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眾人得見了這一幕,不由得為之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在場的都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武學高手,但是,李巖此時此刻所展現出來的武功修為之高,卻當真是已經達到了傳說之中的神仙一流了。
慕容復甚是機警,雖然傷痛父親之亡,但知那李巖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縱然狂打狠斗,終究奈何他不得,當下倚在樹干之上,假作喘息不止,心下暗自盤算,如何出其不意的再施偷襲。
李巖不去理會他,只是緩緩地將目光轉向蕭遠山,口中淡淡然出聲道:“蕭老先生要親眼見到慕容博死于非命,以平積年仇恨,現下慕容博已經死了,想必蕭老先生這口氣總算是平了罷?”
蕭遠山見到李巖一掌擊死慕容博,本來也是訝異無比,聽他這么相問,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這三十年來,他處心積慮,便是要報這殺妻之仇、奪子之恨。這一年中真相顯現,他將當年參與雁門關之役的中原豪杰一個個打死,其時又得悉假傳音訊、釀成慘變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中隱伏、與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慕容博,蕭遠山滿腔怒氣,便都傾注在這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道平白無端的出來一個李巖,行若無事的一掌便將自己的大仇人打死了,他霎時之間,猶如身在云端,飄飄蕩蕩,在這世間更無立足之地。
蕭遠山少年時豪氣干云,學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為國效勞,樹立功名,做一個名標青史的人物。他與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馬,兩相愛悅。成婚后不久誕下一個麟兒,更是襟懷爽朗,意氣風發,但覺天地間無事不可為,不料雁門關外奇變陡生,墮谷不死之余,整個人全變了樣子。甚么功名事業、名位財寶,在他心中皆如塵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他本是個豪邁誠樸、無所縈懷的塞外大漢,心中一充滿仇恨。性子竟然越來越乖戾。再在少林寺中潛居數十年,晝伏夜出,勤練武功,一年之間難得與旁人說一兩句話,性情更是大變。
突然之間,數十年來恨之切齒的大仇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按理說該當十分快意,但內心中卻實是說不出的寂寞凄涼,只覺在這世上再也沒甚么事情可干,活著也是白活。
他斜眼向倚在樹上的慕容博瞧去,只見他臉色平和,嘴角邊微帶笑容,倒似死去之后,比活著還更快樂。蕭遠山內心反而隱隱有點羨慕他的福氣。但覺一了百了,人死之后,甚么都是一筆勾消。頃刻之間,心下一片蕭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全報了。我卻到哪里去?回大遼嗎?去干甚么?到雁門關外去隱居么?去干甚么?帶了峰兒浪跡天涯、四處飄流么?為了甚么?”
李巖淡然出聲道:“蕭老先生,你要去哪里,這就請便罷。”
蕭遠山搖頭道:“我我卻到哪里去?我無處可去。”
李巖搖頭道:“莫非這慕容博。是本座打死的,你未能親手報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
蕭遠山道:“不是!就算你沒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
李巖點頭道:“慕容博一聲作惡太多,如今死了,也算報應,只是,本座殺了他,難免慕容復要來向我們尋仇,又該如何?”
蕭遠山心灰意懶,說道:“李先生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俠要為父報仇,盡管來殺我便是。”嘆了口氣,說道:“他來取了我的性命倒好。峰兒,你回到大遼去罷。咱們的事都辦完啦,路已走到了盡頭。”
蕭峰叫道:“爹爹,你”
李巖道:“蕭老先生一生為報仇而活,如今仇怨已經盡去,正是得歸自我之時。”說話間,他猛然之間踏上前來,抬手一掌,便要往蕭遠山頭頂拍將下去。
蕭峰見狀,不由得為之大驚,這李兄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自然也能打死父親,當下連忙大聲喝道:“李兄不可!”雙掌齊出,向那李巖當胸猛擊過去,他心知李巖武功之高,勝過他十倍不止,但是這時為了相救父親,只有全力奮擊。
“砰!”豈料,蕭峰奮起全力一掌,只到了李巖身前丈許,便被一股無形大力生生擋住,他用盡全身氣力,也只能推進半尺,卻哪里能夠近得了李巖的身。
“蕭兄何必著急,我只是廢去蕭老先生的少林武功而已。”李巖說話間,一只手,已經按在了蕭遠山頂上,只見得一股青光閃爍明滅,蕭遠山身子一顫,已然立定當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蕭峰暗道一聲慚愧,卻聽李巖道:“蕭老先生如今可是歸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