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土墻內傳來的呼吸之聲緩慢而細微,表明土墻內藏有修為不低的刺客。黃素素選擇雨天邀他前來,為的就是以雨落的聲音掩蓋土墻內刺客的呼吸聲,先前的賣弄風騒和看似卑微的表白以及此時的步步緊逼只為了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令他自動退至東側土墻,便于隱藏在墻內的刺客自背后偷襲刺殺。
黃素素的計劃可謂天衣無縫,這個妖女想必閱人無數,摸清了男人的心理,極盡苦情做戲之能事,以此令他放松警惕,倘若不是那刺客喘息聲略粗,再退后三尺立刻就會遭受偷襲。
莫問年紀尚輕,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識破了黃素素的奸計之后頓時怒氣上涌,但他臉上的表情原本就帶有憤怒,故此黃素素并不知道莫問已經識破了它的伎倆,展臂挺胸再度上前一步,“我知道自己體穢不潔,配你不上。”
莫問聞言更加氣怒,黃素素來到之后并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清高和冷艷,而是一味的自嘲自辱,說自己的短處,這是一種極為高超的處事手段,這種自嘲自辱可以大大減輕對方對它的厭惡,這種手段適用于那些臭名遠揚者,一個道德敗壞的淫邪浪子倘若沖一無知少女低頭含淚,‘我知道我道德敗壞,我知道我做了太多的錯事’,這并不表示他有悔改之心,只是他的一種卑鄙而高超手段,但凡擅長自嘲之人都是品行有缺陷的人,壞人可能會說自己好,但好人永遠不會說自己壞。
“你說對了,我確實不會殺你。”莫問歸刀入鞘,到得此時他反而冷靜了下來,黃素素是不能殺的,此人要留下挾制魏霸天。對方既然擅長做戲,那便陪它做上一場。此外他之所以沒有立刻出手是趁機爭取時間考慮問題,而他所思考的是這藏于土墻之中的是誰,這座山神廟的四面土墻寬約一尺二寸,這樣的寬度藏不住身材魁梧之人,且進廟之前他并未發現廟外有踩踏的痕跡,那墻內的刺客是怎么進到墻中的?
黃素素聞言面露感動神情,甚至有些喜極而泣,快步上前想要摟抱莫問。
莫問站立未動,沒有閃躲也沒有后退,黃素素的所作所為令他感覺到恐懼,它偽裝的太像了,做的極為自然,任何人在感動之下都會快步向對方跑去,但是黃素素快步上前的真實動機卻極為陰毒,它要假裝收身不住,順勢將他推向東墻。
二人之間間隔本就不遠,黃素素頃刻之間就到了近前,莫問并未容它近身,而是陡然提氣,雙拳齊攻黃素素前胸,由于怒火中燒,這兩拳是用了十成力道的,雙拳所至黃素素倒飛而出,慘叫著撞破西墻跌于廟外草叢。
莫問以雙拳攻它前胸并非單純為了解恨消氣,而是有更深的考慮,他不敢攻擊黃素素的氣海,所擔心的是萬一黃素素沒了靈氣變不得人形,怕那魏霸天棄它而去。攻擊前胸是明智的選擇,既可以消氣又可以將它震暈。
將黃素素砸飛之后,莫問并未再去管它,而是變拳為掌快速回身擊向東墻,用刀只能削其一線,恐有遺漏,只有將東墻震飛才能確保那刺客無處藏身。
雙掌擊出,灰塵紛飛,東墻出現了一處一丈見方的缺口,但擊出的泥磚碎屑之中并無人影,墻體下方出現了一處兩尺左右的圓洞,洞口原本有泥土覆蓋,震動之下泥土跌落,地洞這才顯露了出來。
見到地洞的同時莫問聞到了一股臊氣,這股氣息令他感覺有幾分熟悉,仿佛在何處曾經聞到過,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也容不得他詳細回憶,快速靠近地道側身下望,只見一只家豬大小的黑毛老鼠自上方跌入坑底的泥土中鉆了出來,正在轉身想要鉆進通往東方的地道。
“沒有妖氣的老鼠!”莫問見狀瞬時想到此物就是先前于牛州偷襲前任國師的黑鼠精。
見到這只黑鼠精,莫問立刻縱身跳下地道,這黑鼠對他的意義可比黃素素重要的多,此物關系到老五與阿九能否脫去妖氣。
廟宇下方的地道很是狹窄,落下之后莫問立刻甩去了鶴氅,快速鉆入向東的地道,由于反應及時,進入地道之后那黑鼠精尚未逃遠,一條長長的粗尾還拖在身后,莫問恐其逃脫,快速探臂伸手抓住了那條長尾,那黑鼠精的長尾很是滑手,猛掙之下幾乎抓握不住,莫問有感,急忙旋手反扣,待得抓牢之后立刻以雙腳別住洞口,向外大力拖拉。
那黑鼠精現出原形意欲逃走,未曾想被莫問拽住了尾巴,它自然知道被莫問拖出地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驚恐之下四爪急刨,尖叫著想要掙脫。
莫問雙腳別住洞口,有著力之處,那黑鼠精自然掙脫不得,但它有家豬大小,亡命之下力道甚大,莫問也拉它不出,雙方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膠著。
不知是過于驚恐導致的失禁還是意欲逃脫而故意為之,那黑鼠精竟然自股后噴出尿來,地道很是狹窄,莫問無處可躲,瞬時被淋了個正著,地道之中本就十分憋悶,如此一來更是腥臊惡臭,莫問無奈之下只得屏住呼吸奮力再拉,雙方各自用力之下,鼠尾發出了骨節響聲。
莫問聽到聲響,知道倘若再行斗力,鼠尾最終會不堪承載而斷裂,短暫而急切的思索之后,莫問做出了一個危險而大膽的決定,縮回了攀別在洞口的雙腳,任憑那急于逃命的黑鼠精將他拖入地底深處。
地道狹窄憋悶,進入這種狹小的空間,每個人都會心生恐懼,莫問也不例外,地道距離地面至少有一丈深淺,他很清楚自己在躺臥的情況下沖不破這么厚的土層,倘若發生意外,將會被悶死在這狹窄漆黑的地道里。
但這只是人本能的反應,理智上他感覺并不會出現這種意外,因為這里不是黑鼠精的老巢,它只是臨時挖掘了這條地道,這條地道應該不會很長,也不應該有岔道,按照常理來說很快就能到得地道的另一端。
自我寬慰的同時,莫問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緊緊的抓著黑鼠精的長尾,由于地道很是狹窄,黑鼠精無法調頭,就算它想斷掉尾巴也不能夠,故此只要抓住了黑鼠精的尾巴,就能安全的離開地道。
莫問所料不差,沒過多久他便察覺到悶熱的地道里有了一絲涼意,這表明此處離地道出口已然不遠了。
臨近洞口,一直在地道中狂奔的黑鼠精逐漸慢了下來,見此情形莫問暗自皺眉,這只黑鼠精自然知道將他拖出地道定然會被擒拿,此時定然是在思量脫身之計。由于那黑鼠精不得轉身,故此他并不怕它耍詐,只是擔心它會噴出糞便,先前那一泡臊尿已然令他極為反胃,倘若再出穢物,定然要嚴懲這黑鼠精,扒皮抽筋也不解恨。
那黑鼠精確實是在思考脫身之計,好在它并未干出那齷齪事來,只是以兩條后爪不停的向后刨土,莫問無處可躲,只能閉目低頭避那塵土,與此同時思量怎樣將它逼出地道。
就在此時,莫問忽然察覺到魏霸天的氣息出現在了附近,根據其移動方位來看,當是沖著受傷的黃素素去的。
感知到魏霸天的到來,莫問心中暗自焦急,魏霸天道行不淺,他能感知到魏霸天,魏霸天同樣可以感知到他,必須在它趕來之前自這狹窄的地道中離開。
那黑鼠精的尾巴著實不短,莫問竭力探臂也夠它不著,心念一轉,改以左掌催出靈氣隔空攻它,那黑鼠精吃痛不過,再度向前奔跑,莫問恐其中途再停,頻頻出掌催逼,彷如揚鞭打馬一般的將那黑鼠精趕出了地道。
地道出口位于山神廟東北四里外的一處山坳,此時大雨仍然未停,地面泥濘不堪。
出得地道,黑鼠精得了自由,立刻轉身咬向莫問右手。它得了自由莫問同樣得了自由,被這齷齪的東西噴了一頭的騷尿令他很是氣惱,見黑鼠精利齒咬至也不抽手,而是以雙手抓其粗尾,原地旋身助力將那偌大的黑鼠精撇扔了出去。
將黑鼠扔出之后莫問隨即晃身追上,不待其落地,凌空再補一腳。那黑鼠已經被嚇的魂不附體,受此重創更加發懵,也不知道自空中調整身形,落地時脊背著地,跌了個七葷八素。
但它終究有些道行,并未就此摔暈,落地之后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尚未分清東南西北莫問已經再度跟上,抬手直取其七竅神府,一掌將那它打了個五體投地,暈死當場。
莫問來不及喘息,負了那黑鼠精向山神廟掠去,在山神廟門前恰好與抱著黃素素的魏霸天撞了個正著,黃素素此時雙目緊閉,也處于暈厥之中。
二人各自攜帶一人,相隔三丈怒目對視,彼此心中皆有怒火,卻又都明白此時有所拖累,不宜動手。
“老子早晚得弄死你。”魏霸天留下一句惡狠狠的言語,帶著黃素素向南掠去。
“就知道胡吹大氣,已然說過三遍了。”莫問還以冷哼,回返山神廟找回鶴氅,扛著那死豬一般的黑鼠西掠回營。
營地官兵遵他指令,正在嚴密警戒四周,蒲雄見他回返,立刻跑來迎接。
“真人竟然真的抓了那妖女!”蒲雄冒雨上前探手想要代勞。
“你何曾見過黃鼠狼長成這般模樣?這分明是一只老鼠,你莫要伸手,可別走脫了它。”莫問搖頭笑道,轉而快步回營。
蒲雄聞言大感疑惑,說好去抓黃鼠狼的,怎么扛了只耗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