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島,南日群島上百個島礁中,極不起眼的一個小島。近一年來,這巴掌大的地方卻熱鬧起來,操著南腔北調的外地人成群結隊地來到島上。特別是夏季,島上唯一的旅館每天都是滿滿的,不少人只能住到漁民家里。島上的人都明白,吸引這些外地人的,正是附近海域里發現的大量海底古瓷器。
孫純和杜昔到了莆田市的時候就發現,本以為名不見經傳的小日島,竟是如此的名聲大震,海邊每一個小船的船主都會上來招攬生意:“上小日島嗎?”
上島的第一天,兩人還是非常有運氣的:入駐了旅館里最后兩個房間,馬上見到了“水鬼”粟海強。可好運氣似乎也到了頭,不管許下什么好處,粟海強就是對越南海域的沉船位置只字不提。第二天被孫純從北京召喚來的馬源和杜昔輪番上陣使盡手段,把價碼開到了六位數,說只要找到沉船立刻就把現金給他,可粟海強仍是左右而言他。
此刻,坐在小島上唯一的交通工具“摩的”—一種三輪摩托車上,杜昔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老板,淘著好東西沒?”四十來歲的“摩的”司機,邊開車邊問孫純。不待孫純回答,他就向兩人吹噓開了:第一網是在去年年初,鎮上一個漁民一網下去,沉甸甸的,拖上來竟是滿網瓷碗,和從前偶爾撈到的零碎瓷片不同,全都精美完好。
兩個人聽著都笑了,幾天來所有的“摩的”講的全是這個內容,不知道是不是挽留客人的手段。
“心情好點啦?”孫純微笑著寬慰依舊有些垂頭喪氣的女孩兒。杜昔沒有立刻答話,咬著一口細碎的牙齒,恨恨地盯住前面一輛“摩的”上的“水鬼”。在香港社交場合初露鋒芒的公關小姐,沒想到在一個沒啥見識的“水鬼”身上栽了跟頭,她的明眸浩齒,她的嫵媚嬌艷,在這個三十來歲的猥褻漢子面前,竟是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孫純用力伸展了一下身體,輕輕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繃價是古玩交易中常用的手段,無非是想賣個好價錢,這粟海強知道是香港人來買他的消息,自然要好好繃一繃了。”
女孩兒的臉色陰轉多云,孫純還是一副慢悠悠的語調:“粟海強也算半個行家,他知道這里面的利益有多大。考考你,歷史上發現的最大規模的沉船寶藏,價值有多少?”
杜昔仰起小臉思索了片刻,遲疑不決地回答道:“一億美元?”
孫純緩緩地搖搖頭,“四個億。有個非常著名的尋寶專家費舍爾,1985年從17世紀沉沒的西班牙古帆船‘阿托卡夫人’號上,撈獲的金銀珠寶整整有4億美元。”
他沒有在意女孩兒張口結舌的表情,眺望著遠方無盡的大海,繼續說道:“在全世界的的沉船打撈公司里,最有名的算是奧德賽公司了。現在他們正在美國海域,打撈1865年沉沒的美國軍艦‘共和號’,據估計有幾萬枚金幣,總價值可能高達數億美元。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英國人麥克.哈徹在南中國海發現了300多年前沉沒的中國明代帆船,船內滿載2萬余件瓷器,拍賣了250萬美元。有人估算這二十年古瓷器的價格至少漲了100倍,你說這些東西放在現在,能賣出多少錢?”
女孩子驚駭之后便是滿面的興奮,像是一座金山已經擺在眼前:“我和馬哥商量商量,一定早日拿下這臭小子。”
孫純也長長出了口氣,“霍大哥嘴上不說,我也知道他心里急得很。我們等不起啊!那條打撈船和船上的各種器材設備,已經投入了兩億多,在碼頭上停一天就虧損一天。就是真到了海上作業,光維持人員和設備費用,一天最少也要二十萬啊。”
粟海強瘦得像個大煙鬼,穿著個褲衩背心還在身上直晃蕩,嘴里不是叼著煙卷就是嚼著檳榔,孫純幾個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像當過幾年兵的人。
問起這幾年他當“水鬼”的經歷,粟海強倒是滔滔不絕,北起遼寧,南到海南,確實走了不少地方,只是不提越南的事。孫純他們也知道無法逼迫,只能跟著他在莆田市區和下轄的一些村鎮轉來轉去。
到了小日島碼頭,馬源跟著粟海強從“摩的”上跳了下來,依舊是樂呵呵的表情,“兄弟,到了市里先去撮一頓豬肉粉條,天天海鮮也讓人受不了啊。”
四個人閑聊著登上輪渡,粟海強說市里有朋友專作海撈瓷的生意,帶他們幾位老板去轉轉。
繞過莆田市的古玩市場——一個尼龍布圈起的露天場所,粟海強帶領著孫純等三人繼續前行了五六百米,才在一座破舊的三層樓前停下,“市場里沒真東西,圈里的老板都來這兒收貨。”
孫純抬頭看見一個招牌莆田旅館,身邊的馬源點點頭,對孫純和杜昔說:“你們別奇怪,全國大一點兒的的古玩市場旁邊,都有這樣的旅館。這一家的規模還不小,沒準真有好東西。”
“我能騙兩位老板嗎?這里的好玩意兒有的是。”粟海強呲著一口黃牙,忙不跌地打著保票。
沿著窄窄的樓梯,一直走上三樓,相對寬敞的走廊上,一個挨一個的房門全都敞開著,房間里的木板床和簡易桌子上,全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瓷器。
粟海強沒有停留,邊走邊向近前的孫純低聲介紹,這兒的“攤主”有的是長期駐扎,守攤賣貨,有的是周末才過來,最多住兩三天。他有點兒討好,有點兒顯耀地說:“您不用看他們的,擺出的90以上是假的。想買真東西,必須得有圈里人引見,約好時間,來住個一兩天,買賣做成就走。”沒了把聲音壓得更低:“海警抓得嚴,買家和賣家都小心得很,您說是嗎?”
杜昔始終緊跟著孫純,馬源則是走走停停,不時從擺到門口的攤位上拿起一件兩件來端詳片刻。
“老板,這是明代的,是海撈瓷。只要四千。”馬源又在一個攤位前停下,拿起一件青花瓷碗。中年攤主操著一口閩南普通話,向馬源兜售起來。
另外三人被迫走了回來。馬源駐足的地方,桌子上擺了十幾件瓷碗、瓷盤和瓷瓶,都是青花瓷的。杜昔好奇地看著馬源手中的青花瓷碗,從外觀上看,瓷碗的大小、色澤和圖案,與在香港段六爺家中看到的一件幾乎一模一樣。
馬源笑著搖搖頭,把青花瓷碗放了回去,“您這件有點兒新。”
馬源說的是行話,“有點兒新”是客氣,不好意思直接說您這件是贗品。
攤主搭落著腦袋沒還嘴,心知是遇上行家。杜昔聽得一頭霧水,搖晃著馬源的胳膊問:“馬大哥,這件到底是不是真的?值多少錢啊?”
馬源“嘿嘿嘿”地笑了,拍拍女孩兒拽住他胳膊的小手,得意地說:“你馬大哥在天津有自己的小窯,專做這種瓷器。這樣的青花碗,連工帶料,成本不超過15塊,送到潘家園的店里嘛,起碼要上千元才賣,這里的奧秘全在你懂不懂。”
孫純心下恍然,一年來馬源不斷送上各種小古董,希望他把《鑒賞》節目中介紹的古玩提前透露給他,就是借錄制到播出之間的“時間差”,仿制出相關的贗品。節目一播出,里面值錢古董的仿制品就擺上馬源店里的柜臺了。
杜昔瞪圓了眼睛,“這么邪乎?”
馬源擺出一副制假祖宗的嘴臉,“嘿嘿,當然還有一道工序叫‘作舊’,就是用化學溶液對瓷器進行浸泡,慢的3天,快的幾分鐘就能讓它老個幾百年,而且絕對沒有浸泡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