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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集 在大學(三)

  臺階上,陳田榕抱攏著雙腿,頭頂在膝蓋上,烏黑的長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臉。頭頂上,是一棵高高的木棉樹,樹冠上那紅紅的,不知是葉,還是花,形成一片彤彤的云彩。秋風微起,一片紅木棉飄飄渺渺地落下,輕輕垂在玉人的發間。

  一旁的孫純散懶地斜倚在墻邊,嘴角叼著枝煙,透過那淡淡的煙霧,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美景。這是廈門大學禮堂的后門,校慶晚會的彩排這些天來一直在禮堂里進行。孫純最終拗不過沈薇,或者說拗不過學校為了讓他主持學校的校慶晚會,學校特地發涵給電視臺,理由是廈門電視臺將錄像播出這臺晚會。

  近兩年孫純已經很少吸煙,可他最近實在太累了。結束了一個月的在校學習,一回北京就被石清關了“禁閉”,在郊區的一個演播廳里,半個月的時間,整整錄出了十幾期的節目,嗓子到最后都啞了,出了錄制現場,什么也不想,就想直接倒到床上。他心時也清楚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季小娜馬上就要去春晚劇組,而且這一去就是不回頭她在春晚后要去影視劇中心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石清借這個機會儲備一些節目,也是要騰出時間再給孫純物色一個新搭檔。

  “禁閉”結束,學校的校慶晚會已是近迫在眉睫,孫純只能暗嘆一聲苦命,再一次登上飛往廈門的班機,這時距上一次來廈門讀書還不到一個月。

  “想什么呢?”小丫頭作了半天沉靜狀,此時終于按耐不住,揚起臉來問他。

  孫純苦笑著搖了搖頭。回到北京的這段時間,他只和樸秀姬見了一面,還是在首都機場。韓國空姐最終還是加盟了《空中小姐》劇組,她們正在機場的一個偏僻角落中停放的空中客車上拍攝機艙里的內容。

  此后的日子,在同一個城市中的男女,只得借助電話撫慰對方。可惜的是,一個是被連續的現場錄像摧殘得聲音嘶啞,另一個是初次被“電”,三五句的臺詞要緊張地背一晚上。所以兩個男女在電波中也是草草了事,便各自孤獨地睡去。

  因為樸秀姬的涉“電”,最為惱怒的算是陳田星子了,離紐約畫展的開幕不足兩個月,可最得力的助手卻幫不上一點忙,堆積如山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壓到她一個尚未完全康復的病人身上,所以她把不少怒火轉嫁到孫純頭上。

  陳田榕看著男人腦門上擰成的疙瘩,當然清楚他內心的苦惱,和媽媽每天例行的一次通話,使她基本掌握住了男人此刻的心思,她晃晃腦袋,挑出了一個輕松些的話題:

  “二哥他們已經出海了吧?這一趟肯定能讓二哥樂瘋了。”

  在現代海洋考古發掘的所有步驟中,最昂貴的一環,就是使沉船上的稀世珍寶重見天日的打撈工作。幾天前,霍遠閣就給孫純打來電話,他們的探測船、租用的一艘專業打撈船以及一艘補給船已經在香港集結,即將馬上出海。算算日子,現在他們已經臨近“意外”號沉船的海域了吧,孫純一想起這個,就覺得體內血液的流動速度都比平時快了幾分。

  “是啊,可能這兩天就開撈了。”孫純終于有些興奮起來,“對我和二哥這樣稱不上純粹的商人來說,這不僅是撈寶,還是在打撈一塊歷史標本啊。”

  “我也想去。”陳田榕挪到男人身邊,倚靠在他腿上,悠悠地嘆了口氣,“可是,我跟媽媽說回去幫她籌備畫展,她都不同意。要是出了海,非把媽媽氣瘋了不可。”

  孫純沒敢接話,他現在最為愧疚的就是陳田星子。前一段在北京,他下了幾次決心,還是沒敢去畫廊看上一眼,因為他不知道怎么面對這個女人。

  對于“意外”號的打撈,盡管他非常想去感受一下豐收的喜悅,但以霍遠閣的話來說,“意外”號已經和他孫純沒什么關系了,他應該做的,就是發現和尋找下一條沉船。

  這次霍遠閣把“水鬼”粟海強帶出了海,希望能在打撈的間隙,再去尋找一下“水鬼”發現的那條沉船。霍遠閣同時對孫純在莆田的發現極感興趣,印尼一帶海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之路,應該有著不少寶藏。

  從莆田回到學校后,孫純針對老先生們的回憶做了不少功課,他現在已經把目標縮小到印尼婆羅洲和蘇門答臘之間的水域。從資料上看,這里是一大片海水澄明、暗礁散布的地方,而且是一片深海區,除了礁石島嶼,海底的深度多在百米左右。

  深海探險打撈,所需的資金和技術遠非淺海打撈可比,可深海沉船往往保存得較為完整,先前被打撈過的可能性也較小,沉船遺址的難于接近保障了探險工作的安全。更重要的是,由于深海中氧氣稀薄,光線昏暗,沉船中的藝術品通常都能以令人驚異的完好程度被保存著,并且不會被珊瑚所覆蓋,這就讓未來的拍賣價格大大提高。

  可惜,目前孫純和霍遠閣的公司,還不具備深海打撈的實力。

  “吱”,禮堂后門被推開一條縫,然后一個瘦小的身影閃了出來,突然看到臺階上的一對男女,男孩子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啊,打攪了。你們繼續,繼續。”

  走了兩步,男孩子像是想起什么,沖著孫純說:“你好,我認識你。我們宿舍里常看你的節目,聽說你也來念書,大家還說去看看你呢。”

  孫純笑著和男孩子握握手,剛想說幾句客套話,男孩子又從衣兜里掏出兩瓶礦泉水,“這是賣剩下的,送給你們了,再見。”不等孫純反應過來,男孩子就跑遠了。

  孫純這時才想起,剛才在禮堂排練時,他看到這個男孩子在兜售礦泉水。20瓶打成一捆,男孩子一手拎了一捆,在演員和看熱鬧的學生中挨個問了一圈。

  這種勤工助學的方式,孫純在剛入學時就領教到了。礦泉水超市里差不多一塊錢一瓶,可到了校內的小商鋪,就變成了三塊錢。這就給了學生們增加收入的機會,只要學校里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出現不少的吆喝聲:“礦泉水,兩塊一瓶,絕對便宜!”

  陳田榕看著孫純仍在眺望著那男生消失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用頭拱了拱他的腿,“是不是過去上學時,也像他們這樣賺過錢?”

  “當然干過。”孫純一屁股坐下來,摟住女孩子的雙肩,“就是沒他們這么聰明,干的都是些又笨又累的活兒。”

  “都干過什么?”對于男人的過去,陳田榕永遠都充滿了興趣。

  “賣菜!想不到吧?”男人輕撫著那圓潤的肩頭,幾年前的情形恍如昨日:每到周六,天不亮的時候就爬起來,騎上借來的三輪車,狂蹬一個多小時,趕到郊區收菜,有時候還和農戶一起,進到地里把最新鮮的菜摘下來。然后又是一個多小時的行程,回到城里正是早市最紅火的時候。連續兩個周末,好的時候能有個七八十塊錢的收入。就是有了這收入,他才有了和吳曉之流損友下館子、泡MM的本錢。

  這才幾年?別說七八十,就是七八千、七八萬,自己也不太放在眼里了吧。孫純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只是心時頭隱隱地有一縷殘念,似乎格外懷念那無憂無慮的日子。

  禮堂那后門又一次被打開了,這次探出頭來的,是個女生,“孫老師,沈薇她們叫你。”

  孫純扶著陳田榕站了起來,排練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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