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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后愛一次

  孫純怎么也想不到,他在24歲時就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晃悠到樓下,找個小鋪隨便吃點東西,然后繼續閑逛。

  有時在公園里看老頭們下棋,能一看就是一天;有時晃到花鳥魚蟲市場,聽那些養花養鳥養魚的神侃半天。自己不知不覺中,今天拿回只鳥,明天弄回幾條魚。總之都是過不了幾天便又興趣全無,那些鳥魚們的命運可想而知。其間他在電視臺的好友吳曉召見了他一回,沒一會兒便罵他“行尸走肉”,不歡而散。

  雖然還是不斷地想起任伊伊,但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那種錐心般的疼痛,換來的是一種迷茫和不知所措。他已不責怪任伊伊的見異思遷,自己怎么能和事業有成的“海歸”比呢?

  剛開始休養時,還有些同事、同學的電話,過了一段就是鴉雀無聲。孫純也明白,所有人都在拼命掙錢,特別是像他這樣家在外地的人。租個房子要一千到二千,手機費、座機費、水電費、煤氣費、上網費等等,又要小一千,你還要吃飯吧、穿衣吧、交朋友吧,哪兒不要錢呢?

  孫純17歲上大學,3年大專畢業分配到電視臺時,是當時臺里最年輕的正式工。孫純和他的大部分同學都分到新聞中心,拍新聞相對簡單唄,做大片的,大多看不上他們這二把刀的攝像師。在新聞部門,好處是隔三差五能撈些好處,拍個新聞發布會,賺幾個車馬費,積少成多,一月下來也是筆可觀的收入;壞處嘛,就是太忙,孫純在的部門有明文規定,攝像一個月必須出差8天,完成25個工作日的工作,否則就會扣除一部分績效工資。

  頭兩年孫純還攢下點錢,幻想著一兩年后買輛車開開。和任伊伊談戀愛后,錢就像流水般花出去,每月都過得緊巴巴的。實際上,真正花在任伊伊身上的錢并不多,任伊伊也不是那種大手大腳的女孩子,交往一年多,任伊伊從未要求孫純給她買過什么奢侈品。

  孫純細想一下也明白,頭兩年他根本沒有任何社交活動,連花錢的電影都沒看過幾場。他在的攝像組,清一色的大老爺們,最多是一伙年輕的沒家沒業的湊個三五十塊的份子,找個小店喝一頓,和在大學時沒啥差別。談戀愛,那可真是要“談”的,看場電影,要個情侶座起碼七八十,之前要吃飯吧,最少又是一百;泡個酒吧,一晚上沒一兩百根本下不來。所以每個月底孫純在翻翻錢包后,都要長嘆一聲:“入不敷出啊”。

  孫純不敢把得病的事告訴家里,他估計老媽要是知道了,肯定當天就會坐長途汽車趕過來。他一如既往地每星期打個電話,每個月中給爸媽寄回一千塊錢。

  現在能惦記孫純的,除了吳曉,就是孫純在電視臺的師傅項海濤了。項海濤是在電視臺干了近三十年的老記者,一直負責報道教育系統,孫純在電視臺實習時就跟著項海濤。

  剛開始孫純叫他“項老師”,項海濤不愛說話,對實習生孫純的跑前跑后也是熟視無睹。那時正趕上電視臺推行電腦錄入稿件,手寫了幾十年的項海濤趴在電腦前發了一陣呆,最后仍是我行我素,交的都是手寫稿。

  孫純抓住機會,采訪一回來就在電腦前飛快地打出稿子。孫純在學校時是三年的功課第一,基礎好,多數稿子也不用項海濤刪改,慢慢這就成了習慣。后來遇上不太重要的活動,項海濤開始讓孫純拍攝,回來一個畫面一個畫面地給他講。

  孫純比大多數城市青年都能吃苦,他把項海濤拍的帶子、編的新聞,在下班后一盤盤地反復看,項海濤知道了也沒說什么話。再后來的工作程序基本是這樣的:到了拍攝地點,孫純開始拍攝,項海濤四處找熟人聊天,然后項海濤交待孫純必須拍哪幾個人,哪幾個場景,再然后是項海濤拿話筒,孫純抗機器,采訪幾個人了事。

  孫純慢慢也摸出竅門,后兩項都是項海濤的關系,回去一定要編進成片里。最后一般是項海濤拿著幾個信封,遞一個給孫純,或者說“今兒還不錯”,或者說“這幫不開眼的東西”。開始孫純還紅著臉推辭,直到項海濤板起臉“讓你拿你就拿著”,才敢收下,后來孫純就見怪不怪了。

  幾個月后,項海濤一天突然說:“你叫我師傅吧。記著啊,你可是我惟一的徒弟,別給你師傅丟臉。”

  認了徒弟,項海濤的活動越發不避諱孫純,孫純也越來越認識到師傅的厲害。在教委,不論是哪個主任的辦公室,項海濤從來都是推門就進,端起對方的茶就喝,拿起對方的煙就抽。在臺里,從部門主任到中心主任再到臺領導,其子女的上學甚至留學的事,都是項海濤一手包辦,從沒聽說過他有“走麥城”的時候。

  畢業的時候,盡管吳曉拍胸脯說保他進臺,但孫純還是給項海濤打了個電話。對方說“我記著這事呢”,孫純才放了心。來學校召人的電視臺人事辦的見了孫純就說:“小伙子路子夠硬啊,總局有人給你說話,臺里也有頭兒直接點你的將”。事情辦妥后孫純又給項海濤打電話匯報,對方淡淡地說,“沒事,來臺后還是跟我。”

  孫純得病休養后,項海濤打來電話,“徒弟,這是好事啊,你那病老人兒得的多了,正好歇歇。不上班還一分錢不少,哪找的好事啊?放心,師傅有鹵的活兒還是叫上你。”

  有鹵,就是有車馬費。項海濤的眼可毒,一聽活動的內容就知道大致多少好處,百試百應驗。

  孫純另外一位好朋友就是吳曉了,也應該說是他惟一的朋友,項海濤不能算朋友,那是師傅,是長輩,他可不敢把他那不值錢的心事說給師傅聽。

  吳曉是孫純的大學同學,典型的北京少爺。喜歡他的人說他豪爽、仗義,不喜歡他的人說他粗野、眼高于頂。吳曉的老爸是廣電總局的一個局長,老媽是中央辦公廳里的普通干部,在北京也算小有地位的官宦之家。

  這兩個毫無共同之處的人很快在學校里就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孫純功課好,回回考試都是第一,二年級就過了英語四級;吳曉讀書多而雜,愛好廣泛。很快這二人同盟就讓彼此受益:孫純幫著吳曉完成作業,考試時想盡辦法讓他抄;吳曉教孫純下棋打牌、游泳滑冰,領著他認識女孩子。吳曉還在無意中改造著孫純這個農村出來的孩子,“吃飯別叭嘰嘴”、“要天天洗澡”、“別理這種村長頭”…

  再到大學實習,再到畢業分配,只有孫純知道吳曉幫了他多大的忙,他忘不了在得知板上釘釘地分配到電視臺時,父母親那涕淚交加的鏡頭。后來在工作中、甚至在和任伊伊交往中,孫純越來越認識到從吳曉那里學來的東西,感受到的人情事故,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百無聊賴中,孫純想起吳曉給他的一個網絡游戲《傳奇的號。半年前,孫純的同學和同事中,不少人瘋狂地迷戀起這款游戲,一大幫人一塊玩,有時忍不住就在辦公室偷偷玩。吳曉把他的一個“戰士”職業的小號給了孫純,可孫純沒玩兩天,就被任伊伊批評玩物喪志,孫純就此罷手。

  現在天天閑著沒事,孫純就又玩起游戲。登錄之后,才發現自己這幫兄弟已成立了一個叫“中南海”的幫會,而且在這個區很有些威望。孫純自然是跑來報到,從每個老大那里都要了點錢和裝備,一時也威風起來。

  此后的日子,他是白天自己練級,晚上和各位老大組上隊,要不去打裝備,要不去攻城打架。盡管孫純在這種時候多半扮演著運輸隊的角色——就是給老大們背藥,藥送完了就飛回城買上再飛回來接著送,但他仍是樂此不疲。

  孫純的幸福日子最終還是被任伊伊一個電話給打斷了,“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孫純沒有反應過來,他拿著話筒,呆呆地盯著電腦屏幕,游戲里失去控制的他很快被四周的怪物殺死,電腦上一片黑暗。

  “我想,咱倆出去旅游一次。我們除了工作,還沒有一塊去外地玩過呢。”

  孫純徹底傻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想想,再給我回個電話。”

  孫純呆呆地發了半夜的楞,實在困了就上c花ng睡了。醒來給任伊伊回了個電話,“你想去哪兒?

  “吉林松花湖。”這是兩人第一次歡好的地方。

  “好。”孫純極干脆。

  “那我訂好票再告訴你”。

  孫純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坐飛機飛到長春,然后又坐汽車到了吉林市,找到松花湖畔上次住過的酒店住下,孫純始終像是在夢里。

  晚飯就在酒店里吃的,任伊伊要了瓶紅酒,“少喝點紅酒,沒事的”。她控制著孫純喝了幾小杯,其余的都是自己干掉了。

  孫純扶著任伊伊剛一進房間,任伊伊就發了瘋似的扯掉孫純和自己的衣服,粗暴地摸弄著孫純的下體,然后就是站立著,把它塞進自己的身體,拼命地晃悠起來。

  起初有些不知所措的孫純很快掌握了主動,他身上隱藏著的暴虐在瞬間暴發出來。他把屋里的陳設都變成了戰場:一股巨大的困意涌來,孫純把任伊伊緊緊、緊緊地抱進懷中,最后的意識里,是她低低的抽泣聲。

  此后的兩天,平靜過來的兩人白天手拉著手徜徉在松花湖邊,晚上像初戀情人般溫柔地伺候著對方。第四天孫純一覺醒了,已是芳人渺渺。枕邊放著一疊錢和一張酒店的便箋:

  孫純,我的假期滿了,先回去了。這里的環境好,你多住幾天,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這三千塊錢是我的工資,你別多想,好好在這里休養。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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