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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光怪陸離的東方魔都

大熊貓文學    穿越時空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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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光怪陸離的東方魔都  說一句比較傷自尊的話,民國時代的中國,在西方世界的普遍印象,基本上是一個愚昧、動亂、無可救藥的落后國家,哪怕與黑非洲相比也毫無優越之處。

  確實,當時的中國雖然還擁有古老的璀璨文明,但在西方人的眼中,卻早已輝煌不再,被時代所拋棄。遍地都是破敗不堪的中世紀鄉村,貪婪野蠻的軍閥和盜匪,以及與現代化生活完全無緣,時刻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可悲窮人——正如同我們這些現代的中國人,用充滿優越感的眼光去看待非洲人一樣。

  而僅有的少數例外,就是位于那些通商口岸里的一系列“文明”孤島,確切地說,就是那些由外國管治的租界。在西方人眼中,這些租界被視為連接“現代西方”和“傳統中國”兩個世界之間的橋梁。而其中最大也是最繁華炫目的一座“橋梁”,則莫過于大上海的“十里洋場”了。

  民國時代的東方魔都大上海,究竟是怎樣的一副面貌?

  ——叮叮當當的有軌電車,蘇州河上的外白渡橋,閃耀著霓虹燈光的酒吧與賭場,戴著藤帽打著綁腿的安南巡捕,西裝革履、趾高氣揚的各國洋人,一口流利外語的金絲眼鏡買辦,牽著寵物狗的摩登女郎,走街串巷的黃包車夫,賣白蘭花和梨膏糖的干瘦小販,收音機廣播里放送的昆曲和京劇,用“標準石油”鐵皮桶搭建的閘北棚戶屋,衣衫襤褸、偷偷剝樹皮充饑的鄉下乞丐,面黃肌瘦、神色黯淡的大煙鬼…

  當民國的農村全面破敗,不但農民生計艱難,餓殍遍地,就連地主也大量破產的時候,充滿了現代氣息的魔都上海,顯然格外具有吸引力。因此,幾乎每一年都有許多外地人前來上海謀生。而上海灘從1840年的荒蕪蘆葦灘,發展到20世紀的中國第一大城市,也是得益于全國人口和財富的不斷涌入——雖然不如后世的“深圳速度”,但也算是發展得很快了。

  此外,在民國年代,那些失勢下野的軍閥政要,前清王公們,為了防備遭到昔日仇家的秋后算賬,以及享受現代化的高質量生活,也都喜歡扎堆地往上海和天津的租界里鉆(例如《情深深雨蒙蒙》里面女主角的老爹,虛構的東北軍閥陸振華),一旦局勢有變,又可以立即再次出山,猶如現代的海外政治避難者一般——只不過當時在中國人的土地上,就到處是洋人的地盤,所以政治避難只要跑幾步路就可以了。

  總之,除了沒有網絡和電視,現代的各種生活必需品,在上海都能搞得到,現代人穿越過去不會有太多的不適。雖然那年頭上海的治安不如后世,黃金榮、杜月笙這樣的黑幫分子橫行幾十年無人能治,但比起四川袍哥闖進成都市政府綁肉票的囂張程度,上海的社會秩序在民國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但是,這一切從西方傳來的現代化文明生活方式,主要都集中在租界的十里洋場。而十里洋場外面的上海市區,就沒有那么美好了。

  首先要注意的是,雖然當時的上海已是遠東最為現代化的繁華都市,但是與如今基礎建設極佳的上海不同,除了公共租界以外,居住在華界的相當一部分上海市民,是用不上電也沒有自來水的,市容市貌呢,用現代中國的東西不好類比,總之基本上就跟大家在國際新聞里看到的印度和巴西貧民窟差不多。

  你知道嗎?在民國年間上海閘北的棚戶區,幾乎人人都會穿墻術!

  ——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由于洋貨的大量沖擊,江浙地區農村普遍破產,城市卻畸形繁榮。于是,成千上萬的破產農民甚至破產地主,全都一窩蜂地涌進大上海找飯吃。但這些人既無文化又無技能,進城之后混得好的百中無一。大多數人只能去扛大包,賣香煙,拉黃包車,當傭人,或者進工廠當小工,收入都很低,而且很不穩定,說不準啥時候就折本或失業了。所以買房是奢望,租房也困難。

  當時,剛剛招募進廠的紡紗女工,每日薪水是三毛錢,一個月才9塊大洋。而技術很熟練的老工人,大概也就是14個銀元的月薪。魯迅家的女傭在包吃包住之余,月薪才3塊大洋…所以說什么民國時代紡織女工的月薪能夠達到二三十個大洋,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要么這個“紡織女工”其實是工頭或者高級技工,要么就是她其實拿的是金圓券…這具體又是個什么坑爹玩意兒,我們以后再談。

  而上海的房價又是出了名的貴,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樓梯轉角下邊一個七八平米的放掃帚雜物的小亭子間,月租竟然就要10塊大洋以上!如果借用廚房的話,還要另外多付錢!你讓那些低收入的外地人去租房,剩下的錢就只夠他去喝西北風。租不起怎么辦要么學習三毛流落街頭,要么就去住貧民窟。

  那時候的上海閘北,以及其它很多大城市的近郊,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貧民窟,具體可參見當今印度的孟買。現代的巴西貧民,好歹還能用鐵皮、石棉瓦和塑料布搭建一個小屋。但那年頭的中國工業落后,連上述這些工業品都不是貧民能弄到的,他們只能用更原始的方式蓋窩。

  當時,各地來上海謀生的農民,從鄉下運來毛竹、蘆席和篾片,把毛竹烤彎,插在地上,搭出一個半拱形的架子,上面蓋上蘆席,周圍捆上茅草,在向陽的一面割出門來,地上鋪塊爛棉絮,就是一家人的住所。這種簡易窩棚俗稱“滾地龍”,高度僅到成年男子的腰部,進進出出必須深彎腰,夜里回去瞧不見入口,一不小心就會穿墻而入——就跟學了穿墻術似的。

  這樣簡陋的“滾地龍”窩棚,通常來說都是非法建筑,自然是既沒有電也沒有自來水,最多也就是幾百戶人家可以分到一個公用水龍頭,每天早上排長隊輪流取水——據說很多都是從消防栓上私自接的——夜里經常因為煤油燈打翻而爆發火災,住起來既不安全也不舒適。根據記載,曾經有個住“滾地龍”的民工跟人有仇,晚上正靠著茅草墻吃飯呢,突然被一把長刀扎了個透心涼——原來他的仇人站在墻外給他來了一刀!如果你不了解當時上海貧民窟的建筑結構,肯定會以為這是武俠小說里的情節。

如果有人能夠收集到許多“美孚石油”或“標準石油”(當時向中國輸入煤油燈的最大兩家公司)的油桶,剪開鐵皮做一層屋頂,那么就已經算是貧民窟之中的“豪宅”了  ——比起民國時代的貧民窟來,咱們如今的“城中村”簡直就是天堂了。

  雖然全國各地的破產農民們紛紛涌入上海,試圖在城市里謀得一條生路。但事實上,雖然在民國前期,上海的輕工業一度很興隆。但是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由于受到世界經濟大蕭條的影響,上海工商企業的就業形勢一直很糟糕。根據1935年的一份調查,全城400萬人口之中,竟然有60萬以上的工人處于失業狀態——這是多么龐大的社會不穩定因素啊!

  而那年頭既沒有失業保險又沒有低保補助,失業工人的下場比現在凄慘得多,在經濟形勢最悲催的那些年頭,每天早上在上海街頭都能找到不少餓死凍僵的“路倒”尸,而蘇州河里的浮尸數量,估計也能跟當今的印度恒河相比——現在明白我黨為什么能夠在上海組織工人起義了吧!

  在舊上海真正一直保持著畸形繁榮的,是服務業等第三產業:得益于聚居在上海租界的大批富人,十里洋場的消費能力一直非常旺盛,總算是給了窮人們拉黃包車、當小販、擦皮鞋和混的生存機會。

  當然,如今絕大部分的民國背景小說,尤其是言情小說,主角一旦到了那個時代,通常都會自動投胎成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最起碼也是小資階級的文人墨客,住的地方多半是在公共租界,經歷的都是風花雪月、燈紅酒綠、香車美人、恩怨情仇…至于臟亂破敗的棚戶區,恐怕往往連一個片段都懶得落筆。

  那么,接下來,就讓我們探討一下在上海公共租界的生活吧。

  通過民國時期的老電影、老照片,還有那個時代一些文人寫的生活散文,我們可以知道,當時的上海租界,是一個西裝革履與長袍馬褂摩肩接踵,四方土語與歐美語言交相班駁的地方——這里有一擲千金的富豪子弟,有穿蓬蓬裙參加化裝舞會的女大學生,有盛況空前的集體婚禮,有紅透半邊天的著名歌星及其粉絲群,有擺著誘人姿勢拍睡衣廣告的模特兒女郎,有專家學者的專題報告講座,有熙熙攘攘的股票交易市場,街邊報亭里擺滿了封面靚麗的外文雜志,電影院里有從美國好萊塢空中郵遞過來的新潮大片…總之,從外表上看,這似乎是一個與當今世界相比沒太多差距的摩登時代。

  很多追求小資情調的人,從林徽因、張愛玲、郁達夫等人的文章中,想象出了一個社會價值觀多種多樣,人性自由解放的浪漫時代,并且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小資風格。

  但是,我們人類畢竟是不能只靠浪漫和情調來生活的。當時租界里的小資文人們,生活壓力其實一點都不比當今社會的白領們低,而生活水平還遠遠不如現在。

  沈從文在小說里寫過民國時代的一對小資夫妻,男的政法大學畢業,在上海某機關做小職員;女的北京女子師范大學畢業,專職做家庭主婦,生了4個孩子。在當時的上海,一般公司職員的月薪大約是20銀元左右,而這位當丈夫的卻有60元月薪,想必肯定是在某個很有油水的單位里了。

  但是,由于上海的物價高昂,房價更是北京的十倍,饒是這位男人已經很能掙錢,他們這對小資夫妻的日子依然很窘迫——由于租不起一整間公寓,他們一家六口人不得不住在半間公寓里,中間用木板隔開,另外半間住著沈從文,平攤下來連20個平方米都沒有。而就連這么半間公寓,當時都要收每月13元的房租(后來漲到了20元),每個月還要收10塊大洋的水電費。光是這兩樣,每個月的收入就去了一半,剩下的錢用來吃飯和給小孩買西洋奶粉,就已經用得精光,結婚八年了都還剩不下什么錢。

  ——在當時的上海公共租界,一度電平均要收0.3~0.5銀元,相當于如今的12元到20元,顯然是貴得多了。幸好那時候也沒有空調、冰箱、微波爐這些耗電大件,光是照照電燈聽聽收音機,應該還能湊合。

  所以,那年頭的小資們別看出門就是西裝革履,金絲眼鏡,一塊流利洋文。偶爾還會出席一些宴會,跟西洋女子跳跳舞,生活得貌似很時尚。但真正回到家里,恐怕多半還是住著亭子間,吃著咸菜泡飯,頭頂還掛著小孩的尿布…也就跟當代的“蝸居”、“蟻族”差不多。若是再窮一點,就要去閘北住棚戶了。

  當然,比起江浙鄉下那些連米飯都吃不起,只能啃地瓜干度日,還要擔心農民暴動的破產地主,上海的“蟻族”們已經很幸福了——雖然能混上教授的小資文人們明顯還要更幸福。

  唯一需要當心的是,那年頭的上海就真的跟電影一樣,夜晚黑幫械斗槍戰,白天洋人耀武揚威。租界巡捕也甚是蠻橫,隨便打死幾個人都不當回事…總之記得盡量躲開便是。

  但這樣窘迫的生活,畢竟沒多少人愿意一直過下去,尤其是當他們還身處于上海灘這樣一個花花世界的時候。很多稍微有點積蓄的上海市民,就跟現代的我們一樣,紛紛把積蓄投進了股票交易所,企圖一夜暴富,但結果卻往往是血本無歸——資本主義的信條,就是騙輕信人之財,填貪婪者之欲。散戶和小戶在股市中永遠是被大戶和莊家宰割的對象。清末的“橡皮股票危機”,1922年的股票泡沫破滅危機,讓上海的股民們全都吃足了苦頭。而1929年的世界經濟危機,更是讓破產股民們自殺后的尸體漂滿了黃浦江…

  除了股票之外,當時還有另一個能夠獲利的投資渠道,就是政府債券。從北洋政府到國民政府,以及各地軍閥大帥,都樂衷于在上海發行公債募集資金,而且往往打折發放,也就是一百元的債券只賣七八十元,到期之后卻能連本帶利給你返還一百二十元,貌似十分優厚。

  但是不要忘了,民國年間的政府工作重點,基本上除了戰爭還是戰爭,所以這些公債并非我們如今買到的建設債券,而是風險極高的戰爭債券。北洋政府本身都是在戰火之中三天兩頭倒臺重組,政府的威信自然要大打折扣。買了勝利一方的債券自然收益不錯,可如果不慎買了戰敗一方的債券,那么就注定要變成一堆廢紙了——人家都已經倒臺下野了,你的債券又該去找誰兌付呢?

  當時的中國每逢一輪軍閥大戰落幕,上海灘都有一群失意的投機客要跳樓——當然,如果是穿越者的話,或許可以憑借對歷史的先知先覺,在債券市場上大獲暴利,甚至謀得一個“投資之神”的稱號。

  雖然小資階級知識分子在上海灘多半過得并不如意,但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還是有條件盡情享受花花世界的。某些家底殷實的浪蕩子弟,為了在戲院包一個名角一擲萬金的,也是常有的事。而在上海的夜總會里,也總是云集著世界各國的佳麗,尤其是俄國大洋馬——在蘇聯建立之后的二十年代,據說有上百萬“白俄”逃出國境,在世界各地從事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勾當。正如同蘇聯解體之后的九十年代。

  所以,與中世紀那些縱然身家萬貫也過不上好日子的悲慘富人相比,民國年代躲在租界里的中國富豪們,多少還是能夠活得更瀟灑的。唯一的麻煩是…錢從哪里來?

  北洋政府時期,雖然北方內戰不斷,但江浙和上海的經濟還算繁榮。而到了三十年代之后,雖然進入了所謂的“黃金十年”,但由于洋貨的大舉傾銷,以及海外市場在大蕭條之中的急速萎縮,上海的工廠反而紛紛破產,投資實業漸漸變得無利可圖。

  而經商也不容易,因為那時代的所謂民國,其實更像是個大拼盤。蔣委員長的權威在江浙尚可,到了荊湘就要打折,至于川渝則幾乎成了獨立王國,沿江到處設卡收錢,稅率普遍高達20甚至40。還有那些橫行于河溝水岔的大小盜賊,混跡于碼頭市集的黑幫流氓,更是會讓中等商人在轉眼間就傾家蕩產。

  在工商業全都前景黯淡的時候,資本家們的投資方式跟如今并無差別,不是投資房地產,就是搞金融投機,然后弄出了越來越大的泡沫…很多原本搜刮了許多民脂民膏,打算在上海租界安享晚年的軍閥大帥,就是因為昏了頭投資金融,又被黑心代理人欺騙,結果賠得傾家蕩產血本無歸,幾乎成了流浪漢。

  所以,如果在那個動蕩無序的年代,中國的富翁們想要保住家產,最好的辦法就是投資到海外,想辦法把錢換成美國的股票和債券…至于在其它國家和地區的投資,到了二戰也鐵定要被蒸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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