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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流放的女眷

  西街左側搭有一長形木臺,木臺長約五丈,寬一丈,離地三尺,左右豎有數座火盆,此時臺上站有三人,兩人為壯年黑衣男子,另外一人為中年婦人,下身穿有長裙,上身卻無衣物。木臺下圍繞著百余男子,這些人衣著各不相同,有身穿外族異裝者,有也穿武人短打者,然不論衣著如何,其樣貌皆不良善,此時正在沖著臺上的那兩名黑衣男子叫喊,讓他們二人將那婦人帶下去。

  莫問在尋找林若塵的時候曾多次見過人市,觀此處情形想必也是一人市,只是較之境內的人市更加野蠻,竟然當眾脫掉女子衣裳任憑買家細觀。

  “老五,非禮勿視。”莫問轉頭之后發現老五仍然在瞪眼觀望。

  老五見莫問言語之中似有怒意,這才收回視線向他走來。

  莫問待他走到近前,轉身向東走去,二人來到此處是為打尖休息,此事與二人無關。

  就在二人準備離開之際,西街傳來的叫賣聲令莫問皺眉止步,那人喊的是“別看這婦人年老色衰,卻出自郡府,乃是大戶人家的女人,認得文字還懂烹炊,買換回去必然大有用處。”

  “老爺,怎么了?”老五不明莫問為何邁步又止。

  莫問抬手示意老五噤聲,與此同時側耳傾聽,只聽得臺下眾人似乎并不買賬,叫嚷著讓賣主將那婦人帶下去,拉新人出來。賣家當是境內人士無疑,然買家之中卻有口出蠻語者。

  眾人聒噪之時,西北木臺傳來了女子的一聲尖叫,隨即便聽那賣家再度高喊,“如此肥肉白皮,不值十兩?”

  “川甲三斤,換予我吧。”這聲叫喊大為生拗,當是出自蠻人之口。

  “老爺,這個人是個傻子,一斤川甲就值十兩。”老五于藥鋪長大,知道川甲為何,也知道價錢。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再度抬手示意老五不要說話。

  “老爺,別聽了,過去看看吧,你現在是道士,怎么還講非禮勿視那一套。”老五煽動。

  莫問心中存疑也想前往一觀,只是礙于禮數不愿窺那婦人肉身,老五此語雖然并未令他改變主意,卻讓他想起了古陽子道長先前‘只要心懷坦蕩,三更敘話又有何妨?若心有褻意,白日相見也難收心’之語,道人行事當摒除迂腐,只要心無邪念,便是看了也不妨事。

  心念至此,便轉身走回街頭,此時一身穿皮襖手提布袋的蠻人正站在臺上與賣家講價,而那婦人的裙褲此時也被撕掉,癱坐臺上以雙手遮掩私處。

  那蠻人很快與賣家做成了買賣,將手中布袋交予賣家,隨手脫下自己所穿皮襖為那婦人擋羞御寒,然后領著她走下木臺往北去了。

  “這南蠻子吃大虧了。”老五看著逐漸走遠的蠻人和婦人。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老五一眼,此時他心中正滿心疑惑,那賣家先前曾經說過這個婦人是郡府的下人,此時地方官府按照大小從屬可以分為州郡縣三級,郡府便是郡官所住的府邸,這個婦人是郡府的下人為何會流落此處?

  那婦人被蠻人換走之后,臺上的兩名黑衣男子再度自西側房間里拖出了一名女子,這名女子年歲當有二十三四,所穿衣衫多有污垢,臉上還有水漬,顯然上臺之前剛剛洗過臉。

  女子驚嚇過度,上臺之后站立不穩,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便攙扶著她,另外一人將其面孔擺正,以便臺下買主能夠看的清楚,“這小娘子當值二十兩,買換皆可。”

  這名女子較之先前的婦人要有些姿色,不過賣家要價太高,臺下并無動心者。

  那黑衣男子見眾人無意購買,便自懷中掏出一冊文書,走到火盆旁借光看了幾眼,隨后放入懷中沖臺下眾人說道,“此女乃議郎正室,尚未生養,也認得字,買回家去傳宗接代那是最好不過的,二十兩可不算貴。”

  “老爺,議郎是啥東西?”老五轉頭沖莫問問道。

  “七品朝官,先前賣掉的那婦人也是官家女子。”晉國學子無不通曉本朝官吏等級,莫問也不例外,但令他疑惑的是這些身穿黑衣的男人是如何得到這些女子的。

  “我來瞧瞧。”二人說話之際,一手持酒壺的醉漢踉蹌上臺,到得臺上左右打量那個女子,片刻過后自懷中摸出一把碎銀遞給賣家,“夠不夠?”

  身穿黑衣的賣家接過銀兩略加掂量,“怕是不夠。”

  那醉漢聞言再度探手入懷,摸出一把銅錢遞給了賣家,此時交易有多種方法,金子最受歡迎,除此之外還有銀兩,銅錢,布匹,糧食等多種置換方法,晉國鑄造銅錢不多,多為前朝遺留,不過此時也可使用。

  “還是不夠。”賣家再度搖頭。

  “這酒壺也給了你罷。”醉漢將壺中酒水喝盡,將那銅壺塞到了賣家懷里。

  賣家見狀開懷大笑,反手將那酒壺還給醉漢,隨后沖其擺了擺手,示意他將那女子帶走。

  “走走走,跟著爺爺有好日子過。”醉漢拉著那女子向臺下走去。

  “錢二爺,花那么多錢買個紅花破貨,虧呀。”臺下有人揶揄。

  “你知道個屁,寧要文官妻不要武官妾,讀書人用過的女人里頭兒還有三分新哪。”壯漢罵道。

  “你能過的了外頭兒那七分舊嗎?”那人再度揶揄。

  那醉漢聞言也不惱怒,抬手指著身旁的女子,“改日讓她告訴你。”

  醉漢帶著那女子在眾人的哄笑中穿過人群向南走來,見到站立街頭的莫問和老五之后嘻哈的抬手后指,“你來的太晚,沒剩下幾個了,還不快快去買。”

  莫問并未搭理他,只有老五沖其拱了拱手,那醉漢也不在意,一手抓著酒壺一手牽著那女子向東去了。

  莫問回身打量著那被買去的女子,此女被買走之后并未掙扎哭鬧,而是順從的跟在醉漢旁邊,沒有半分勉強。這一幕再度令他想起了林若塵,林若塵當日也沒有反抗,由此保全了性命,人在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

  “老爺,他買了那個女人回去做什么?”老五沖莫問說道。

  “自然是當妻做妾。”莫問隨口回答。

  “哦,當老婆呀。”老五應了一聲。

  “老五,你看到那些黑衣男子所穿的靴子了嗎?”莫問抬手前指。

  老五聞言踮腳望向木臺,“眼熟,好像是士兵穿的靴子。”

  “是的,這些人想必是晉國兵士,那些女子當為官員家眷,其主家可能犯錯失勢,她們受到牽連才會被流放邊疆,而那些押解他們的士兵并未將其妥善安置,而是遷來此處高價貨賣。”莫問皺眉說道,此時女子地位極其低下,只是男子附屬,故此晉國律例明確規定‘婦人不著枷不受刑’,婦人若是犯錯,當由主家代為受過,故此這些人流落此處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受到了主家的牽連。

  “大門大戶的女人,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夠可憐的。”老五點頭說道。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些晉軍與胡人別無二致。”莫問轉身向東走去,先前他一直以為只有胡人才會做盡壞事,到得晉國之后的所見所聞令他改變了這一想法,晉國的軍隊也好不到哪兒去。

  “是啊,朝廷肯定不知道他們把這些女人弄到這里來了,這些女人被賣到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憐哪。”老五附和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流放和發配充軍是不同的,流放只是讓罪人離開家鄉,這些女人本應有自由之身,是這些押解她們的士兵將她們押到了這里。

  “老爺,咱們要去的地方離這兒還有多遠?”老五行走之際不時轉身回望。

  “不會太遠。”莫問隨口回答。

  “哦,趕快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你也好安心修煉,到時候雜事兒我來處理,可惜小翠被胡人抓走了,沒人給你洗衣縫補了。”老五說道。

  “是啊。”莫問強忍笑意隨口回答,老五拐彎抹角意欲何為他非常清楚,他此時斟酌的是該不該用這種方式為其買妻,買來的女子多為破璧之身,且存有二心,老五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想讓老五如此將就。

  “老爺,你說咱們兩個人開設藥鋪,會不會忙不過來?”老五腆臉說道。

  莫問此時已然拐上了中間的街道,正在環視左右尋找客棧,聞言無奈嘆氣,隨即轉身向西走去。

  “老爺,你干嘛去?”老五緊跟其后。

  “你說的有道理,咱們的確需要個丫鬟。”莫問并未戳破老五,尋常人家的男子到了這個年紀都該成親了,老五從未隱瞞自己對女子的好奇和渴求,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漫天要價,貴的出奇,在境內買個丫鬟也就五兩。”老五賣乖。

  “也對。”莫問聞聲止步。

  “不過也沒白貴,那些女子都是大戶出身,大家閨秀肯定比小門小戶懂事兒。”老五見勢不妙,急忙調轉話鋒。

  莫問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今天你喜歡哪個咱就買哪個。”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再也不敢多說什么。片刻過后二人回到了西街,此時臺上被出賣的是一披頭散發的女子,雙手被反綁在背后,嘴里勒著馬嚼,此女于木臺之上并不馴服,數次以頭去頂撞旁邊的黑衣男子,皆被對方反倒。

  “此女雖然不服管教,卻出身名門,十兩還是值的。”賣主揪著那女子的頭發露出了她的面孔,莫問一看陡然皺眉,此女先前可能多次遭受毆打,此時鼻目青腫,已無人形。

  眾人見其樣貌難看,且形同瘋癲,皆無人肯買。莫問端詳片刻,緩步走向木臺。

  “老爺,我不喜歡這個。”老五跟上莫問小聲嘀咕。

  “若能得此烈女為妻,當是你莫大的福分,”莫問抬起右手高喊出聲,“我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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