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乳有滿滿一壇,可以凝結大量字跡,莫問略作沉吟刻下了一行字模,“我能看到你。”
山頂寒冷,地乳很快凝結成字,莫問待阿九停下略作喘息之時將那冰凍的“我”字推向禁錮,地乳穿過屏障,滑到了阿九腳邊。
阿九有感,低頭看到了那個由地乳冰凍而成的字跡,欣喜非常,快速蹲身捏了起來。
莫問見狀再度送入了第二個字跡,這一次他選擇的是屏障西北角落,阿九蹲挪幾步到得近前,又收起了那個“能”字。
眼見與阿九已經達成了默契,莫問快速將剩余幾個字逐一送入,阿九逐一拾撿,看完短句之后抬手擦淚,轉而拿起石塊自身旁青石地面刻畫道,“我知道你會來的。”
“先前所服為仙人淚,可保一年不饑。”莫問再度傳入一句。
阿九逐一撿閱,看過之后沖屏障外點了點頭。
“字由地乳凝結,可食,備用。”莫問傳入了第三句,由于無法表達語氣停頓,他只能以凍字送入禁錮的間隔長短來表達停頓。
“你有何打算?”阿九刻畫。
“非畫寫金符移動山岳不得破陣。”莫問沉吟片刻又傳一句,得讓阿九知道他能夠破陣,以此減輕阿九心中的壓力。
“萬萬不可,趙真人前車之鑒。”阿九連連擺手之后刻畫道。
“然,我定會設法救你,你我總有相聚之日,當各自保重,萬不可灰心絕望。”硯板刻完一面,莫問換了背面。
阿九點頭之后畫寫道,“我會鑿洞安身,安心等候。”
這寥寥數語若換做平常片刻就能說完,但莫問需要刻模倒印,需小心傾倒地乳,還要等待地乳凝聚之后逐一推送,五句話用去了一整晚。
“仙人淚不可再得,地乳不得長久,我當外出尋找靈根種苗,半年之中不得相陪。”莫問雖然力求簡略,卻仍然刻了很多字跡。
“往何處去?”阿九面有憂色。
“未定,只為后備,非急用也,當謹慎求得。”唯恐阿九擔心,莫問并沒有向阿九說實話。
“若遇險遭難,必不獨生。”阿九刻道。
莫問見字微微皺眉,他先前只是考慮到了他死之后阿九的生計,卻忽略了阿九的感受,在禁錮之中存活需要承受不盡的寂寞和無聲的壓力,他是阿九支撐下去的希望和動力,他若是死了,阿九不可能在禁錮內苦悶孤獨的活下去。
“然。”莫問尋到用過的硯板,重復了一個然字。
送入禁錮之后再度刻畫“我會力求快速,若壽終之時仍不得救你脫困,當畫寫金符,再見聚首。”
“神魂予授,生死相隨。”阿九畫道。
“亦然,開陽入魔,殺玉衡與無量山三老,涼出兵于趙,晉屯重兵于南,天下大亂之日不遠。”莫問見硯板即將用完,開始向阿九傳遞外部消息,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大大減輕阿九與世隔絕的孤獨和封閉。
阿九看罷字跡,大為驚詫,再度擦去先前字跡重新畫寫,“何以處之?”
“靜觀其變。老五等候多時,我這就離去,你當勞逸有度。”莫問刻寫。
“多加小心。”阿九刻畫。
“去了。”莫問刻印完最后兩個字,將剩余的地乳和硯板放于被褥一處,看了阿九一眼,連夜下山。
回到老五歇腳之處,老五正在翹首等候。
“老爺,九姑還好嗎?”老五接過莫問肩上的包袱。
“好。”莫問點頭說道,世間的事情都是相對而言的,阿九被困禁錮怎么能好,但是與之前的音訊全無和無以為食相比,阿九現在的情況算是很好了。
“咱什么時候上路?”老五進入客棧,叫嚷著店家起身熱灶。
“明日就走。”莫問說道。
片刻過后面湯端上,莫問吃罷晚飯回房打坐,四更時分躺臥休息。
窮鄉僻壤,房舍簡陋,至少能夠擋風安身,躺臥床榻,莫問想的是阿九何時才能開出棲身的山洞。
“老爺,海里的小島多不多?”老五并無睡意。
“想必不會很多。”莫問說道,老五此問無疑是擔心到了海里沒有落腳歇息的地方,但他從未出過海,只知道大海比九州華夏要大很多,卻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島嶼都在哪里。
“要是一直見不到小島,咱從哪兒吃飯睡覺?”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他雖然可以凌波踏浪卻無法背人,凌波踏浪用的是軟力,與凌空飛渡完全不同。
“不知道大爺最近都在忙啥。”老五停了片刻出言說道。
莫問豈能不知道老五是何用意,待老五說完搖頭說道,“此事不能拖上千歲。”
“為啥不能,大爺在碧水潭也沒啥事兒,閑著也是閑著,一起出海長長見識,真遇到啥事兒也能有個照應。”老五翻了個身,遙對莫問床榻。
“千歲在江河之中鮮有對手,到得海中可就難說了,海中多有海怪龍蛇,體形比千歲大的比比皆是,可不能讓千歲以身涉險。”莫問出言解釋。
老五聽得莫問言語,打消了拉上千歲的念頭,停了片刻忽然大叫一聲,“老爺,我有辦法了。”
莫問聞聲皺眉,老五翻身坐起,“咱們可以帶艘小船,幾百斤我能馱動。”
“此法可行。”莫問沉吟過后點頭贊同。
老五還要說話,被莫問制止了,“到得海邊尋到漁村再行打聽,我對海外之事知之甚少,問我無異于問道于盲。”
次日清晨,二人離開邊境,橫穿涼國,涼國境內不時可見長長的運糧隊伍,挑夫驢馬負載著大量的糧草向東方前線運送,常言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打的是國力,是糧草,戰事一起,打仗的人多了,種糧的人少了,此消彼長之下無需多久糧食就會緊張,百姓就會失去食物,一旦打仗,最終的受害者還是百姓。
上午巳時,二人到得涼國邊境,自上空可以看到涼國的大軍是浩浩蕩蕩開向趙國平城的,在平城之南還有重州晉陽,劉少卿沒有兵分兩路,而是單取平城,由此可見他是抱著必勝之心直接殺向鄴城的,平城若破,往東就是冀郡,冀郡是石真妹妹的封地,也是趙國國都鄴城所在的重郡。
沒過多久老五到得鄴城地界,莫問授意老五改道,往南前往西陽縣,大戰在即,他曾經擔任趙國國師,晉軍若是北上,有可能傷及莫氏祖墳,必須再加一道防護。
晉國主事的是褚家,王家和周家都掌有兵權,涼國發兵攻趙乃是千載難逢的復土戰機,晉隊亦在江邊大量屯聚,伐木造舟,伺機而動。
九州即將發生大規模的戰亂,這本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但莫問無心插手,立功的機會留與他人吧。
下午申時,二人到得東海海邊,這里是趙國管轄區域,由于遠離戰場,這里的百姓生活一如平常,二人尋到一處海濱小鎮,做出海前的最后準備。
干糧和清水很快準備妥當,小船也買了一只,柳木打造,三百多斤,這點重量對于老五毫無壓力。
此時尚無大的舟船,故此漁民出海只在近海,哪怕只在近海捕魚也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大街上不時可見肩膀帶有黑色補丁的寡婦,寡婦多說明這里男人出海遇難的多,不過寡婦多也說明此處衣食無憂,此時寡婦想要改嫁有兩個前提,一是守節三年,二是夫家家族無力供養孤兒寡婦,只要同族本家能夠養得起孤寡,寡婦是不能改嫁的。
莫問本來有心自此處打聽一下關于海中的事物,但漁民出不得遠海,問了也是白問,二人去的是遠海,近海的情況對他們毫無用處。
老五飛了大半天,有些勞累,早早吃過晚飯躺臥休息,莫問提氣縱身來到海邊,海邊的沙灘上有很多蚌殼,海蚌和河蚌的蚌殼有很大差別,莫問手捏蚌殼遠眺大海,心中暗暗犯愁,他和老五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內地,對于大海知之甚少,單憑一些野史記載和道聽途說就盲目出海,實在很是唐突。
大海與陸地截然不同,遠處的海水泛藍,想必深不見底,兩個毫無經驗的人離開陸地前往大海,當真有飛蛾撲火的意味。
自海邊駐足良久,莫問幾乎想要改變主意,但最終他還是堅定了出海的念頭,一年的時間并不充裕,地乳可沒有仙人淚那么神異的效果,撐不了多長時間。
莫問習慣于三思后行,在行動之前都會計劃安排,也正因為他有這種行事習慣,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底氣,毫不凌亂。但此時他心中卻沒有這種安定的感覺,他感到心虛,沒有把握,不知道自己和老五將會遇到什么事情,也不確定海中島嶼之上是否真有散仙隱居。
待得海水打濕了鞋子,莫問方才回到小鎮客棧躺臥休息。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身,補充了火捻和調料等物,各種谷米也帶上了一些。
到得海邊石崖,老五拽下了套袍變身巨蝠,先行飛起,莫問將小舟倒扣在老五背上,隨后攜帶一干雜物躍上了蝠背。
“走吧。”莫問深深呼吸之后沖老五說道。
老五聽得莫問言語,伸展肉翼飛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