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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饒樂山巔(七)

  到此,不得不再次提到河東節度使李克用。

  此時的李克用剛剛從汴州逃回晉陽,他去救援“老朋友”朱全忠,卻反而被朱全背地里捅了一刀,差點身死異鄉,回來后整點軍馬,一心準備報仇。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另一個和他在平滅黃王亂兵歷次戰事中結交的好友王重榮的求援信。

李克用對田令孜也是十分不滿的,因為他被朱全忠暗算以后向朝廷伸冤,主理朝政的田令孜卻只是不疼不癢的寫了封慰問信便算拉倒,連口頭斥責朱全忠的態度都沒有。而且田令孜也派了個監軍去他那里,向他索要大量財物,對他也十分傲慢,稍有不滿就呵斥指責,一點都不尊重。,全文字  不過李克用報仇心切,他讓王重榮等等,說大哥你先頂住,兄弟我報完大仇之后再回師幫你打田令孜,掃平那個小兒就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容易,所以你別著急。

王重榮不答應,他說哥們兒你別逗了,什么叫“先別著急”?話說人數太多,兄弟我實在頂不住,等你搞定朱全忠再回來,兄弟我早就成為階下囚了。看  李克用很講義氣,當然,他對田令孜也同樣痛恨,在“好朋友”王重榮的催促之下,只能暫時放棄報仇,帶兵和王重榮會合在一起,共同應對朝廷的征討大軍,打出“清君側”的旗號,要求朝廷誅殺田令孜。

  雙方會戰。面對李克用和王重榮這兩個平滅黃王亂兵的主力,朝廷軍隊怎么可能是對手,一戰下來便即崩潰,朱玫和李昌符都各自帶著敗兵跑路,回了本鎮,禁軍則一路潰散逃入長安。

  田令孜這個時候才驚慌不已,裹挾著僖宗皇帝再次出逃。李克用和王重榮兵進長安,四處搜尋田令孜和其親信黨羽,當然找不到。被田令孜欺負狠了的王重榮心中怒火無處宣泄,于是大掠宮室。并焚燒三內,河東軍軍紀本來就不好,自然也搶得個盆滿缽滿。哥倆抓不到田令孜,只能無奈返回,然后繼續上書天子,要求處死田令孜。

  僖宗皇帝和田令孜此時躲在鳳翔,田令孜覺得鳳翔還不保險,想要讓僖宗皇帝去寶雞。跟隨避難的絕大部分朝官都痛恨田令孜,不愿意天子去寶雞。天子本人也不想去,但田令孜不答應。趁夜率兵劫持了天子。天子很生氣,說自己不想去寶雞,田令孜就說不想去寶雞咱就不去,咱去漢中,于是天子被拐到了漢中。

  但這次百官們對僖宗皇帝和田令孜已經無法容忍了,都沒有繼續跟隨,他們回到了長安。被王重榮和李克用聯軍打敗了的朱玫一看長安空虛,干脆帶兵又回到了中樞,他和百官商議后。迎奉襄王李煴為帝,尊漢中的僖宗為“太上元皇圣帝”,說白了,就是讓僖宗退居二線,當太上皇。

  這件事情是非常有意思的,襄王李煴是肅宗第九子李僙的重孫,與憲宗皇帝同輩。而僖宗則是憲宗皇帝重孫,相當于讓僖宗這個重孫當重叔爺李煴的太上皇,也算歷史上的一次趣聞。

  新帝一立,田令孜就知道自己情況不妙了。他當即宣布下野,躲到西川去當監軍使,投靠駐兵成都的表兄陳敬瑄,后來兩個人都死于王建之手。田令孜一倒臺,百官的心中自然又重新倒向了僖宗皇帝,畢竟正統觀念是當時的主流。僖宗皇帝沒有了田令孜掣肘,開始想辦法收回大權,他讓宦官楊復恭以大義名分秘密聯絡朱玫的部將王行瑜,許了諸般好處,讓王行瑜起兵,斬殺了朱玫。大部分朝官都想迎僖宗回駕,所以和王行瑜密議,要廢了新帝李煴。有些和李煴關系不錯的朝官就帶著他逃出了長安,往奔河中王重榮。

  王重榮雖然是導致僖宗皇帝出逃的首因,但他痛恨的是田令孜,對僖宗皇帝還是比較忠心的,聽說田令孜下野,他的不滿情緒就消除了,所以抓住了李煴,將他的首級送往漢中行在,向僖宗皇帝表明自己的心意。經過這么一番折騰,僖宗皇帝瘦弱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了,他回到長安不久之后便即病逝,于武德殿駕崩。是年,僖宗皇帝七弟李曄在宦官楊復恭的力挺下承繼大寶,改元龍紀,便是今上。

  今上曾經用過的年號包括龍紀、大順、景福、乾寧、光化,直到現在的天復。但他還不是改元最多的大唐天子,排名第一的是高宗皇帝,曾經用過十四個年號,接下來是武后,用過十三個。到目前為止,今上已經用了六個年號,與先皇僖宗并列第三。但他的改元與祖上不同,每一次改元都實實在在是因為大變而改元。從這么多次改元之中,也可以大概知道這個天子經歷過多少次坎坷,他的命運有多凄慘!

  韓延徽提到“中和之變”的目的不是要和馮道共同回顧這段大唐中樞風雨飄搖的日子,馮道也明白,他的目的是要點出其中的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襄王李煴。

  當年安史之亂爆發后,玄宗皇帝逃至西蜀,途徑馬嵬驛時,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和內侍李輔國發動兵變,要求玄宗皇帝歸政于太子李亨。玄宗無計可施,只得任命李亨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讓李亨真正取得了太阿之權。這就是玄宗之后主持平滅安史之亂的肅宗皇帝。肅宗長子名李豫,是為代宗皇帝,而他的第九個兒子,名叫李僙,乃肅宗與裴昭儀之子,賜封襄王。李僙于貞元七年去世,其子名李宣,承爵伊吾郡王。襄王一系沒有當皇帝,他們一直在六王宅過著舒適的生活,所以活得比較長,所以輩分比較高。

  到了伊吾郡王之孫、重獲襄王爵位的李煴時,僖宗皇帝已經是他重孫輩了。本來李煴還可以多活幾年。可惜他被汾寧節度使朱玫看上了,在中和之變中身不由己,被立為新帝,成為了朱玫手上的傀儡天子。可憐的李煴當了皇帝沒幾個月,就被王重榮斬殺,首級被送到了僖宗所在的漢中行在。

  最最關鍵的是,李煴當皇帝的那幾個月,改元“建貞”!

  這一段歷史就在十多年前,韓延徽和馮道雖然年歲不大,但他們學識都不淺。又都是官身,曾經查閱和熟讀過這些年來朝廷的邸報和文卷,所以對這段歷史都有所了解。

  “臧明,也許只是巧合呢?”

  “若真如都督所言,其身世直屬平常,為何其母會有如此雅致的閨名?”韓延徽一句話就點出了其中的疑問所在。女子起名者不多,大多只存在于豪門大戶家的女娘,平常百姓的女子都沒什么名字,就算有。也是極為簡單、甚至粗鄙不堪的,比如后世一聽就會令人笑噴了的“如花”之類。就屬于百姓家女娘們經常使用的名字,而且還是家中略有薄產的中戶人家的女娘才能擁有的名字。所以,韓延徽的懷疑無疑是很有道理的,他認為李誠中為自己父母親編造了一個假名,而且這個假名中含有“建”和“貞”兩個字,讓人忍不住要仔細回味。

  馮道想了想,還是搖頭:“當年襄王被王節度斬于河中,沒曾聽說過有什么子嗣留下。”

  韓延徽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馮道說的確實不錯,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襄王一脈在世上還有后人存活,就連只言片語的傳言也沒有。

  只不過…

  韓延徽想著想著,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這種神色逐漸變得強烈,繼而狂熱起來。他緩緩道:“雖然沒有聽說過襄王有血脈留下,但某也不曾聽說他沒有血脈留下…”

  這句話雖然很拗口,但其中所指的意味卻很令人震驚,馮道呆呆的看著眼神逐漸狂熱的韓延徽。默然不語,心里卻如翻江倒海一般,掀起了重重驚濤駭浪。

  李誠中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會引起手下兩個重要部屬的猜測,對于他而言甚至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都不會對這兩個名字有什么別的念頭,因為他們既沒有馮道和韓延徽兩人的學識,更沒有他們對于文字的那種極度鉆研精神,這種鉆研甚至到了鉆牛角尖的地步。他只是和自己的兩個美妾信步閑游,看看綠樹成蔭的山頭,洗洗汩汩奏鳴的溪水。

  盂蘭盆節的游樂活動讓營州文武們著實松泛了一天,當然,這個節日并非只有營州才過,普天下信奉佛事的百姓都會過,就連對佛事不感興趣的那部分人也會找機會去寺廟里為自己的父母祈福,包括草原。

  饒樂山下,饒樂水畔,這里是契丹八部聯盟王帳駐地,是遙輦氏可汗的王庭所在。自遙輦氏氏八部聯盟成立以來,這里就一直是契丹各部重要事務和儀典舉辦地。

  自從大于越釋魯回到扶余城迭剌部養病之后,阿保機和曷魯、阿平、阿缽等兄弟便一直停留在此處,發布各種命令、處理各項事務,這也使饒樂山成為了與扶余城并立的契丹權力中心。

  雖然契丹自釋魯掌權之后,開始學著中原漢人改變生活方式,比如重視農耕、重視冶鐵,比如權貴們開始學著在城鎮中定居,但饒樂山下卻一直保持著契丹人的傳統,族人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以天為房、以地為床,用帳篷遮擋風雨。就連痕德堇可汗,也始終居住在巨大的王帳之中,而沒有搬到某座搶來的城池里。

  王帳就設在山腳下的一片高坡處,從這里俯瞰周圍的草原,金色的帳頂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高高的王纛上旌節飄揚,顯示著契丹可汗的尊崇和高貴。

  在王帳東邊半里外的一處草地上,孤零零的設立著另一座皮帳,這座皮帳與其他帳篷相比,要大許多,只比王帳略小。這里便是可汗痕德堇親自命人布設的佛堂。

  曷魯伏在佛堂下,深深拜了三拜,在善能法師的指點下,向佛壇上敬香禮佛,口中默念:“父親,兒給您添香了,望您在極樂過得舒心些,每天都有奶酒喝,每日都有羊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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