩索之際,確定洞內有異類與你們較力。”莫問問道,自遠處可以看到峭壁上長有草木的區域是一面外凸平臺,平臺北側有一洞口,由于有草木的遮掩看不到洞內情形。
“有,力道很重,絕非死物,最后那繩索斷裂,末端帶有鮮血。”沈冠青答道。
“都督有所不知,這絕壁山洞位于陽麓,為雙星拱月,紫微居中的地勢,這種地勢并不適合異類蟄伏,反倒是方外之人避世清修之良處,此外貧道能夠感知百里之內的所有妖物,到得此處卻感覺不到洞內有妖氣存在。”莫問搖頭說道。
“既是修行良處,說不準真有神仙靈寶,只是這洞內妖物不易對付。”沈冠青喜憂參半。
莫問沒有接沈冠青的話頭,皺眉沉吟久久未動,采花賊當年想必沒有撒謊,因為絕壁之上長有草木的石臺山洞確實是一處修行的好地方,洞內留有神奇法器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細想下來采花賊如果說的是真的,他完全可以借助那神奇的法器成為富甲一方的豪紳,他為何沒有那么做,是采花成癮的癖好所致還是因為那法器本身并不具備變升為斗的神奇效力。
還有,為何那采花賊可以自山洞內進出,后來進去的人卻有去無回。
要找出真相,就需要抽絲剝繭,首先要做的就是確定那山洞之中到底有無妖物,蕈草之事發生以后他對于自己的感知能力便不再過分自信,他感覺不到妖氣不表示無有妖氣,有可能是妖物本身修為要高過他,也可能是洞口有仙人留下的屏障。
以身試法畢竟存在著很大的風險,莫問并沒有急于過去親眼觀看,而是凝神感知周圍的異類氣息,所謂百里只是個大致的范圍,實則隨著靈氣修為的精神,他此時感知的范圍已然超過了百里,凝神感知的結果是方圓數十里內并沒有任何異類,大部分的異類都在百里之外徘徊,人類的感官再敏銳也無法超過異類趨吉避兇的本能,那些異類遠避,說明這里確實有很厲害的妖物存在。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洞內真有妖物存在,采花賊為什么能夠從容進退,而其他人卻死在了里面。
這個問題無法單獨推斷,必須將采花賊知道洞內有法寶卻沒有暴富合并推斷,如此一來就只剩下一種合理的解釋,那就是采花賊去的時候妖物還沒有出現,后人再去,妖物便出現了。
“原來如此。”莫問恍然大悟。
“如何。”沈冠青急切的問道。
“洞內想必真有仙家法器,此物應該是作為鎮妖之物被留在凡間的,那采花賊進到洞里很可能移動使用了那件法器,令得法器蘊含的法力減弱,那妖物趁虛脫困。”莫問出言解釋。
“若是如此,它為何不逃離此處。”沈冠青不解的問道。
“洞口還有一道備用的無形屏障,它雖然脫困卻不得自由。”莫問抽劍在手,“你們在此等候,貧道去會它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