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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水鬼(十)

  這是間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孫純數了數,包括他在內,一共關了二十四個人,其中的十四人是他們小日島的,另外十人好像是附近一個島上的村民,也是同一個晚上打撈沉船時,被海警抓獲的。

  他們是在清晨時被帶回來的,進院時孫純注意到門口掛的牌子:福建省海警二支隊。他們一船一艇的人并沒有被分開,除去木船上的兩個婦人,男人們全被士兵轟進這間已經關了十人的房子,然后除了送了兩次飯,整整一白天也沒人理會他們。

  屋小人多,剛開始時不時因為個人小小的“地盤”而發生爭執。后來還是那姓黃的文物販子站出來,讓大家兩人一對,相互背靠背,一個挨一個地坐下,這才使情緒越發激動的人們,臨時安靜下來。

  正是盛夏,屋子沒有窗戶,只是與門相對的墻壁上,在靠近屋頂的地方開出了兩個小小的窟窿,豎著拇指粗的鐵棍。人們熱得打上赤膊,只有孫純還穿著T恤,只是不時地騸動衣襟,試圖制造一些微風出來。

  養生功修習到他這種程度,寒暑不浸并不是什么難事,可他幾次想靜下心來運轉真氣,結果都是意念紛亂,不得已還是放棄了。

  從被海警堵截,他的腦子里就亂成了一鍋粥,各種想法紛至沓來。有一度甚至產生了逃跑的念頭,只是看著那烏黑的槍口,才把這念頭扔于腦后。

  自己的那些女人怕是急死了吧?在艇上時他的手機就被沒收了,自然無法把自己的情況告訴馬源和杜昔。現在也不知他們該如何瘋了一般地尋找自己…

  一旦被查明身份,估計海警會立刻把情況反映到電視臺去。人臟俱獲,他就是全身長滿了嘴,恐怕也說不清了。這一年來,石清為了方便他,盡可能根據他的時間來安排節目錄制。這次他到香港、到福建,很難找出一個工作上的理由。如果被電視臺追查起來,石清難免要承擔領導責任…

  亂麻一般的思緒,孫純就這樣呆呆地坐了大半天。實際上他也注意到了,坐在身邊的李清和“水鬼”粟海強幾次想和他說些什么,卻都被那姓朱的制止了。這讓孫純對這冷冰冰的中年人有了一絲好感,但他實在沒有說話的興致,就如同靈魂出竅般呆呆地坐著。

  心不靜,人們的各種議論便不停地鉆進耳朵里。“罰款唄,最多治安拘留。拘幾天倒不怕,就是希望別罰得太狠了。”這種論調一直占了上風。

  孫純聽得出來,這里不少是那種屢抓屢犯的,因此口氣里有一點兒囂張。以他的判斷,和小日島的“難友”成份基本相同,另外的一撥也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外地來的“專業”人員,二是附近的生意人,最多的第三種人,就是當地的漁民。

  “最大的可能是以盜竊罪判我們。人家根本不用審我們,只要等專家把那網兜里的幾十件瓷器的價值估算出來,就能送我們上法院了。”姓黃的話也不多,可這兩句低低說出的話,把周圍的人全都嚇呆了。粟海強臉色慘白,李清簡直要哭了出來:

  “過去就是罰款呀,難道現在還要判刑嗎?”

  孫純心里卻極為認同這種說法,他畢竟是從事文物報道的業內人士,當然比這些沒有專業知識的漁民懂得多。他記得很清楚,去年修訂的《文物保護法》里增加了明確的規定,禁止任何人私自發掘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

  傍晚時,孫純才從那種昏昏噩噩的狀態中醒轉過來。瞎想了一天,他明白只能借助外面的幫助了,至于能不能不被單位發現,也得靠老天保佑了。想起陳田星子和霍老太爺的人脈和能量,他那七上八下的小心臟漸漸歸復了原位。

  當黑暗再次降臨,勞累了一宿,又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了一白天的人們,再也抗不住睡意,屋子里此起彼伏地響起各種呼嚕聲。

  終于讓心神平穩了下來,孫純調整呼吸,漸漸進入到修煉的狀態。讓真氣運行了幾個周天,才漸漸消除了身體上的疲憊和精神上的倦怠。只是仍然沒有絲毫睡意,他看看周圍幾人已經進入了夢鄉,不俁有人打擾,就放散神念,感知起這大院里的情況來。

  他們被關押的地方是一溜兒的平房,其中的兩間也有著十幾個人的氣息,應是和他們一樣的盜撈者。繼續向遠處搜尋,附近的一幢樓里,上百個年輕人均勻的呼吸聲似乎就在耳邊,大概是海警大隊的戰士們吧。這幢大樓的隔壁,像是一幢三兩層的建筑,里面只有十幾個人,是軍官吧?孫純胡亂猜測著。

  體內結丹后,帶給孫純的變化并不大,或許是他沒有把這能力發揮出來。可一次神念的“遠游”,不僅分外輕松,而且探尋的距離也比過去遠多了。他控制著神念,要繼續飄向更遠的地方,突然又感覺到什么,再次鎖定了那幢小樓。這十幾道氣息中,竟有三道格外緩慢悠長,他們在練功!這呼吸吐納的方式竟給孫純極為熟悉親切的感覺,特別是那最為綿長的呼吸,孫純相信這一定是他認識的人。

  這一發現讓百無聊賴的孫純興奮起來,腦海里一一閃過他認識的有功夫在身的人。很快,這個人的身份就被他確定了下來。

  清晨,送飯的人吆喝、斥責的聲音在這一溜兒平房處再次響起。孫純一夜沒有合眼,此時卻是精神健旺,有股子按耐不住的興奮。

  鐵門打開,一個像飼養員一樣胖乎乎的家伙立在門口:“開飯了!一個一個地來,不許亂!一人兩個饅頭一碗湯。快點!”屋里的人紛紛雜雜地站了起來。

  門口,一個大桶,黑糊糊的菜湯,透出些腥味,另一個藤筐里,幾十個拳頭大小的饅頭,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熱氣。“飼養員”的身后,一個荷槍實彈的士兵,警覺地掃視著每一個人。

  有了昨天一天的經驗,屋里的人按順序走到門口,取過兩個饅頭,盛上一碗菜湯,再走回自己的地方。

  輪到孫純時,他并沒有動那些飯湯,而是注視著那位士兵,盡量用誠懇平和的聲音說:“我姓孫,是從北京來的。我想麻煩你通知一下南普陀的釋信和尚,這里面有點兒誤會。”

  “釋信大師?!”士兵的表情有些夸張。孫純點點頭,從菜湯桶里撈出鐵柄的長勺,并不見他發力,就把長長的鐵柄彎成一個圓圈,然后又緩緩將它拉直:“我救過釋信。你告訴他我姓孫,他自然知道。”

  “飼養員”和士兵都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完了孫純的表演。孫純不再說什么,走回自己的位置,盤膝坐下,閉上雙目。這一回不是玩酷,不擺出這一副高人的姿態,他估計會被這一屋子人煩死。

  他再次把神念伸展開來,釋信那熟悉的氣息仍在。昨晚他就已經知道,經過他的救治,釋信的功力增長了不少。孫純的信心又增強了一些,開始反復推敲自己的謊言。

  只過了十幾分鐘,鐵門又一次被打開了,一個滿面紅光的光頭和尚站在陽光里,身邊還有一個少校軍銜的軍官。

  孫純輕松地站起來,一臉笑容地說出了早已設計好的一句話:“釋信師傅,恭喜功力大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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