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的事情,讓徐君然逐漸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如今的這個情況之下,隨著經濟的發展,政冇府部門,特別是某些職能部門干部的思想觀念也在發生著變化,這些人隨著手中權力的增長,已經開始謀求自己的利益了。
確切的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事情,之所以會屢見不鮮,說到底,還是因為權力的監督機制不夠完善。
王海會怎么處理那幾個工商局的人,徐君然其實一點都不擔心,只要王海不是傻子、傻蛋,就應該知道,自己關注的事情,他王海應該拿出什么樣的態度和策略來應對。
徐君然所考慮的,是在如今的這個情況之下,如何加強對于整個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監管監察力度。
畢竟上面制定的政策,大部分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可以不夸張的說,制定出來的政策無一不是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希望能夠給老百姓帶來諸多好處的想法。可偏偏就是這些想法,一旦到了下面就徹底被執行的走了樣。
就好像徐君然之前提出建設衛生城市,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夠改善一下仁川縣的投資環境,改善一下縣里面衛生條件臟亂差的局面,這其實是一個好事,畢竟讓自己家變的干干凈凈一點,沒有人會不愿意。可偏偏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再加上類似工商局某些干部這種蠅營狗茍的行為促進下,就變成縣長大人為了求政績,逼著農民們在縣城無處可去。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這個道理徐君然實在是太清楚了,所謂謊話如果說了一千遍,到最后就很容易變成了真理。
如果他不能夠盡快的拿出解決的辦法,自己好不容易在仁川縣建立起來的名聲,可就留下一個無法抹去的瑕疵了。
最近這幾天,徐君然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六七月份的北方,正是天氣最炎熱的時候,大大的太陽掛在藍色的天空上面,就好像一盞明燈,只不過這燈似乎有些太耀眼了,烤的人頭暈目眩,汗流浹背,甚至有那么一點想要昏倒或者干脆住在水里面的感覺。
吃過了晚飯,徐君然干脆自己一個人下了樓,轉悠到了街道上面。
夏天的天比較長,哪怕是已經是六點多了,依舊能夠清楚的看到人的樣子,跟冬天五點鐘已經黑漆漆的不同,夏天的時節,雖說現在已經七點多了,可徐君然還是在街面上看到了好多的人在來來回回的。
“真是悶熱死了。”
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徐君然嘴里面喃喃自語了一句話。心里面卻在為今年的抗旱保收工作擔心了起來。畢竟他這個縣長雖說主抓著全縣的經濟發展工作,可現在的仁川縣,還是一個以農業生產為主的地區。就算近兩年工業方面的發展有了長足的進步,可從總體上來說,農業發冇展還是仁川縣的經濟增長大頭,天氣熱到了這樣的地步,徐君然不得不擔心這么炎熱的天氣會不會影響到今年全縣農業的秋收情況。
走在馬路上,徐君然發現這街道上賣東西的人不多,隨即想起來這事縣里面的規定,不允許鬧市區有擺攤占道的行為。這事兒是白林提出來的,說是為了全縣的形象。當時徐君然正在提出搞衛生建設的事情,也就沒有反對這個事兒。
縣里的文件一下,這縣城的主干道上,還真就沒有人再繼續亂擺亂賣了,平日里高聲叫賣的牛車馬車,自然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四下轉了轉,徐君然來到一個比較偏僻的街道,這里已經是距離縣城中心有段距離的地方了,人家不多,全都是平房。
這里的發展水平并不高,群眾的收入也不算多,所以老百姓們大多數都還住在普通的平方里。
“賣瓜嘍!地產瓜,皮bó肉hòu的香瓜!”
一陣叫賣聲隨風入耳,徐君然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裝滿香瓜的農用馬車,地上鋪了張舊涼席,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臟兮兮的坐在上邊,正啃著一塊發硬的饅頭。車旁站著一個衣著普通的婦女,臉上熱汗涔涔,眼睛不住盯著過往的行人。她旁邊是位穿灰色上衣的男子,后背濕了大半截兒,肩膀上有幾道地圖形狀的汗漬。
眉毛挑了一下,徐君然邁步走到了馬車的旁邊,停下了腳步,卻沒有開口說話。
賣瓜的人看徐君然過來,臉上露出客氣的笑容,熱情的說道:“大兄弟,過來嘗嘗香瓜,地產的,鮮甜解渴。”
說著話,男子從車上抓個瓜敲開,果然是黃瓤瓜,看著很有味道。”
徐君然看了一眼那男人,估計也就是三十來歲吧,打扮的很樸實,看著就是那種很憨hòu的鄉下農民,笑了笑說道:“大哥,你這瓜這么好,生意不錯吧。”
男人憨hòu的一笑,搖了搖頭:“沒那么好。”
說著,他拿起那個自己打開的香瓜對徐君然道:“大兄弟,吃一個吧。”
徐君然一愣神,他本來是沒打算買瓜的,不過人家這么熱情,倒是不好說什么了。
伸手接過瓜吃了一口,卻是很不錯,徐君然笑了笑說道:“老哥,你這瓜味道很不錯啊,咋還賣的不好呢。”
男人沒說話,他媳婦卻是開了口說道:“別提了,這邊人流量不大,一車瓜能賣四五天,還好俺家就在縣城不遠的地方,不然來回的路都走不起。”
徐君然眉頭一皺:“既然這里賣不動,咋還不去別的地方呢?我看城中心不少地方都不錯啊,縣委大院后面那條街上,人流量不少,你這一車瓜過去,怕是一天不到就能賣完吧。”
他說的這是真心話,香瓜這種東西物美價廉,普通老百姓也吃的起,現在天氣又熱的要命,隨隨便便買幾個香瓜吃著,又解渴又爽口,真的是很不錯的東西。而且這玩意看著挺大,實際上吃幾口就沒有了。
沒想到那個男人苦笑了起來,腦袋一陣搖晃著說道:“哪能呢,大兄弟你不知道吧,俺們瓜農的車,是不讓進到縣城的。”
徐君然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女的看他臉色不太好,以為他不打算賣瓜了,連忙說道:“那個,大兄弟,你家住哪里?要是多的話,我讓俺家男人給你送上樓去。幾樓都行,他腿腳快著呢。”
身邊的孩子,也揚起小冇臉,可憐巴巴的對徐君然道:“叔叔,叔叔,您買幾個瓜吧,買幾個瓜吧。”
那個孩子才只有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也不好看,一看就是那種撿旁人剩下的衣服,此時一臉可憐的看著徐君然,讓徐君然這心里面忽然很不好受起來。世事維艱,他自然明白,一家人如果不是生活窘迫到了一定的地步,誰都不愿意這么哀求別人。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徐君然伸出手,從兜里面掏出二十塊錢來,遞給那個男人,說道:“這錢,買一兩塊錢的瓜就行,剩下的你領著孩子去吃口飯。嗯,先領著他去洗個澡吧,缺什么買就是了。”自從上次和妞妞在市場買東西沒帶錢弄了一個大紅臉之后,徐君然干脆總是在身上揣著一點零錢。
八十年代中期,物價并不高,二十塊錢是一般工人半個月的工資,徐冇君然拿出這么多錢來,可把賣瓜的兩口子給嚇了一跳,一下子居然都不知所措起來。
看著他們緊張的樣子,徐君然笑了笑,伸出手在孩子的腦袋上揉弄了一下:“小家伙,讓爸爸帶著你去吃好吃的。”
頓了頓,他對那男人道:“呵呵,要是大哥信得過我,我替你在這看著攤子,賣瓜好不好?”
那兩口子不約而同的笑了,那男人滿臉無奈:“大兄弟,你這不是說笑話么?你穿的這么體面,一看就是個有身冇份的人,哪能干賣瓜這活兒呢,太掉價了。”
徐君然呵呵一笑,忽然用江南口音道:“我小時候家里也是窮慣了的,有什么不能做的?”
他都這么說了,又拿出來二十塊錢,賣瓜的兩口子自然不會再說什么,雖說不知道這人是干啥的,可人家出手這么大方,又這么好心好意的幫忙,要是自己還不上路,萬一他反悔了,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于是那男人點點頭對徐君然道:“那好,大兄弟,那就辛苦你了。”
接著他讓媳婦領著孩子去洗澡吃飯,自己和徐君然坐在馬車旁邊開始賣瓜,他怕徐君然不習慣,特意把唯一的一張椅子給了徐君然坐。
徐君然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看著那男人在吆喝著,臉上的表情很是凝重,似乎在考慮著什么。
過了沒有一會兒,從馬路邊上走過來兩個男人,一個高高大大的,另外一個則是有些偏瘦,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不知道在聊什么。
原本他們經過瓜攤的時候并沒有停留,那高個子男人正在笑著,可忽然眼神無意當中掃過瓜攤子上的某個身影,一下子卻好像吃了某種毒藥一般的,頓時就僵在了原地,腳底下就好像生了根一般,再也挪不動腳步了。
“馬局長,怎么了?”身邊的瘦子正說著一個笑話,見旁邊的馬萬里停住腳步,笑著對他問道。
馬萬里壓根沒理會自己身邊這個人,盯著瓜攤子上的徐君然看了好半天,才快步走到攤子面前,試探著問道:“徐,徐縣長,是您么?”
徐君然剛才一直沒抬頭,此時抬起頭看竟然是廣電局局長副局長馬萬里,笑了笑說道:“老馬啊,這是我親戚,我閑著沒什么事情,過來幫他賣瓜。”
馬萬里嘿嘿干笑著,上次廣電局的調整,雖說他沒能夠成為局長,卻撈到一個常務副局長的職務,而且還享受著正科級的待遇。誰都知道,局長是省委宣傳部下來鍛煉掛職的干部,這廣電局局長的職務他馬萬里已然是囊中之物了,所以他對于徐君然可是滿心感jī的,畢竟人家不僅不收自己的錢,還幫自己辦成了這個事情,這樣的縣長到什么地方去找啊。
而從那之后,馬萬里也以徐君然的人自居起來,畢竟這位徐縣長提拔了自己,自己也算是他圈子里的人了,所以平日里馬萬里有事沒事總去找徐君然匯報匯報工作。
今天看到徐君然坐在這里,可真是把馬萬里給嚇了一大跳。聽徐君然的話說完,馬萬里張了張嘴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他可是研究過這位徐縣長的簡歷,知道這位縣長大人是江南省人,在北方根本沒什么親戚,更不要說窮成這個樣子的親戚了。可縣長都這么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默默的站在那里。
剛剛跟馬萬里一起過來的那個瘦子,此時也說不出話來了,畢竟這可是縣長大人,距離他這樣的小人物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一胖一瘦兩個男人,就那么站在那個,囁嚅著不敢開口說話,也不敢走開,畢竟眼看著領導在這里,他們徑直走開的話實在不合規矩,傳出去還以為他們不把領導放在眼里呢。做官的,不把上級放在眼里面,那可真就是自尋死路了。
那賣瓜的男人早就已經暈頭轉向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身邊的這個年輕男人,竟然還是什么縣長?
他的耳朵很靈敏,理智也很清醒,清清楚楚的聽到,剛剛那個走路很有氣勢,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城里面當官的干部的胖子男人,竟然稱呼自己身邊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叫縣長,姓徐的縣長?
徐君然卻仿佛沒有看見這個狀況一般,擺擺手,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馬萬里二人道:“你們該干嘛干嘛,我又不是來開會的,也不是去你們廣電局視察工作,不用管我。”
那兩個人如逢大赦一般,連忙點頭說道:“那好,那好,那好,縣長您先忙,我們一會兒再過來打擾。”
說完,他們客客氣氣的消失在了徐君然的視線當中。
“大,大兄弟,你,你真是縣長?”
徐君然正看著馬萬里和另外那個人的背影,耳邊卻響起了那賣瓜男人的聲音,聲音有些顫抖,很明顯剛剛聽到的那個事實,對于他來說實在不啻于一個晴天霹靂,縣長啊!那可是全縣最大的官了!
對于他這樣的普通老百姓來說,縣長無疑是天大的領導了。
“呵呵,大哥,你甭管我是什么人,我現在是你的客人,也是幫你賣瓜的人,不是么?”
徐君然輕輕的笑著,他根本沒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就是賣個瓜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滿臉的冷汗,他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可是縣長啊,就這么坐在自己的攤子后面。
正在這個時候,就見到剛剛走掉的馬萬里和瘦子快步跑了回來,跑到攤子面前氣喘吁吁的說道:“家里面來客人了,趕緊給我稱點香瓜。”
“這個…”賣瓜的男人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徐君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徐君然笑了笑,點點頭:“那就稱吧。”
男人點點頭,稱了二十幾個香瓜給馬萬里和那人,兩個人給了錢,歡天喜地的拿著瓜走了。
不到十分鐘之后,接二連三的來了好幾撥人,都是穿著體面的男人,見到徐君然先是恭恭敬敬的打一聲招呼,然后就買瓜。第一波是財政局的人,以劉暢這個局長為首,笑著說自己最近正琢磨買點香瓜吃,不知道哪里的瓜甜,這次遇到好吃的香瓜,一定多買點。第二波是縣政冇府辦公室主任劉華強,笑著說縣政冇府辦公室這幾天正要給同志們發福利、降溫。第三波是縣民政局的,說是要給下面的貧困戶送溫暖。
熙熙融融的好一大群人,徐君然和那男人都忙不過來了,這些人干脆直接自己動手,拿著袋子就往里面裝香瓜,不一會兒,一馬車幾百斤香瓜就給瓜分一空。起初那個賣瓜男子還擔心有人不給錢或少給錢,豈料情況大相徑庭,本來一編織袋只值幾毛元,他們硬是給五元大票。如果是幾塊錢的瓜,買瓜的人也扔給他10塊錢,找錢都不要。
到了最后,瓜攤子都被圍的滿滿的,先來的人買了瓜,歡天喜地的高興起來,不時跟徐君然說著話,后面的人來的晚,買不到香瓜,有人干脆抱怨起來說:“你這個人,怎么就拉了這么一點瓜來啊。”
男人滿了的無奈,他怎么都想不到,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跺跺腳縣城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怎么忽然就全都集中到了自己這里呢?難道說,身邊的這個什么縣長,很有權力?
聽到這句話,徐君然笑了笑,對那些沒有買到香瓜的干部說道:“謝謝大家了!今年來城區賣瓜的,都是我的鄉親和親戚,如果大家需要,請幫忙到其他瓜攤購買吧。”
說完,徐君然站起身,沖著那些干部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天晚上,仁川縣城所有的香瓜,全部都被搶購一空!(。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本文字由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創世、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