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子留下。”眾人即將走出殿門時,北側法臺傳來了黃衣男子的聲音。
莫問聞聲止步回頭,其他人疑惑的看了莫問一眼,邁步出殿。
“可曾帶有法印?”黃衣男子問道。
“回真人問,法印一直隨身攜帶。”莫問回答。
“這具尸身污穢不堪,不得畫符,假你之手畫符一張,暫緩尸身腐朽。”黃衣男子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黃衣男子并未傳授具體的畫符方法,他此時并不會書寫符咒。
在此之前無量山眾人已經為眾人準備好了學習符咒所需的黃紙和文房,黃衣男子見莫問發愣,便研墨提筆畫了一張奇怪的符咒,“你謄抄下來,加蓋法印便是。”
莫問邁步上前,拿起毛筆鋪紙準備謄抄,不料黃衣男子卻搖頭加以阻止,“尸身碰過的事物皆不潔凈,用另外一副。”
莫問聞言走到法臺東側,研墨之后按照黃衣男子所畫謄抄了一遍,黃衣男子所畫符咒龍飛鳳舞極為流暢,而謄抄下來的符咒筆畫時有斷續,著墨也不均勻。
“不知可還用得,請真人過目。”莫問抄完之后提起符紙請黃衣男子過目。
黃衣男子看了一眼莫問所畫的符咒,撇嘴一笑,“難為你了,加蓋法印吧。”
“蓋于何處?”法印沾上朱砂之后莫問卻不知該往何處蓋印。
“符腳。”黃衣男子隨口說道。
一張符咒由符頭,符膽,符腳三部分組成,缺一不得起效,符頭三勾,正三清宗屬。符膽為符咒內容,決定符咒起何種作用,而符腳則表明符咒結束,莫問將法印加蓋于符腳,雙手將那紙符呈送黃衣男子。
“此乃鎮尸符,貼于尸身印堂,晚間來時再揭了去,往后半月每日更換一次。”黃衣男子說完于石棺旁側瞑目盤坐。
“是。”莫問聞言小心翼翼的將那張符咒靠近黃衣男子額頭,就在其擔心這張符咒如何才能沾住之時,手里的符咒遙隔尺許自動離手,快速的貼上了黃衣男子額頭,符頭正貼眉心,不偏不倚。
眼見符咒奏效,莫問再度沖那黃衣男子稽首一禮,這才轉身出殿反手關上了殿門。
“莫問,真人留你所為何事?”阿九一直在不遠處等待。
“他附身的這具肉身極易腐朽,假我之手畫了一張鎮尸符。”莫問有傷在身,站立半宿微感疲憊。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真人先前所講,你記住了多少?”
“他所講符咒秘法并不生澀。”莫問邁步前行。
“我只記下八成不到,其他數人或許還不如我。”阿九說道。
“當用心去記,真人可能半月之后就會離去。”莫問等人不知道那黃衣男子的姓名,只能以真人稱之。
阿九聞言有些意外,“符咒乃道門重法,半月時間怎能傳的完?我等又怎能領會的全?”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這些尊長受祖師神諭前來,所傳技藝直涉神髓,毫不藏私,至于我們一時之間無法領會也不妨事,可先行記下,留得日后慢慢參習。”莫問走到房門外停了下來。
“你有傷在身,早些休息。”阿九轉身離去。
此時已然是早課時分,誦經乃道士本分,每日不輟,念誦經文可安定心神,明心見性,這種良性影響是潛移默化的,需要一直堅持,日久才能見功。
誦完早課經文,莫問再度行氣練功,靈氣的修行亦是慢工,目前眾人的靈氣修為稀松平常,而眼下并無助長靈氣的靈物可尋,也無助長靈氣的靈丹可煉,只能緩慢練氣,點滴累積。
早飯過后莫問回房將黃衣男子昨夜所講再度回憶領會,正午時分方才躺臥睡去,到得傍晚與眾人一同前往東殿聽那黃衣男子講解符咒妙法,與先前幾位傳藝尊長不同,此人授藝時眾人必須站立以示恭敬,且中途不能插嘴詢問,不然便會遭受其訓斥,眾人旨在學習符咒技藝,自然不會觸其霉頭。
黃衣男子耗去三日工夫分別傳授了驅邪,治鬼,降妖三類符咒,所謂邪,泛指一切無形邪氣,鬼是人類死后留下的魂魄,而妖指的則是阿九和千歲這種異類成精的動物,這三種事物的處置方法并不相同,是降,是逐,是封,是殺各有不同符咒,由于符咒種類駁雜繁多,想要事先寫好留以備用是行不通的,上百種主符以及無數的雜符,若是盡數寫下來,身上也沒有那么多的口袋,退一步講即便口袋夠用,道士本身也記不住什么符咒放于何處,萬一降妖之時掏出驅鬼的符咒豈不鬧出笑話。故此只能記住符咒的使用和書寫方法,隨身攜帶朱砂符紙臨時書寫,朱砂,符紙,法印,符筆這四件器物必須隨身攜帶。
上清符咒包羅萬象,神異非常,不但可以起壇作法降服陰物妖魅,紫符還可馭使鬼神,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祈天延壽。到得金符更加霸道,隱形變化隨手拈來,飛沙走石只是平常,移山填海不是難事,肉骨回魂亦可為之。
然符咒雖然玄妙,大部分的符咒卻需以法術配合使用,需以靈氣為施法根本,除此之外符咒之法亦契合陰陽大道,道士代天行事,受天監察,若以符咒行善舉則積累功德,若是以符咒做壞事則禍及自身,會扣減自身功德以補過錯,若功德難抵罪孽便會扣減先天陽壽,陽壽若是削減,永遠無法補回。
人生于天地,無人可不受約束肆意而為,即便無人約束鉗制,還有三清神明了然功過。
莫問這幾日一直未曾見到老五,第四日中午老五方才過來,一問之下并不是因為大雪延誤了回山之日,而是米糧價格飛漲,幾乎難以購得。
“為何漲的如此之多?尋常百姓如何過活?”莫問問道,在此之前米糧已經數次漲價,這次漲幅更甚。
“我聽說東北在打仗,需要很多軍糧。百姓怎么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們的日子不好過了,以后你們可能也得吃兩頓飯了。”老五指著放于桌上的包袱,“老爺,我給你買了點干糧,你餓了就墊墊。”
莫問聞言皺眉不語,先前趙國皇帝來無量山請道長出山的時候曾經帶來了不少的金錢,無量山并不缺錢,外面的情況竟然惡劣到拿著金銀都買不到米糧的程度了。
“老爺,還有個事情要告訴你,西殿又住進人了,是個老道士。”老五說道。
“什么時候來的?”莫問疑惑的問道,傳授符咒的黃衣男子才來不久,符咒至少還要十幾天才能講完,傳授法術的尊長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有倆時辰了吧。”老五說道。
“怎么來的如此急切?”莫問自言自語。
“那誰知道。前段時間青松上茶的時候聽到了那個胡人跟玄陽子掌教的談話,那胡人想讓無量山的人全部出山幫他們打東北的燕國,玄陽子掌教沒答應他,那胡人很不高興,耷拉著臉跟死了爹似的。”老五接口道。
老五此語本是答非所問,但莫問卻意外的發現了端倪,極有可能是玄陽子掌教感覺無量山將要發生變故,這才將那些傳授技藝的尊長提前請來,想要趕在無量山發生變故之前讓他們七人學全上清諸法,盡早離開這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是非之地。
“征戰之下遭殃的不止是百姓,連道門中人都難逃波及。”莫問皺眉搖頭。
“是啊,傾巢之下哪有完蛋。”老五隨之嘆氣。
莫問此時并無心境沖老五解釋卵和蛋的區別,長嘆過后擺手遣走了他,隨后提起老五留下的干糧分送給眾人,這幾日粥飯稀寡,眾人都餓了。
分享干糧的同時莫問也與眾人分享了外面消息和自己的猜測,眾人聞言也贊同他的猜測,燕國崇尚薩滿教,精通巫術,善于驅獸作戰,兩國除了兵馬爭斗很可能還有異類和修行中人參與,不然以燕國國力不會前來招惹趙國,此時東北戰事已經吃緊,倘若燕國繼續進逼,無量山勢必會被胡人強行征調參與作戰。
夜晚到來,眾人仍舊前往東殿聽那黃衣男子講解符咒,今晚講的是不同符咒的使用時辰,由于符咒與星宿天罡地煞相對應,而這些星宿在不同時辰各有司職,故此并非隨時使用符咒都能得到感應。
師傅請進門,修行看個人這句話是不對的,學藝的成敗主要取決于授業師長是否盡心,黃衣男子雖然性情乖張,驕傲跋扈,但傳授符咒法術卻極為盡心,講授之時多摻有自身用符經歷,令眾人身臨其境,減弱了紙上談兵的空妄。
眾人也由此知曉了黃衣男子生前的一些片段,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此人亡故時只有二十七歲,如此年輕便早亡是因為其生前曾經憑借上古圣物天狼毫強書金符,令得江河改道殃及萬民而折光了壽數。
至于為何要行此舉黃衣男子并未多言,不過眾人卻因此知曉了天狼毫的神異之處,此物乃上古神器,禹定九州之時所畫天地社稷圖用的便是此物,手執天狼毫不但可越級畫寫高等符咒,且符咒威能倍于尋常竹筆所畫符咒,為畫符第一圣物。
七日之后,眾人開始提筆畫符,畫符第一要義便是字跡清晰不可潦草,符咒等同于上達天聽之文書,若是潦草便為不敬,故此正統符咒皆可被外人所辨識,即便為外人所識也不打緊,因為若不加蓋道士法印,所畫符咒便是廢紙一張。
眾人練習時所畫之符皆未加蓋法印,只因天威不可觸犯,哪怕學得符咒之法也不可戲弄天地,逗玩鬼神。
半月之后,符咒之術傳授完畢,黃衣男子揮手遣散眾人,“明日午時攜法印前來,經第八關甄考,魁者得擁天狼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