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堂走來的周貴人并沒有聽到莫問的自言自語,但她卻聽到了內侍宣讀圣旨,這道圣旨無疑是皇上在皇后的攛掇下發出的,目的自然是要害莫問。
“連累先生了。”周貴人移步莫問近前。
“天氣如此炎熱,當真是可憐了那些轎夫。”莫問搖頭笑道,皇后上午巳時方才離去,中午圣旨就下到王府,這家伙回宮路上估計是一道催著轎夫跑回去的,由此可見她有多么氣惱。
“而今如何應對?”周貴人抬手指著莫問抓在手中的圣旨。
“貴人可知道那天寧庵是何所在?”莫問轉身向東廂走去。
“不知其詳。”周貴人轉身跟隨。
“稟貴人,奴婢倒是聽得一些道聽途說,只是不知道是否作準?”那名為紅玉的侍女輕聲插嘴。
“但說無妨。”莫問回身看了紅玉一眼。
“那天寧庵位于城北天寧山,占地頗廣,房舍眾多,是一座皇家寺院,每當有皇帝駕崩,那些被皇帝寵幸過卻沒有誕下子嗣的宮女便會被送到那里出家,那天寧庵之前是道姑主事,不知何時換成了尼姑,早些年那里開始鬧鬼,居住在那里的宮女多有被魘者,甚至有人懷了鬼胎,腹脹如鼓。初時司徒府不明所以,誤以為那些宮女貞潔有虧與外人有染,便嚴刑逼問奸夫是何人,那些宮女只說為鬼所魘,并無奸夫,待得臨盆時候亦不能產,皆腹脹而死,仵作剖腹查之,腹中只有黑水一灘,鬼胎已經化掉了。”紅玉說到恐怖處,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可有人見過那妖物?”莫問回到屋中抬手請周貴人先坐,隨后落座端茶。
“奴婢聽說那鬼魂多于夜間出現,來無影去無蹤,無人見過它的樣貌。”紅玉搖頭說道。
“你這丫頭自何處聽來這些亂神怪語?”周貴人皺眉看向紅玉。
“宮女皆知,只是貴人不知。”紅玉低聲說道。
“那天寧庵此時可還有人居住?”莫問抬手示意周貴人無需訓斥侍女。
“有的,先前被送到那里的宮女多在,先皇和皇上多仁政,并不曾斷了那里的供養。”紅玉看了周貴人一眼,低聲回答。
“既知那里有妖物作祟,為何不派人前往降服?”莫問問道,雖然紅玉一直說那妖物是鬼,但他卻知道天寧庵作祟的并不是鬼魂,因為鬼魂無法令婦人懷胎,應該是某種異類。
“奴婢不知。”紅玉搖頭回答。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紅玉所說多為聽來,做不得準,要想知道詳情必須親身前往。
“圣旨既然下了,便不能耽擱,貧道這就前往天寧庵一查究竟。”莫問放下茶杯沖周貴人說道。
“將危險轉嫁于先生,我心不安,先生可多率府兵前往,以作驅使。”周人說道,而今她和兩位小王爺已經沒有危險,危險全部轉嫁到了莫問身上,對方在害掉莫問之前,絕不敢沖她們母子動手。
“謝貴人關心,暫不需要調動兵丁,貧道先前看上一看。”莫問離座站起,沖周貴人抬了抬手,轉而邁步出屋,出院,出府。
出得王府,莫問并沒有立刻北行,而是前往了振威將軍府,報上名號,門丁前往通報,沒過多久張洞之便歡喜的跑了出來。
“兄弟,今日你怎么有空到我府上,快快請進。”張洞之打了個哈欠,此時正是午后小憩的時候。
“貧道今日有事在身,便不進府與二老見禮了,你可隨我出去一趟,我帶你開開眼界。”莫問笑道。
“去往何處?”張洞之陡然來了興致。
“天寧庵降妖,你可有興趣?”莫問笑問。
“再好不過,我早就想去那天寧庵一觀,你稍等片刻。”張洞之聞言面露興奮,轉身向內院跑去,片刻過后攜帶兵器回返,由于不是沙場征戰,他只帶了刀,未曾提矛。
“張將軍前行帶路。”莫問請張洞之先行。
“你沒去過天寧山怎么知道那里有妖物?”張洞之行走之際轉頭回問。
“一言難盡,昨夜城中巨響乃是我與謀害兩位小王爺的妖人斗法所致,今日上午皇后便去了王府,與我百般刁難,我未曾退讓自然得罪了她,中午時分圣旨便到了王府,命我前往天寧庵降妖。”莫問苦笑解釋。
“那天寧庵鬧鬼由來已久,你不明底細,怎么能冒昧前往?”張洞之搖頭說道。
“我倒不愿多生是非,可是圣旨已下,由不得我,你若害怕可調頭回去。”莫問笑道。
張洞之聞言橫了莫問一言,大步前行。
張洞之是本鄉人氏,對于天寧山很是熟悉,他所說的情況與紅玉所說大致相同,天寧庵鬧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多年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說什么的都有,明詳情的卻不多,那里住的都是死去皇帝的未亡人,說是寺院,實則是囚禁婦人的牢獄,皇上碰過的女子外人是不能碰的,此時又并無殉葬惡習,故此便將她們送到那里等死,既是等死自然無人在乎她們的死活,鬧妖鬧鬼亦無人在意,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眾人心中的不祥之地,少有人去。
“既然那里有妖物作祟,朝廷為何不派僧人前往降服或是干脆遷往別處?”莫問接過張洞之自路旁買來的果子。
“你這般聰明,可猜上一猜。”張洞之吃著果子笑道。
“當是那些僧人有自知之明,知道無力降服那妖物。”莫問猜道。
“就知道你會這么猜測,錯啦,實話說與你吧,那處天寧庵牽扯到后宮爭斗。”張洞之壓低了聲音。
“何解?”莫問追問。
“后宮之中只有皇上一人為男子,卻多有宮女,那些宮女要想出頭只有攀龍一途,宮女引誘皇上,那些有名分的侍妾自然心中不快,卻又無可奈何,皇上若想寵幸誰哪個敢阻攔。可是自從那天寧庵鬧鬼之后,宮女引誘皇上之事大有減少,若是遠離皇上,來日或許還有機會被放出宮去,一旦與皇上有了肌膚之親,誕下皇子公主自然是一步登天,若是不留子嗣便要被送到那鬧鬼的天寧庵,她們焉能不怕?”張洞之說道。
“如此說來我定要將天寧庵妖物降服,將那鬼域變成仙境,讓后宮宮女見到皇上便賣弄風姿,讓那皇后防不勝防。”莫問面露壞笑。
“哈哈哈,使得。”張洞之大笑附和。
天寧山位于城北,離此著實不近,二人行的很快,未時剛過已然出了城門,再行十余里,張洞之手指東北方向的一座山峰沖莫問說道,“那便是天寧山,山腰那處寺院便是天寧庵。”
在此之前莫問已然注意到了那座山峰以及那片位于山腰的寺院,天寧山有一處主峰和多處子峰,都不算很高,山上雖然綠意盎然卻并無高大的樹木,一座較王府還要大上三分的寺院就坐落在主峰山腰正中,周圍皆有綠意拱繞,遠遠望去很是清幽。
“這處寺院貌似修建時日不長。”莫問打量著天寧山的地勢,自堪輿角度來看,此處風水并不算很差,不是那種能夠滋生陰物的地勢。
“我記事之初沒這么大,只有很小的一處道觀,后來多次擴建,才有了今日的規模。”張洞之拐上了前往天門山的小路。
“里面住了多少女子?”莫問隨后跟上,此處距離天寧庵已然不足十里,他能夠感知到天寧庵有著強烈的陰氣,這種陰氣是由女子發出的,在這種強烈陰氣的干擾之下,他無法辨別出天寧庵是否有妖物盤踞。
“南國定都此處不到三十年,卻更迭了三代君主,此時是第四代,每一代君主少說也與百十名宮女有染,如此算來這天寧庵里當有 百宮女。”張洞之大致估算。
“如此說來,這天寧庵的女子年歲皆不很大?”莫問隨口問道。
“大的不過四十出頭,還有不久之前剛剛遣送到這里來的,可能還不到二十,這里歸司徒府管轄,平日里男子是不準進入的,不然便是欺君之罪。”張洞之越走越快。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晉國皇帝皆有血親關聯,當朝皇帝自然不會允許外人碰觸他父親或者兄長的女人。
到得山腳下,道路變窄,不過兩尺,道路左右皆有荊棘探出,行走其中多有刮扯。時至此刻莫問仍未察覺到有妖物潛伏,不由得懷疑此間鬧鬼是否是后宮有名分的女子為了恐嚇那些宮女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寺院的圍墻并不高,與尋常人家的院落差不了許多,墻外密布荊棘,有些甚至攀至墻頭探入院內,寺門為木門,外包銅皮,與官府大門有幾分相似,門上左右各一的獸鼻銅環表明了這處寺院與官府有所關聯。
還未走到門口,莫問便聽到院內傳來了女子的慘叫聲,聲音很是凄慘,當是負痛而發。慘叫過后便是諸多女子的尖笑。隨即又是一聲慘叫,慘叫過后又是眾人哄笑。
莫問聞聲皺眉,快步走到門前抬手就要叩門,張洞之急忙擺手阻止,轉而抬手指向門樓,莫問會意,二人先后躍上門樓俯視院中,院內的情形瞬時令得二人面面相覷,驚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