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四十八、孤城一日破(上)
四十八、孤城一日破(上)
四十八、孤城一日破(上)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層疊在天際的薄薄彤云,照亮了灰黃色的荒蕪戈壁。
一陣陣尖利的牛角短號聲,喚醒了所有還在沉睡的各族將士。隨后,裊裊炊煙便在廣闊的營帳之間先后升起,火堆上也漸漸飄散出了奶茶和麥粥的濃郁香味。
各部族的酋長、千戶、百戶等貴人們,從昨夜狂宴的醉意中蘇醒過來,在侍從的幫助下穿好衣甲,坐在自己的帳中,享用著奶茶、甜酒、新鮮烘烤的面包和撒了香料的烤羊肉。而騎士和正規步兵也有秩序地排著長隊,從伙夫那里領取堅硬的面餅和濃稠的大麥粥,由于是臨戰之前的早餐,必須保證體力,所以每個人還能多分到一塊肥膩的咸肉,以及一杯提神活血的燒酒。
至于那些預備充作炮灰的戰俘簽軍,也有幸分到了一頓飽飯——隨軍的伙夫支起大鍋,搜羅出那些變質發臭的咸肉、結塊起斑的陳面粉,發霉發芽的土豆和麥粒,一股腦兒統統丟進去,兌上水煮成一鍋黏糊糊的東西…這種玩意如果不去追究實際內容的話,聞上去的氣味倒也能挑起那么幾分食玉。
難得弄到一頓熱乎乎的飽飯,讓這些落魄之輩的臉上居然也有了幾分笑容,仿佛絲毫不知道馬上將要發生的血戰,將會讓他們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倒斃城下,注定是無法再聞到晚飯的香味了。
而在驪軒城內,目前全城軍銜最高的黑島仁少將,也帶著臨時歸屬他管轄的一千多名耐色瑞爾帝團士兵,外加數千本地民壯,匆匆用過一點面包、稀粥之類的簡單早飯,便準備應付敵人的進攻。
從城墻上俯首望去,雙方的力量根本不成比例。
四萬大軍的營壘帳幕,布滿了山谷外面的干旱曠野。如林的旌旗之下,刀劍和鎧甲如鐵流一般發出熠熠寒光。被坑道和土墻保護的炮兵陣地,更是直接架設到了護城河的邊沿那一尊尊如巨獸般俯臥的大口徑攻城臼炮,足以將任何沒有法術防護的城墻輕松轟垮 而城內卻是老弱病殘、棍bāng板磚一齊上陣,每個人的臉色雖然堅毅,但眼睛里卻全是絕望。
——這實在不是我心目中的耐色瑞爾人啊黑島仁少將不由得大為嘆息。
在這位東瀛少年的憑空想象中,或者說當代世界的新聞宣傳里,稱霸世界的耐色瑞爾帝國,大體應該有著這樣的表象——遼闊的疆土、宏偉的建筑、翱翔晴空的浮空城,遮天蔽日的艦隊與軍團,曠日持久的戰火與征服,武裝到牙齒的精銳士兵,高傲而強悍的大奧術師,以及天文數字的海量財富。
五百年的時間里,這個再度復蘇的魔法帝國,由一座孤零零的浮空城和兩萬耐色遺民起家,歷經無數場輝煌而又暴虐的殘酷征戰,以及漫長而又耐心的殖民開拓,終于席卷西方,沖向世界,擊敗了一個又一個或頑強、或狡詐的對手,成為了統治這顆星球的至尊霸主。
但是,在這座自稱是耐色遺民建立的沙漠城邦里,以上這一切令人迷醉的霸主風范,他都完全沒有看到——宏偉的建筑物確實不少,可惜早就殘破不堪、搖搖玉墜,精美的浮雕飾板也被盜掘一空,只留下一片丑陋的坑洼凹陷;市民們衣衫襤褸,連飯都吃不上,元老權貴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更別提什么財富了;奧術師、牧師和德魯伊等施法者,據說以前曾經殘留著一小批繁榮時代的遺產,但在魔網崩潰之后,這些人就統統逃光了,只剩下女王這位魔法學徒,外加地下城密室內的那位肉球狀靈吸怪主腦巫妖國父。
至于武裝到牙齒的精銳士兵,在驪軒城更是完全見不著蹤影。連僅有的一點職業軍隊,也全都葬送在了鹽湖堡的前哨戰之中。眼下全城最有紀律、最像樣的部隊,居然是祥瑞號使節團的這一千多名輕步兵。
而某些更重要和更顯著的差異,則體現在驪軒城居民的神情與心態上——完全看不到大國公民們指點天下的豪情,只有撲街破落戶們那種得過且過、茍延殘喘的無奈與絕望…
在如今的這種情況下,驪軒城貌似高大厚實的城墻,其實根本無法給守軍帶來多少保護——這種中世紀的高墻,原本就不是為了抵御火炮轟擊而設計的。眼下沒有了防護魔法的加成作用,磚石夯土又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剝落,更是令站在上面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心頭打鼓。
所以,在短暫的猶豫之后,黑島仁少將便下令撤走城頭的大部分守備兵力,僅僅留下少數老弱哨探在城墻上監視敵軍動向,而主力部隊則縮在城墻后面的閑置房屋內,預備在城墻失守之后再打反擊戰。
——無論之后的巷戰會持續多久,驪軒城在交戰第一日便注定城破的悲哀境況,在戰前就已經成為了雙方共同默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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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旋轉,諸國爭戰。
連上床鋪睡覺的工夫也沒有,
互相搶奪、擄掠。
世界翻轉,諸國攻伐。
連進被窩睡覺的工夫也沒有,
互相爭奪、殺伐。
沒有思考余暇,
只有盡力行事。
沒有逃避地方,
只有沖鋒打仗。
一陣聲調悠長的蒼涼戰歌聲,迎著初升的夏日,從圖坎大軍的陣勢之中遙遙傳來。
宿醉方醒的紇達虎力王子,被眾人簇擁著,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最后一次巡閱起了這些即將走上戰場的士兵,并且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向諸將高聲呵斥:
“…你們都要像射出的箭一樣有力,飛快地射殺敵人。總有一天,全世界都會是咱們的牧場”
而諸位將領和酋長,也都畢恭畢敬地低下自己的頭顱,匍匐在塵土中,用最虔誠的禮節來聆聽訓話。
接下來,伴隨著一陣從隊伍里出的沉悶雜響,覆蓋著整個曠野的龐大隊伍,忽然像翻起的黑色波浪般向上涌動。猶如千鈞磐石一般,緩慢而沉穩地向著驪軒城移動 望著城外如黑潮般洶涌逼來的敵軍,聽著對面如海浪般沖擊而至的聲浪,城中的頓時彌漫起了一股仿佛末日降臨般的災難氛圍。難以遏制的緊張感,開始在城內的每一條街道上蔓延起來。
哪怕是再怎么遲鈍的人,也能異常清晰地體味到,在身邊那些剛剛拿起武器的市民的臉色中,洋溢著一片無法克制的緊張、混亂和驚慌無措。即使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此時也因為敵人的可怕氣勢,而不由得微微戰栗。至于更多的人則已經開始渾身發抖,甚至慌亂地扔下了武器。
面對這臨戰前夕的混亂,一位滿臉絡腮胡須的中年元老,有些不滿地舉起了自己的權杖,用力地敲了敲腳邊的石階,示意大家肅靜,然后便用洪亮的嗓音暴喝道:
“…穩住公民們穩住你們是愿意可恥地放下手中的武器,縮在墻角痛哭,讓全家都被野蠻人像羊羔一樣屠殺?還是拿起我們的武器,來為自己的生命和自由而戰?”
他的聲音并不怎么威嚴,但卻充滿了感染力,“…不要忘了,我們是光榮的耐色瑞爾人”
在塞隆元老的一再呵斥和提醒之下,聚集在街道上的人群總算是稍微恢復了秩序。
作為臨時主將的黑島仁,見狀也略微松了一口氣,轉身提著佩劍走向一座瞭望塔樓,打算觀察一下敵軍的進展…然而,他才剛剛邁開步子,還沒有走到城墻附近,就忽然感到大地有些震顫,納悶地抬頭一看,頓時看到一股濃白色的煙霧,在城墻的另一面慢慢升起,好像無數的魔怪正要張牙舞爪地撲來 然后,沒等黑島仁的腦子作出判斷,一陣山搖地動的巨大噪音便撲面而來,不僅讓他耳朵里頓時縈繞著一片嚶嚶之聲,那顫抖的地面更是讓他雙腿發軟,站立不穩,幾乎要撲倒在地。
與此同時,可怕的聲波還在更加猛烈的震顫之中,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讓城內每一棟年久失修的傾頹建筑開始劇烈晃動。前方那堵貌似高大厚實的城墻,甚至在震動中出現了扭曲與崩裂,無數土石窸窸窣窣地落下地面,而幾個留守城頭的哨兵,居然七竅流血地向后跌落地面,在街道上摔成了一攤肉泥 …這情形是…敵人的炮擊開始了?
這個念頭在黑島仁的腦海中猛然閃過,讓他迅速從昏亂中清醒過來,隨即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快速向著前方的城墻奔去。也同樣是直到這個時候,市民們才陸續從震驚失聲之中擺脫出來,零零落落地發出了驚呼聲和哭喊聲——由于缺乏這方面的防備經驗,不少躲在街道兩側廢棄房屋之中,準備迎擊敵軍的家伙,在第一輪炮擊之際,就被建筑物上砸落的碎石瓦礫擊中,頭破血流地滾翻在了塵埃之中…
然而,這座城市即將遭遇的空前慘禍,此刻才只是剛剛開始——黑島仁少將還沒來得及奔跑到墻下,第二輪炮擊便已在震懾人心的隆隆聲中襲來早已年久失修,并且飽受風沙侵蝕的夯土城墻,顯然無法承受這樣的連續打擊——在黑島仁少將驚駭無比的眼神之中,前方的城墻竟宛如松軟的奶酪一般,漸漸地傾斜、崩裂…隨后,一個模糊的小黑球帶著無數碎屑,擠出已經扭曲的墻體,沿著拋物線落入城內街道,消失在一片擠擠挨挨的人群之中 霎時間,血雨飛濺,慘呼四起…而在更遠方的市民之中,也發出了一片絕望的哭喊聲。
——僅僅是第二輪炮擊,驪軒城墻就坍塌下來了一個三角形的大口子 而在城外的曠野上,圖坎聯軍的隆隆炮聲依然在繼續響起,朝城內投射著致命的彈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