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應該怎么主動,按照劉山喜的意思,就是主動試探,試探的是營州方面對自己這個小團體的態度。
劉山青曾經和大伙兒分析過,到目前為止,其實大伙兒都把形勢估計得太過嚴峻了一些。雖說這個小團體帶有濃重的前“衙內派”痕跡,或者現在應當叫做“幽州派”,但并非不可洗白,反正“幽州派”的領袖劉守光和劉知溫已經將自己等人扔到了平州,算是做好了舍棄自己這個小團體的準備,那么背離“幽州派”也就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了。
自己等人在河北各鎮中顛沛流離了那么多年,對于盧龍軍內部的形勢并不了解,所謂不知者不怪,在當時性命堪憂的情況下作出嘩變的選擇,其實并非不可原宥。只要在需要的時候說明這一點,營州方面應當可以理解。
然后,很關鍵也很慶幸的一點是,當夜嘩變之時,劉山喜等人率眾沖擊的主要是中軍大營,與后軍周知裕的戰事無關,周知裕及趙在禮等原平州系將領的被囚,自己等人并不是第一責任人。
最后,自己還曾上書節度府,準備辭去所謂山北行營監軍一職現在看起來,這個職位簡直就是一個笑話!雖然辭職被婉拒了,但至少表明了自家態度,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態度。
綜上所述,其實這個小團體還是有一定轉圜余地的,身處的也并非絕對死地。只不過有了轉圜的余地并不代表可以坐等,坐等是要死人的,所以必須主動試探一下。試探營州的態度并非目的,目的是通過試探嘗試建立和營州方面的溝通渠道。如果對方捏死自己的態度很堅決。那啥也不說了。卷鋪蓋提前走人就是,如果不是,那就…那就如何?那也只能看看再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從哪里開始試探呢?怎么試探呢?對此,劉山喜已經心中有數官道設卡!
從幽州一路向西,穿薊州而至平州的官道都是能夠并行三駕馬車到大道,路面夯實平整。寬敞易行,一個月前劉山喜赴任的時候走到就是這么一條官道,他當時還為路況之好而感慨良多,更為官道上絡繹不絕的車隊而眼花繚亂。可是據喬裝改扮后去往關外返回的弟兄所述,平州以東、出榆關而至柳城的道路更加好,足足能夠并行四駕馬車不說,論平整度和夯實性,比起西邊而言,還要勝出一籌,官道上的馬車更是多不勝數。幾乎沒有中斷過的時候。
據弟兄們所說,官道上約莫五十里便在緊要地方設置一處路卡。過往商旅都要接受點驗,只計車、馬,不計人頭,按照車、馬的數量各自有繳納的數目。弟兄們因為沒車沒馬,以打探消息為主,販運只是掩護,帶的都是輕省貨物,量也少,打個包袱抗在肩上就走,所以沒有繳費,也瞧不清怎生個收繳,但想來也與關內別處yiyàng就是。問過那些商旅,似乎一車收繳五十文。
劉山喜其實不清楚,原先的官道收費預想中,行人也是要繳納過路費的,但后來發現不太現實。按照原來的計劃,一車可帶四人,也就是說,繳納過一輛車的過路費后,等于免除四人的費用,所以實際上對跟車隊行進的商旅個人是沒有意義的,收繳的對象也主要是散客。可散客行走非常靈活,他們在遇到關卡之前就下了官道,繞過關卡后重新回到官道上來,很難收繳。
要專門為此加強道路巡察的話,成本又太高,相當不劃算。因為出遠門的散客其實并不多,這個年代,大部分人一輩子其實也就是在本村、本鄉里打轉,誰沒事跑那么遠干啥?因此,各處關卡實際上也就停止了對散客人頭的收費。
所以劉山喜打算也尋找一處官道設卡,除了可以收獲額外的軍資外,更可以試探試探營州方面的態度。于路設卡收費是這個年代一地軍政主官的權力,也是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按理說這當然是劉山喜的權力,只不過劉山喜不知道營州方面是否承認自己擁有這項權力,所以一直沒敢動手。
此刻,他就準備先行履行自己的這一特權。如果營州方面沒有表示,那就說明對方默認了自己身為平州兵馬使的地位,那自己就可以繼續下一步動作,比如自行向鄉里征收稅賦,或是拉丁服役。如果營州方面不同意,那也行,不同意總要給個說法吧?總要聽一下我們的申訴吧?這不就建立其溝通的渠道了么?也好過這樣不知所謂的坐等。
劉山喜沒敢在平州以東的官道設卡,他猜想那里應該屬于榆關守捉城方面的利益范圍,就目前而言,自己是絕不能輕易觸碰的,不僅平州以東的路面自己不能動,平州城十里范圍內的路面最好也不要動。
第一個關卡選在了平州城西二十里外的一處兩丘之間,立于路旁的丘頂,可以望出很遠,想要繞過關卡就必須在很遠的地方走下官道,這樣的行為是相當費力不討好的。一駕大車從五六里外下道,在坑坑洼洼的野地上艱難行進,繞過關卡后再行五六里地重返官道,所耽誤的工夫和體力絕對不是繳納一點過路費可比的。
劉山喜很謹慎的選擇了一車五十文這個數字,同時騎者每匹馬收繳十文過路費,他也不想放過按人頭計征這筆財源,他打算每人征收五文。他覺得這個費用已經很少了,應當不至于激怒營州方面。
慎重起見,第一天設卡的時候,劉山喜便空營而出,百來號人拉出了大營,直接在這里設卡,之所以出動那么多人,是因為他要防備平州刺史張在吉的干擾,同時對于榆關守捉城的元行欽,劉山喜也很是忌憚。
一開始的時候,相當不順,大隊大隊的商旅擁堵在關卡前不得而過,形勢一度相當緊張,劉山喜更是命令弟兄們亮出了兵刃和弓弩。
對于這些商旅敢于抗拒繳費,劉山喜等人很不明白,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的情緒也相當激動和惱怒。小小商賈,竟敢對抗官府,是誰給了他們膽子?他們又憑什么敢不繳費?設卡收費,天經地義,這幫商賈果然是刁民!
“諸位總頭,何時又添加了一處關卡?此路已有兩處,某等可都是照規矩繳納過了!”
“是啊是啊,不到百里的地界,如今卻要加設三道,某等這營生還如何做得下去?”
“忽然加設,之前為何不知會一聲?”
“某等小本營生,總頭們高抬貴手,放過某等罷。”
一時間,群情響徹,喧嘩不停。
劉山喜自然不會聽這些商賈們訴苦,這些刁民如何入得了他的眼光,當下只做不理,總之只認定一件事,不繳費便不能通過!
抱怨哀告良久,始終不得前行,想要強闖也不可能,商家們最終低頭,愁眉苦臉的準備繳費。于是劉山喜小團體中善于算計者派上了用場,開始與商家們一一計價。一枚枚銅錢投入到竹籃中,很快就裝滿,然后搬上大車,換另一個空籃子,看得劉山喜心頭暖洋洋的。
當天的收獲頗豐,劉山喜共計收取過路費十貫有余。按照這種效率,全年估計收費將超過三千貫不止!要知道,這還只是冬天,到了商賈行人更宜出行的春夏,所獲將更加豐厚。劉山喜不禁對平州的富饒和繁華又有了一個新的估量。
當然,收繳的過程也并非一帆風順,當日曾有幾隊騎兵經過此處,想要干涉劉山喜等人收繳,但都被弟兄們老實不客氣的驅逐了。劉山喜估計這些騎兵屬于平州刺史府或者榆關守捉城所轄,興許這條道路的設卡權以前是屬于他們的,自己搶了人家嘴上的肥肉,人家當然會不樂意,過來干涉也是題中之意。劉山喜甚至希望他們早一些過來干涉,動靜最好更大一些,這樣他就可以找到和對方對話的渠道了。
可是劉山喜沒有想到對方的動靜會那么大!
第二天,就在劉山喜收費收得手軟之際,那個在平州城下露過面的虞侯元行欽再次出現在了劉山喜的眼前,元虞侯這次帶來了五百人,其中兩百騎兵,三百步卒,人人頂盔貫甲,手中器具精良。
劉山喜注意到,最前面的二十來名騎兵竟然裝備了手弩!
這一次元虞侯的態度相當強硬,他沒有和劉山喜多說什么,直接命令繳了這百來號弟兄們的刀槍,然后以對待戰俘的方式,將他們用繩子串起來綁了,直接押赴平州。劉山喜的待遇要更加不同一些,綁縛他的不是繩子,而是牛筋。
“某乃堂堂平州兵馬使,爾官卑職低,怎可如此待某!”劉山喜青筋暴起,憤怒得想要撲上來撕咬這個小小的虞侯。
“昨日夜里,二十三位商賈聯名上告,由平州督查公所授權,因違反《營州都督府公共交通安全條例》,某奉命將貴部yiti捉拿看押。這是平州督查公所簽發的拘捕令,你好生看仔細了。”元行欽將手中一卷文書展開,向劉山喜眼前一晃,繼續道:“是否定罪,將由平州巡回法院審理…當然,以某看來,證據確鑿,定罪是無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