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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淡泊名利

第四十七回淡泊名利  他是個瞎子。

  一個女人,背對著門,躺在床上,仿佛已睡著了,睡得很沉。

  慕容秋荻并不在這屋子里,小弟也不在。

  這個可憐的瞎子,和這個貪睡的女人,難道就是在這里等謝曉峰的?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

  他已經走進來,正想退出去,瞎子卻喚住了他。

  就像是大多數瞎子一樣,這個瞎子的眼睛雖然看不見,耳朵卻很靈。

  他忽然問:“來的是不是謝家的三少爺?”

  謝曉峰很驚訝,他想不到這瞎子怎么會知道來的是他。

  瞎子憔悴枯槁的臉上,又露出種奇異之極的表情,又問了句奇怪的話。

  “三少爺難道不認得我了?”

  謝曉峰道:“我怎么會認得你?”

  瞎子道:“你若仔細看看,一定會認得的。”

  謝曉峰忍不住停下來,很仔細看了他很久,忽然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的確認得這個人。

  這個可憐的瞎子,赫然竟是竹葉青,那個眼睛比毒蛇還銳利的竹葉青!

  竹葉青笑了:“我知道你一定會認得我的,你也應該想得到我的眼睛怎么會瞎。”

  他的笑容也令人看來從心里發冷:“可是她總算大慈大悲,居然還留下了我這條命,居然還替我娶了個老婆。”

  謝曉峰當然知道他說的‘她’是什么人,卻猜不透慕容秋荻為什么沒有殺了他,更猜不透她為什么還要替他娶個老婆。

  竹葉青忽又嘆了口氣,道:“不管怎么樣,她替我娶的這個老婆,倒真是個好老婆,就算我再割下一雙耳朵來換,我也愿意。”

  他本來充滿怨毒的聲音,居然真的變得很溫柔,伸出一只手,搖醒了那個困睡的女人,道:“有客人來了,你總該替客人倒碗茶。”

  女人順從的坐起來,低著頭下床,用破舊的茶碗,倒了碗冷茶送過來。

  謝曉峰剛接過這碗茶,手里的茶杯就幾乎掉了下去。

  他的手忽然發冷,全身都在發冷,比認出竹葉青時更冷。

  他終于看見了這個女人的臉。竹葉青這個順從的妻子,赫然竟是娃娃,那個被他害慘了的娃娃。

  謝曉峰沒有叫出來,只因為娃娃在求他,用一雙幾乎要哭出來的眼睛在求他,求他什么都不要問,什么都不要說。他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甘心做她仇人的妻子?

  可是他終于還是閉上了嘴,他從來不忍拒絕這個可憐女孩的要求。

  竹葉青忽然又問道:“我的老婆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漂亮?”

  謝曉峰勉強控制自己的聲音,道:“是的。”

  竹葉青又笑得連那張枯槁憔悴的臉上都發出了光,柔聲道:“我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可是我也知道她一定很漂亮,這么樣一個好心的女人,絕不會長得丑的。”

  他不知道她就是娃娃。

  如果他知道他這個溫柔的妻子,就是被他害慘了的女人,他會怎么辦?謝曉峰不愿再想下去,大聲的問:“你是不是在等我?是不是‘夫人’要你等我的?”

  竹葉青點點頭,聲音又變得冰冷:“她要我告訴你,她已經走了,不管你是勝是負,是死是活,她以后都不想再見你。”

  這當然絕不是她真正的意思。

  她要他留下來,只不過要謝曉峰看看他已變成了個什么樣的人,娶了個什么樣的妻子。

  竹葉青忽然又道:“她本來要小弟也留下來的!但是小弟也走了,他說他要到泰山去。”

  謝曉峰忍不住問:“去做什么?”

  竹葉青的回答簡單而銳利:“去做他自己喜歡做的事。”

  他的聲音又變得充滿譏誚:“因為他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父母兄弟,就只有自己去碰一碰運氣,闖自己的天下。”

  謝曉峰沒有再說什么。該說的話,好像都已說盡了,他悄悄的站起來,悄悄的走了出去。

  他相信娃娃一定會跟著他出來的,她有很多事需要解釋。

  這就是娃娃的解釋——

  “慕容秋荻逼我嫁給他的時候,我本來決心要死的。

  “我答應嫁給他,只因為我要找機會殺了他,替我們一家人報仇。

  “可是后來我卻沒法子下手了。

  “因為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害了我們一家人的竹葉青,只不過是個可憐而無用的瞎子,不但眼睛瞎了,兩條腿上的筋也被挑斷。

  “有一次我本來已經下了狠心要殺他,可是等我要下手的時候,他卻忽然從睡夢中哭醒,痛哭著告訴我,他以前做過多少壞事。

  “從那一次之后,我就沒法子再恨他。

  “雖然我時時刻刻在提醒我自己,千萬不要忘記我對他的仇恨,可是我心里對他已經沒有仇恨,只有憐憫和同情。

  “他常常流著淚求我不要離開他,如果沒有我,他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不知道現在我也一樣離不開他了。

  “因為只有在他身旁,我才會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女人。

  “他既不知道我的過去,也不會看不起我,更不會拋棄我,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溜走。

  “只有在他身邊,我才會覺得安全幸福,因為我知道他需要我。

  “對一個女人來說,能知道有個男人真正需要她,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也許你永遠無法明白這種感覺,可是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離開他。”

  謝曉峰能說什么!他只說了三個字,除了這三個字外他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什么。

  他說:“恭喜你。”

  冷月。新墳。“燕十三之墓。”

  用花岡石做成的墓碑上,只有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因為無論用多少字,都無法刻畫出他充滿悲傷和傳奇的一生。這位絕代的劍客,已長埋于此。他曾經到達過從來沒有別人到達過的劍術巔峰,現在卻還是和別人一樣埋入了黃土。

  秋風瑟瑟。謝曉峰的心情也同樣蕭瑟。鐵開誠一直在看著他,忽然問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死而無憾?”

  謝曉峰道:“是的。”

  鐵開誠道:“你真的相信他殺死的那條毒龍,不會在你身上復活?”

  謝曉峰道:“絕不會。”

  鐵開誠道:“可是你已經知道他劍法中所有的變化,也已經看到了他最后那一劍。”

  謝曉峰道:“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同樣使出那一劍來,那個人當然是我。”

  鐵開誠道:“一定是你。”

  謝曉峰道:“但是我已經終生不能再使劍了。”

  鐵開誠道:“為什么?”

  謝曉峰沒有回答,卻從袖中伸出了一雙手。他的兩只手上,拇指都已被削斷。

  沒有拇指,絕不能握劍。對一個像謝曉峰這樣的人來說,不能握劍,還不如死。

  鐵開誠的臉色變了。謝曉峰卻在微笑,道:“以前我絕不會這么做的,寧死也不會做。”

  他笑得并不勉強:“可是我現在想通了,一個人只要能求得心里的平靜,無論犧牲什么,都是值得的。”鐵開誠沉默了很久,仿佛還在咀嚼他這幾句話里的滋味。

  然而他又忍不住問:“難道犧牲自己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謝曉峰道:“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平和安詳:“我只知道一個人心里若不平靜,活著遠比死更痛苦得多。”

  他當然有資格這么樣說,因為他確實有過一段痛苦的經驗,也不知接受過多少次慘痛的經驗后,才掙開了心靈的枷鎖,得到解脫。

  看到他臉上的平靜之色,鐵開誠終于也長長吐出口氣,展顏道:“現在你準備到哪里去?”

  謝曉峰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已經應該回家去看看,可是在沒有回去之前,也許我還會到處去看看,到處去走走。”

  他又笑了笑:“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天下無雙的劍客謝三少爺了,我只不過是個平平凡凡的人,已不必再像他以前那么樣折磨自己。”

  一個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究竟要做個什么樣的人?通常都是由他自己決定。

  他又問鐵開誠:“你呢?你想到哪里去?”

  鐵開誠沉吟著,緩緩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應該回家去看看,可是在沒有回去之前,也許我還會到處去看看,到處去走走!”

  謝曉峰微笑,道:“那就好極了。”

  這時清澈的陽光,正照著他們面前的錦繡大地。

  這是個單純而簡樸的小鎮,卻是到泰山去的必經之路。他們雖然說是隨便看看,隨便走走,卻還是走上了這條路。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像是你放出去的風箏一樣,不管風箏已飛得多高,飛得多遠,卻還是有根線在連系著。

  只不過這條線也像是系在河水中那柄劍上的線一樣,別人通常都看不見而已。

  這小鎮上當然也有個不能算太大,也不能算太小的客棧。這客棧里當然也賣酒。

  鐵開誠道:“你有沒有見過不賣酒的客棧?”

  謝曉峰道:“沒有。”

  他微笑:“客棧里不賣酒,就好像炒菜時不放鹽一樣,不但是跟別人過不去,也是跟自己過不去。”

  奇怪的是,這客棧里不但賣酒,好像還賣藥。

  隨風吹來的一陣陣藥香,比酒香還濃。

  鐵開誠道:“你見過賣藥的客棧沒有?”

  謝曉峰還沒有開口,掌柜的已搶著道:“小客棧里也不賣藥,只不過前兩天有位客人在這里病倒了,他的朋友正在為他煎藥。”

  鐵開誠道:“他得的是急病?”

  掌柜的嘆了口氣,道:“那可真是急病,好好的一個人,一下子就病得快死了。”

  他忽然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又賠笑解釋:“可是他那種病絕不會傳給別人的,兩位客官只管在這里放心住下去。”

  但是一下子就能讓人病得快要死的急病,通常都是會傳染給別人的。

  久經風塵的江湖人,大多都有這種常識。鐵開誠皺了皺眉,站起來踱到后面的窗口,就看見小院里屋檐下,有個年輕人正在用扇子扇著藥爐。替朋友煮藥的時候,身上通常都不會帶著兵刃,這個人卻佩著劍,而且還用另一只手緊握劍柄,好像隨時都在防御著別人暗算突襲。鐵開誠看了半天,忽然喚道:“小趙。”

  這個人一下子就跳起來,劍已離鞘,等到看清楚是鐵開誠時,才松了口氣,賠笑道:“原來是總鏢頭。”

  鐵開誠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緊張的樣子,微笑道:“我就在外面喝酒,等你的藥煎好,也來跟我們喝兩杯如何?”

  小趙叫趙清,本來是紅旗鏢局的一個趟子手,可是從小就很上進,前些年居然投入了華山門下。那雖然是因為他自己的努力,也有一半是因為鐵開誠全力在培植他。

  鐵開誠對他的邀請,他當然不會拒絕的。他很快就來了。

  兩杯酒過后,鐵開誠就問:“你那個生病的朋友是誰?”

  趙清道:“是我的一位師兄。”鐵開誠道:“他得的是什么病?”趙清道:“是…是急病。”他本來是個很爽快的年輕人,現在說話卻變得吞吞吐吐,仿佛有什么不愿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鐵開誠微笑著,看著他,雖然沒有揭穿他,卻比揭穿了更讓他難受。他的臉開始有點紅了,他從來沒有在總鏢頭面前說謊的習慣,他想老實說出來,怎奈總鏢頭旁邊又有個陌生人。鐵開誠微笑道:“謝先生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絕不會出賣朋友的。”

  趙清終于嘆了口氣,苦笑道:“我那師兄的病,是被一把劍刺出來的。”

  被一把劍刺出來的病,當然是急病,而且一定病得又快又重。

  鐵開誠道:“病的是你哪一位師兄?”

  趙清道:“是我的梅大師兄。”

  鐵開誠動容道:“就是那位‘神劍無影’梅長華?”

  他的確吃了一驚。梅長華不但是華山的長門弟子,也是江湖中成名的劍客。

  以他的劍術,怎么會“病”在別人的劍下?

  鐵開誠又問道:“是誰讓他病倒的?”

  趙清道:“是點蒼派一個新入門的弟子,年紀很輕。”

  鐵開誠更吃驚。華山劍的威名,遠在點蒼之上,點蒼門下一個新入門的弟子,怎么能擊敗華山的首徒。

  趙清道:“我們本來是到華山去赴會的,在這里遇見他,他忽然跟我大師兄沖突起來,要跟我大師兄單打獨斗,決一勝負。”

  他嘆息著,接著道:“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他瘋了,都認為他是在找死,想不到…誰也想不到大師兄居然會敗在他的劍下。”

  鐵開誠道:“他們是在幾招之內分出勝負的?”

  趙清臉色更尷尬,遲疑了很久,才輕輕的道:“好像不滿十招。”

  一個初入門的點蒼弟子,居然能在十招內擊敗梅長華。

  這不但令人無法思議,也是件很丟人的事,難怪趙清吞吞吐吐,不想說出來。

  何況梅長華一向驕傲自負,在江湖中難免有不少仇家,當然還要防備著別人來乘機尋仇。

  趙清又道:“可是他的劍法,并不完全是點蒼的劍法,尤其是最后那一劍,不但辛辣奇詭,而且火候老到,看來至少也有十年以上苦練的功夫。”

  鐵開誠道:“你想他會不會是帶藝投師的?”

  趙清道:“一定是。”

  謝曉峰忽然問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趙清道:“他年紀很輕,做事卻很老練,雖然很少說話,說出來的話卻都很有分量。”

  他想了想,又道:“看樣子他本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會跟別人決斗的人,這次一定是為了想要在江湖中立威求名,所以才出手的。”

  謝曉峰道:“他叫什么名字?”

  趙清道:“他也姓謝,謝小荻。”

  謝小荻。這三個字忽然之間就已名滿江湖。

  就在短短五天之內,他刺傷了梅長華,擊敗了秦獨秀,甚至連武當后輩弟子中第一高手歐陽云鶴,也敗在他的劍下。這個年輕人的崛起,簡直就像是奇跡一樣。

  夜。桌上有燈有酒。

  鐵開誠把酒沉吟,忽然笑道:“我猜現在你一定已經知道謝小荻是誰了。”

  謝曉峰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卻嘆息著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急著想成名,因為只有成名之后,他才能驅散壓在他心上的陰影。”

  ——什么是他的陰影?

  ——是他那太有名的父母?

  還是那段被壓制已久的痛苦回憶?

  鐵開誠道:“他故意找那些名家子弟的麻煩,我本來以為他是想爭奪泰山之會的盟主。”

  “可是他并沒有那么做。”

  “因為他知道他的聲望還不夠,所以他還是將厲真真擁上了盟主的寶座。”

  “那已是前兩天的事。今天的消息是,他已經娶了新任的盟主厲真真做老婆。”

  鐵開誠微笑道:“現在我才知道,他遠比我們想像中聰明得多。”

  厲真真當然也是個聰明人,當然也看得出他們的結合對彼此都有好處。

  鐵開誠道:“我一直在想,不知道慕容夫人聽到他的消息時,會有什么感覺?”

  謝曉峰也不知道。

  他甚至連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覺都分不出。

  鐵開誠忽又笑道:“其實我們也不必為他們擔心,江湖中每一代都會有他們這種人出現的,他們在掙扎著往上爬的時候,也許會不擇手段,可是等他們成名時,就一定會好好去做。”

  因為他們都很聰明,絕不會輕易將辛苦得來的名聲葬送。也許就因為江湖中永遠有他們這種人存在,所以才能保持平衡。因為他們彼此間一定還會互相牽制,那種關系就好像世上不但要有虎豹獅狐,也要有老鼠蚊蚋,才能維持自然的均衡。

  謝曉峰忽然嘆了口氣,道:“一個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父母可依靠的年輕人,要成名的確很不容易。”

  鐵開誠道:“但是年輕人卻應該有這樣的志氣,如果他是在往上爬,沒有人能說他走錯了路。”

  謝曉峰道:“是的。”

  就在他這么說的時候,忽然有群年輕人闖進來,大聲喝問:“你就是謝曉峰?”

  謝曉峰點頭。

  有個年輕人立刻拔出劍,用劍尖指著他:“拔出你的劍來,跟我一分勝負。”

  謝曉峰道:“我雖然是謝曉峰,卻已經不能再用劍了。”

  他讓這年輕人看他的手。

  年輕人并沒有被感動,他們想成名的心太切了。

  不管怎么樣,謝曉峰畢竟就是謝曉峰,誰殺了謝曉峰誰就成名。

  他們忽然同時拔出劍,向謝曉峰刺了過去。

  謝曉峰雖然不能再握劍,可是他還有手。他的手輕斬他們的脈門,就像是一陣急風吹過。

  他們的劍立刻脫手。

  謝曉峰拾起劍柄,用食中兩指輕輕一拗,就拗成了兩段。

  然后他只說了一個字!

  “走。”

  他們立刻就走了,走得比來的時候還快。鐵開誠笑了。

  他們都是年輕人,熱情如火,魯莽沖動,做事完全不顧后果。可是江湖中永遠都不能缺少這種年輕人,就好像大海里永遠不能沒有魚一樣。

  就是這群年輕人,才能使江湖中永遠都保持著新鮮的刺激,生動的色彩。

  鐵開誠道:“你不怪他們?”

  謝曉峰道:“我當然不怪他們。”

  鐵開誠道:“是不是因為你知道等他們長大了之后,就一定不會再做出這種事?”

  謝曉峰道:“是的。”

  他想了又想,又道:“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鐵開誠道:“什么原因?”

  謝曉峰道:“因為我也是個江湖人。”

  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雖然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他們雖然沒有根,可是他們有血性,有義氣。他們雖然經常活在苦難中,可是他們既不怨天,也不尤人。因為他們同樣也有多姿多采、豐富美好的生活。

  謝曉峰道:“有句話你千萬不可忘記。”

  鐵開誠道:“什么話?”

  謝曉峰道:“只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

  鐵開誠道:“我也有句話。”

  謝曉峰道:“什么話?”

  鐵開誠道:“只要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

  他微笑,慢慢的接著道:“就算你已不再握劍,也還是謝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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