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個年頭雖說通訊不是很發達,可還是有一定消息渠道的,徐君然估計都想不到,自己才到仁川縣沒多久,就已經有人關心自己的底細了。
會議室里面三三兩兩的有人聚在一起,低聲的議論著縣里面最近的情況。
李德明作為今天到場的市委領導,在仁川縣委書記白林的陪同下,從休息室慢慢走出。
“老白啊,你啊,不是說了嗎,徐君然同志的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
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不時小聲打聽徐君然情況的白林,李德明無奈的說道。
白林曾經跟李德明共事過一段時間,關系還算不錯,所以他就憑著這一層關系,不斷的旁側敲擊,希望從李德明嘴里探出來徐君然的背景,不過讓他失望的是,李德明似乎對于這位新縣長,了解的也不多。
平心而論,白林一直都對徐君然的到來都表現出足夠的善意,是因為徐君然是從省委組織部直接調下來的干部,在白林的想法里面,既然徐君然是從省里面下來的,那就說明他是有一定來頭的。白林這幾天一直都在琢磨著徐君然這個人,由于他在省里沒有什么關系,所以也就沒能夠搞清楚徐君然的來頭,只能夠看著徐君然的履歷研究,這很是讓他感到難受,一個新來的縣長,自己卻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這事對白林來說是不可原諒的事情。
從履歷上面來看,這個徐君然升官的速度讓白林一陣駭然,從政不到四年的時間,從一個普通干事,一路平步青云達到縣處級領導的位置,這里面固然有他高學歷的優勢。同樣也有些讓人不得不感到意外的地方,畢竟要是沒有背景的話,光憑著一個無門無派的年輕人,要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實在是太天方夜譚了一些。
最關鍵的是,白林從那份履歷上面,聞到了一股不同一般的味道,要知道他在官場里面浸淫了十幾年,實在是太明白一些的手段了。徐君然之前所擔任的職務是富樂縣委書記。對于富樂縣,并不了解,但是也知道那是雙齊市的某個地方,相對于丹江而言,雙齊市是很大的。同樣的道理。從富樂縣想要升到雙齊市委里面,難度是很大的。
但是,這個問題在丹江市卻并不存在。作為一個小型城市,丹江市雖說在行政級別上跟雙齊市相比是一樣的,可丹江下屬的區縣,一般一把手下一步的,大部分都是副市長。
也就是說。只要徐君然安心在仁川縣干上幾年,說不定就直接變成廳級干部了。
“好精妙的算盤啊!”饒是白林奸猾似鬼,也不得不感慨徐君然背后果然是站著高人啊,這一升一降之間。直接就把他從縣處級變成了廳級,而且貌似一般人還看不出來這里面的貓膩。
這個時候,徐君然跟鄧文兵已經從縣長辦公室出來,幾個人匯合在一起。簇擁著李德明朝縣委大禮堂走去。
一邊走一邊聊天,徐君然這才知道。以前李德明在仁川縣做過縣委副書記,后來調到丹江市委組織部任副部長,沒想到仕途忽然間平步青云,被某位大領導器重,慢慢的就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仁川縣的干部們不少人跟他都共事過,自然也熟悉的很。
徐君然與白林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了李德明的兩邊,白林輕輕敲了敲話筒,會場里瞬時安靜了下來。
徐君然這次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在了解仁川縣的真實情況之前,自己一定要保持低調才行,畢竟這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自己心里面有什么宏偉計劃,那也得等了解仁川縣的情況之后才能有所行動。
微笑著坐在那里,徐君然的眼神一個個的掃過下面坐著的人。
觀察這些干部也是一個很好的調查工作,徐君然知道自己白手到來,下面的這些干部在了解自己的本事前是不會有任何的行動,更不要說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了解一下仁川縣干部們的心態。
一個個的細細查了一陣,徐君然發現這些人似乎并沒有太在意自己這個縣長的到來,或者說,在這些干部的臉上,徐君然感覺不到那種奮發向上的精神頭。
會議由白林主持,他大聲宣布了今天的會議議題,最后說道:“下面請市委李德明書記宣布市委市政府的人事任命決定。”
李德明咳嗽了一聲,目光在會議室內掃視了一遍,最后開始宣讀市委文件,對徐君然調任仁川縣縣長之事作了說明,要求仁川的班子要講團結,講大局,團結一心把工作搞上去。
對徐君然的任命宣讀在很短時間就結束了。畢竟對于徐君然如今的情況來說,縣委副書記是實打實的,但那代縣長的代字要想取掉,就必須由人大進行選舉了。
人大的主任是由白林兼任的,徐君然知道自己不能再象富樂縣那樣進行爭權的事情,必須盡可能的與白林搞好關系才行。
白林再次表現出一種善意,在聽完對徐君然的任命之后,他在會上對徐君然的到來表示了歡迎,同時也表示要積極支持政府開展工作,爭取讓仁川縣在經濟指標上上一個新的臺階。
輪到徐君然表態時,徐君然說道:“各位同志,上級組織把我安排到仁川縣任縣長,這是上級對我的信任,我在這里表個態,一定會緊密團結在縣委的周圍,積極開展好各項工作。同志們,這次到仁川縣,我的感觸很深,仁川的交通已成了制約全縣發展的瓶頸,在我任內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要把這通向外地的公路修好了。”
徐君然本來在來之前就想好不說太多的話,但是,一路上看到的仁川縣落后狀況令他有著一種極強的責任感,不為仁川縣做幾件實實在在的事情,他的心中很是不安。“
聽到徐君然在臺上講話,臺下的大多數人就當是耳旁之風吹過。就當沒有這回事情。幾乎沒人相信他說的話,前面的幾任領導誰不是滿嘴口號,結果卻不了了之,更有一些老同志在心中暗嘆,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滿嘴大話,到時兌現不了還不是打自個兒的嘴巴。
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坐起來可沒有那么簡單,就好像徐君然說的那些話。看似慷慨激昂,可是在這些仁川縣的干部眼里面,這位新來的縣長大人,十有八九也只是圖一時新鮮罷了,等到他真正意識到仁川縣的情況。恐怕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李德明眉頭皺了皺,看向白林:“老白,怎么回事?”
于情于理,他是這里級別最高的領導,必須要過問這個事情的。
白林也有些詫異。莫名其妙的看著外面,不解的搖搖頭:“李書記,我也不清楚。我這就派人去問。”
今天有市委領導來送新縣長上任,白林可不希望出什么事情。否則的話,傳到市里面,市委市政府的領導會怎么看自己?一個連縣里面局面都掌控不住的縣委書記,可不是一個合格的一把手。
不一會兒。鄧文兵鐵青著臉色走了進來,趴在白林的耳邊一陣低語。白林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李書記,是亞麻廠的工人在鬧事。”
“亞麻廠?”李德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白林,詫異的問道:“亞麻廠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林苦笑了一下:“書記,我們縣的亞麻廠,已經大半年沒發出工資來了,縣里面財政緊張,也沒有余錢幫助亞麻廠度過難關。工人們不知道在哪里聽說了有市里領導來縣里的事情,就自發的過來要個說法。”
李德明臉上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看向白林:“白林同志,這個事情,我看你們仁川縣委是有責任的!”
白林一臉的無奈,這個事情他是真的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鬧到這個地步,眼看著這個大會也沒辦法再繼續開下去了。
徐君然在一旁聽著兩個人的對話,用手捂住話筒,低聲說道:“李書記,白書記,這個事情既然是鄉鎮企業的問題,我看還是我出面處理吧,兩位領導看怎么樣?”
不管怎么說,如今經過宣讀市委的任命之后,自己已經是仁川縣的縣長了,出了這樣的事情,徐君然沒有理由逃避。
白林和李德明對視了一眼,卻沒敢開口,畢竟這個事情不是徐君然在任的時候鬧出來的,是前任班子的遺留問題,他還真就不敢說什么。倒是李德明想了想,對徐君然點點頭說道:“你既然已經是縣長了,那這個事情你責無旁貸。一定要妥善處理,照顧好工人們的情緒。”
這個年代對于工人還是很看重的,工廠是國家的,出了問題,政府自然要想辦法解決。
徐君然一邊點頭,心里面卻想起了后世轟轟烈烈的下崗,這個時候的工人知道發不出工資來找政府,后世那些下崗工人呢?
想著這些事情,徐君然邁步在鄧文兵的陪同下來到門外,一出大樓的門,就看到一大群人正堵在門口,浩浩蕩蕩的足有數百人。
眉頭皺了皺,看著已經把大門口堵上的一部分警察,徐君然轉頭低聲對鄧文兵喝道:“亂彈琴!誰讓公安局的同志過來的?你們這讓工人們怎么想?”
他現在心里面對那個叫人把大門口封鎖上的人恨不得一腳踢死,難道是豬腦子么?工人們堵住縣委縣政府大樓的為了要個說法,本來情緒就已經很激動了,結果還弄這么多的警察過來,豈不是激化矛盾?
鄧文兵的臉色也很難看,聞言連忙招招手叫來一個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一路小跑的離開了這里,看樣子是通知公安局的人撤走。
不一會兒,圍在門口的警察撤走了,有人遞給徐君然一個大喇叭,徐君然站在臺階上,牟足了力氣大聲說道:“工友們,老少爺們兒們。大家有什么話可以慢慢說…”
人群當中有人大聲喝道:“滾回去,讓白林出來!”
“市里面不是有大官來了嗎?讓大官出來!”
“對,找個說話算數的來,不然我們就打進去!”
徐君然眉頭一皺,就聽見鄧文兵大聲對那些工人說道:“這是新來的徐縣長,大家不要吵,有什么話可以跟縣長講!”
愣了一下,徐君然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鄧文兵,握著大喇叭。大聲的說道:“我是新來的縣長徐君然,大家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說!”
人群頓時就安靜了。
縣長?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徐君然,那些工人根本想不到,這個原本以為是縣里面或者市里面領導派出來糊弄他們的年輕后生。竟然是新任的縣長。
這個年代的人們對于當官的還是很畏懼的,尤其是縣長和縣委書記在一個縣城來說,那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俗話說,滅門的縣令,對于任何一個普通老百姓來說,縣長都不是自己能隨意得罪的人。
人群沉默了半晌,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大聲問道:“你真的是縣長?”
徐君然呵呵一笑,大聲說道:“我叫徐君然,是市委市政府剛剛任命的仁川縣代縣長,至于能不能在仁川縣呆長久。還要看父老鄉親們給不給我這個為大家服務的機會。”他這話說的客客氣氣,那些工人們也笑了起來,他們能夠感覺的到,這個年輕人身上。并沒有其他干部那種高高在上,仿佛抬著眼睛看人的傲氣。
“你是縣長。你能給我們發工資不?”一個年級比較大的老人,大聲對徐君然問道。
“是啊,不能發工資,管你是不是縣長,我們要找市里面的領導要說法!”另外的人也喊道。
有人帶頭,人群的情緒馬上就激動了起來,紛紛大聲的喊著,要進去找李德明這個市委領導要說法。
看到人群有失控的危險,徐君然也在心中暗急,他還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來尋求解決問題的,作為縣長,我雖然剛到仁川縣,但敢于站在這里同大家談話,目的跟大家是一樣的,只有大家坐下來認真的談上一談,才能夠找出一條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話說得有些實在,不少鬧事的人還是講道理的,互相間就在爭論開了,有的說跟徐君然談談,有的說這小子初來乍到的,解決不了什么大問題,還是找市領導說話管用一點。
看到人群的意見已經開始有些不統一了,徐君然咬著牙,大聲說道:“如果大家信得過我,現在先回家里面去。三天,給我三天的時間,我一定把大家需要的工資問題解決了,要是解決不了,我這個縣長愿意負責這個事情!”
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那些鬧事的人群頓時也就安靜了下去,畢竟一個縣長愿意承擔這個事情,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感到很意外。
一個看上去比較有威望的老人點點頭,大聲說道:“那好,就信你這個娃娃縣長一回。”
徐君然點點頭,轉過頭對鄧文兵吩咐道:“趕緊組織人手,把工人們疏散。”
鄧文兵連忙答應著,很快就組織了人手,把工人們都給送走了。
看著人群慢慢散去,徐君然這才轉身回到辦公室,李德明又跟他說了幾句話,拒絕了仁川縣委縣政府請客吃飯的要求,連夜回了市里。徐君然暗暗的猜測,估計這位李書記是不想跟這次工人鬧事的事情扯上關系才走的這么匆忙。
送走了李德明,徐君然來到了白林的辦公室。
“縣長,有事兒吧?”白林一臉微笑的對徐君然說道,從始至終,他對徐君然都很熱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徐君然已經跟他相識很多年了一般。只不過白林自己卻心知肚明,在摸清徐君然的底細之前,他都會對徐君然采取同樣的態度。
徐君然點點頭,把亞麻廠今天鬧事自己如何處理的經過向白林說了一遍,最后說道:“白書記,您看是不是可以縣財政里面拿出一部分錢來,暫時給工人們發一個月的工資?”
在他想來,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又不是把所有的工資都給發下去,只是一個月的工資而已,按照剛剛自己問的情況,大概也就需要不到三萬塊錢罷了。
沒想到出乎徐君然的意料之外,白林一臉苦笑的搖搖頭,對徐君然說道:“徐縣長,我不瞞你說,咱們縣財政的賬面上,現在就只剩下不到五萬塊錢,這還是應急的救命錢!是縣財政局從牙縫里面摳出來的。”
徐君然頓時就愣住了,堂堂的縣財政,竟然只剩下五萬塊錢的救命錢,也就是說,如果縣里面出了什么大事的話,就只有這五萬塊錢來應付場面,一旦有什么天災人禍的需要縣里面賑災,偌大的仁川縣竟然連個救災的錢都沒有。
目光緊緊的盯著白林的臉龐,徐君然一字一句的緩緩沉聲問道:“白書記,您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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