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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在臺灣(六)

  孫純等四人固然是說不出話來,連那老者也是捻髯微笑,始終坐在竹椅上的婦人,走過來靠在老者的身邊,“怪不得你這老家伙不讓我戴,看來只有這姑娘才配得上這金步搖。”

  老者連忙叫屈,“我啥時候不讓你戴了?放在那兒那么多年,不是人家小伙子翻出來,你都忘了有這么一件簪子吧?”

  婦人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抖抖手里的報紙,“什么小伙子,人家孫純先生是從大陸來的主持人,說是古董的行家呢。”

  兩岸電視人聯合拍攝《故宮》,確實能算作一條新聞,加上臺灣電視臺的有意推動,從孫純他們上島起,一直受到當地媒體的關注。而主持人這種公眾角色,自然是老記們重點追逐的目標,孫純在不同場合的照片,特別是和在臺灣有著極高人氣的莊毓珊的合影,更是充斥于各種報紙雜志。

  孫純連連擺手謙虛,可這兩人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斗嘴的話題,圍繞著他爭執不休,至于他這當事人如何表態已不是什么重要的因素了。不太好判斷這兩人的年紀,不過看上去,老人足可以作婦人的父親,可兩人一副年輕夫婦的親呢神情,對幾個年輕人大眼瞪小眼的古怪表情毫不在意。

  “好,就讓我考考他,看看是不是真的行家。”光頭老者撂下這句話,扭身進了一扇小門。

  “別理他,老瘋子一個。”婦人安慰略顯尷尬的孫純,“喜歡哪件跟我說,我給你最低價,氣死這老家伙!”

  “嗨,我就不生氣。”老人不僅腿腳快,耳朵也出奇地靈敏,他捧著件細長的雕制品從門后走出來,“小伙子,看看這個,如果能說出門道來,我把這件金步搖白送你,讓這老太婆心疼死。”

  “好啊你這老東西,又叫我老太婆。”婦人像個年輕姑娘般,敏捷地撲上去,又是掐又是擰,手上花樣疊出,孫純和胖子一陣膽寒,三個姑娘瞪大了眼睛。孫純趕忙接過老頭兒手中的杯子,排除干擾,仔細端詳起來。

  犀角杯!孫純心里一陣激動,雙手握得更加牢固。犀角就是犀牛之角,而犀牛是世界珍稀動物,是明令禁止捕殺的被保護動物,據傳現存于世的老犀角雕不足4000件,而且基本都是明清時期的作品,此刻,就有其中一件握在自己手中。

  這是件犀角雕折枝花卉紋杯,高有二十幾厘米,杯口如盛開的花朵,杯子中心數朵花蕊亭亭玉立,杯子外緣則雕刻著纏枝花卉。整個杯體色若琥珀,光蘊內斂,巧妙自然,底座是紫檀雕成,同樣雕有花卉枝蔓,底座的一角落刻有“柱石方氏”的題款。

  一眼就能認出犀角杯來,還因為他身體內融會的中醫知識。犀角這種產自國外的珍奇物品,最初在商代使用時,人們更看重的是它的藥用價值,因為犀角有清熱解毒、定驚止血的功能,以犀角杯飲酒,既可醒酒,也可得到融于酒中的藥性。相傳犀牛角如果和毒藥接觸,就會起白沫,更是被帝王所重視,制為杯盞等器皿,以檢驗食品。

  識別藥材,是每一個中醫的必修課,犀角這一記載于各大藥典的名貴藥材,孫純“接納”的那個靈魂當然清楚。出于職業上的關系,當初那個靈魂曾收藏了不少以名貴藥材為材料的古董,犀角杯就是其中之一。

  “真漂亮!是什么木頭做的?讓我們也看看。”一見孫純又拿出包里的放大鏡,把那杯雕湊在眼前,一副仔細研究的架式,陸靜雅不干了。

  “還是我拿著,你就這么看吧。”孫純苦笑,“這是犀角杯,是用一根完整的犀牛角雕成的。因為形狀上的特點,犀角最適合做杯子,所以我們看到的犀角制品,十之八九都是犀角杯。”

  “哼!犀角杯稀罕嗎?剛才就有店里掛著幌子,有犀角杯賣,只是你自己沒注意罷了。”陸靜雅揚著頭,小臉上寫滿不屑。

  “犀角制品過去也是只有皇帝貴族才能享用得起,犀角杯又被稱為‘亥雞杯’,就是說雞看見它就會害怕得叫。”孫純的解釋,一大半是說給老者聽的。剛才的考究一說,當然多是玩笑成分,孫純也沒當真要贏下人家的金步搖。可他畢竟只是個二十啷當歲的年輕人,骨子里的爭強好勝是跑不了的。

  “在古玩圈里,能玩明清犀角雕的,肯定全是大款,花上幾百萬人民幣,也就是個入門級的投入。犀角雕要比象牙雕昂貴得多,這是因為犀角比象牙數量更少。”

  四個臺灣同行這時才真正相信,這位孫大主持,不但是古董的行家,一定還是狂熱的收藏者。一旦說起古董,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樣子,與平時判若兩人。

  “象牙是1萬塊錢1公斤,而犀角的價格是按克計算。犀角分為亞州犀角和非州犀角,明代的大部分犀角制品是亞洲犀,乾隆以后才開始大量利用非洲犀,因為亞洲犀當時就已接近滅絕,非洲犀角是作為亞洲犀角的替代品出現的,所以亞洲犀角雕的價格要高于非洲犀角雕。現在的新角,非洲角是一克200元,亞洲角是600元,你算算是象牙的多少倍?”

  他一手握著犀角杯,一手拿著放大鏡,只得努努嘴巴,示意大家留心觀察,“一般來說,犀角杯圓形的是非洲犀,橢圓的是亞洲犀,而且亞洲犀比較長、比較粗。看看這只杯子,杯口橢圓,杯身闊長,匠人可以充分發揮手藝,在這犀角杯的柄上雕琢。明末清初,雕刻工藝達到大成,創新的、傳統的工藝技法在犀角雕中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所以,如此雕工好、體量大的犀角雕,拍上個二三百萬,根本不足為奇。”

  莊毓姍有點明白女伴祝寧寧為什么會喜歡這個大男孩兒了。十多天的連續工作,一半時間兩人都在一起,她自以為已經非常了解這個臨時搭檔,他個人素質不錯,為人也熱情謙和,但以此來選拔年輕男人,她自認可以挑出一大堆來。可此時冷眼旁觀,看著沉溺于自己世界的孫純,十分狂熱、十分執著之中,竟放射出一種獨特的魅力。“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對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同樣饒有興致旁觀著孫純的還有禿頂老人,不過他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一看陸靜雅有啞口無言的趨勢,就一旁搭腔道:“人家小姑娘的問題,你只是回答了一半,剛才她看到的犀角杯,你怎么就沒注意呢?沒準能淘到寶呢。”

  孫純傲然一笑,“文物市場上贗品占了絕大多數,花犀牛角的價錢卻買到的是水牛角、黃牛角,更是比比皆是。有些專家在書里寫的更是不負責任,說竹絲紋是犀牛角的特征,其實這是個很大的漏洞。一些牦牛同樣有竹絲紋,而且有高明的造假者,將黃牛角、水牛角和牦牛角一一剖開,一層層燙壓,再煮熟后制作雕刻成假犀角杯,看起來也有成片成片的竹絲紋,這些贗品,沒有任何收藏價值。辨別真偽,除了規律性的東西外,就是靠經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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