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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我們的朋友遍天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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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五十九、我們的朋友遍天下(上)

  五十九、我們的朋友遍天下(上)

  五十九、我們的朋友遍天下(上)

  菲里目前搭乘的“時鐘”號,是一艘排水量1100噸的大型遠洋戰艦,龍骨和桅桿用榆樹制成,而船板則主要是最結實的橡木,在船底與吃水線下,還包裹著防備海蟲與鹽水侵蝕橡木的銅板。()

  “時鐘”號戰艦的三根主桅桿上,最多可以懸掛36面風帆,最高航行速度約為12節,但此時的長江水風力不足,又是逆流西進,所以頂多只能用6節左右的速度慢慢溜達。

  由于不怎么熟悉深入內陸的長江航道,艦隊必須經常收帆減速,放下小艇,讓水手拿著繩索鉛垂去測量航道的深淺。每天夜里還要拋錨停泊,以避免擱淺和觸礁。

  所以,在這慢騰騰的無聊航行之中,菲里沒多久就感覺自己快要被悶壞了。

  然而,根據船上那些老水手在閑聊時的說法,這一次溯江而上進逼南京的突襲作戰,已經是他們感覺之中最輕松愉快的一次戰役了——沿途一直風平浪靜,廚房不會因為風浪顛簸而無法生火,每一頓都能吃上熱飯菜;腳下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淡水,每天都可以痛痛快快地打水沖涼;敵方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抵抗,與其說是作戰,還不如說是武裝游行,或者說是外交出訪…

  從紙面上講,翔龍帝國自從南遷至金陵建都之后,為了首都的安全,對江防和海防可以說是非常之重視。在長江出海口的崇明島,北岸的南通、揚州,南岸的江陰、鎮江,還有拱衛京師的幕府山,都興建有炮臺要塞。理論上一旦遇到敵艦隊入侵,就可以層層阻截,最終逼得對手倉惶退卻。

  但是,這種紙面上的東西,跟事實永遠存在著不小的距離,尤其是對一個已經腐朽到了極點的衰頹王朝而言——在菲里此次的突擊之中,上述的這一系列江防要塞,迄今尚未進行過任何的有效抵抗。

  首先,最前線的崇明島炮臺,由于資金匱乏和貪污侵吞的緣故,一直都拖拖拉拉地未曾完工,眼下還是一個爛尾國防工程,除了一個夯土地基,連炮都沒有,自然更談不上什么阻擊抵抗了。

  接下來的南通炮臺,這個要塞倒是早已落成,器械也算完備。可惜,恰巧就在前不久,數萬魔教暴民蜂起,橫掃南通境內各府縣城邑。朝廷守軍一哄而散,鹽場鎮守太監孔璋力戰身亡,知府和綠營守將棄官潛逃,位于南通的江防炮臺,自然也在混戰之中淪為一堆廢墟…結果就這樣自己給自己解除了武裝。莫說抵抗了,就連想要向朝廷告急的人都沒有一個。

  再后面是江陰炮臺,從霧氣朦朧的江面上看過去,這座炮臺貌似巍峨高大,一副頗為威武的模樣。可奇怪的是派遣小艇湊過去偵察的時候,卻發現炮臺上空空蕩蕩不見人影,還有成群的烏鴉野狗聚集,仿佛早已被廢棄了一般。岸邊也不見任何軍隊的蹤影,只有零星的幾個邋遢閑人站在江堤上,饒有興味地對著水面上的艦隊指指點點,看到有西洋水手劃著小舢板靠過來,還笑嘻嘻地朝他們揮招呼。

  雖然對于江陰炮臺如此“和平友好”、“打開大門歡迎各國來客”的奇異態度感到甚是不解,但菲里.泰勒上將也不愿意多事,更不肯浪費本來就很緊張的彈藥,于是就這么平安通過了。

  ——直到很久之后,菲里.泰勒才從某個渠道輾轉得知,原來這座江陰炮臺在施工的時候,就因為有關部門狠命克扣經費,以及大小官吏們的上下其手,被折騰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工程,到處都是偷工減料、草菅人命的缺德設計構造,例如用夯土代替城磚,以朽木充任梁柱等等。偏偏主持此事的地方官員為了追求氣派,又把炮臺本身修筑得非常高大,結果導致炮臺的地基不牢,很快成了危房。

  因此,早在今年七月初的梅雨時節,江陰炮臺就因為被暴雨沖垮了墻基,從而讓軍火庫、糧倉、司令臺和士兵居住的營房全都發生了大規模坍塌事故,當場壓死壓傷三百多人,再扣掉被守將用于吃空餉的七八成名額,實際上這江陰炮臺的守軍,就等于是已經被報銷得差不多了。

  面對這種足以擼掉烏紗帽的大簍子,當地軍政官員根本不敢上報,只得想方設法先瞞上一陣子再說,天天提心吊膽。幸好接下來沒過幾天,京畿各地便有魔教蜂起,整個江南一片大亂,朝廷陷入半癱瘓狀態,也根本顧不上查驗江陰炮臺的垮塌事件,總算是讓江陰縣令和駐防炮臺的總兵官挨過了這段時間。

  只是這個定時炸彈畢竟沒有被解除,正所謂紙包不住火,讓幾位大人們感到很是憂慮,聽到有人回報西洋艦隊悍然溯江而上,眾位官員們一時間竟然彈冠相慶——這下可算是有借口應付上面了!

  于是,在一番合計之后,江陰縣令與江陰總兵立即聯名上奏:西洋戰艦數十艘突然出現于江面,帆影遮天蔽日。江防炮臺開火攔截失敗,配屬火炮大半被毀。敵軍在突破江防之后并未停留,現已溯江而上,直逼帝都南京,卑職特此泣血示警!另有奮戰立功者若干請求表彰,戰死沙場者若干請求撫恤…

  在下一站的揚州炮臺,菲里的耐色瑞爾遠東艦隊,更是出乎預料地受到了熱烈歡迎——原來,此處炮臺已被雅易安公公門下的閹黨大將,原凈軍大統領郭波郭公公率眾奪取,也算是加入革命陣營了。

  自從內務府慘遭剿滅以來,這位郭公公近幾年一直流竄于京畿作亂,旗下閹黨余孽甚多。上個月剛剛在鎮江裹挾大批魔教信徒起事,卻被洋槍隊管帶安爾樂擊敗,不得不渡江北逃。可轉身又依靠黨徒里應外合,奪下了江北的揚州炮臺,并且以此為根據地作亂江北,嚇得揚州城中那些官軍膽戰心驚、閉門不出。

  而閹黨首領雅易安,此時恰好因為精通京畿地理的特長,故而被遠東艦隊帶著一起出征,結果雙方一相遇,當真是老鄉遇老鄉、兩眼淚汪汪。郭波郭公公非但讓炮臺發禮炮順利放行不提,還糾集起數百精銳黨徒,親自率領著跟隨耐色瑞爾艦隊一同行動,企圖返回江南、卷土重來。

  而雅易安大公公本人,則下船坐鎮揚州炮臺,既是為入侵艦隊鎮守后路,也是為了更方便地豎起他的旗幟,從而進一步召集更多的閹黨徒眾,造起更大的聲勢。

  于是,入侵長江航道的耐色瑞爾遠東艦隊,就這樣一炮未放、太平無事地走到了九月二十二日,終于抵達了拱衛帝國京師東方防線的最后一道門戶——鎮江要塞。

  由于這一路進軍都異常順利,所以整個艦隊上下全都士氣高漲。現在,菲里手下擁有各型艦炮七百三十門,陸軍野戰炮五十多門,東瀛列島的浪人武士五百人,卓爾精靈女戰士六十人,塞爾領事贊助的豺狼人奴隸兵八百人,炮兵、騎兵、斥候等技術兵種二百余人,外加原凈軍大統領郭波郭公公帶來了四百多號亡命之徒。攻打帝都金陵或許略嫌不足,但若是登陸攻擊鎮江這樣的中小城市,卻已是綽綽有余了。

  而且,根據郭波郭公公的說法,他前次雖然兵敗北逃,但在鎮江還埋伏著不少黨徒,只要他振臂一呼,馬上就能云集起數千兵馬。文德嗣的民主同盟黨以及暗殺團、血花社等若干革命黨小團體,也先后向菲里的艦隊派來了接洽代表,打算聯手起事。屆時大家一起里應外合,必定能夠摧毀朝廷駐軍的一切抵抗。

  ——分明是孤軍深入敵國京畿腹地,卻非但沒有遭到任何激烈抵抗,反而在敵人首都的郊外,就能迅速拉到這么多“自備干糧的熱心帶路黨”…這可真是“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啊!

  因此,對于躊躇滿志的菲里.泰勒上將而言,眼下唯一的問題在于…這座鎮江要塞究竟到哪兒去了?

  在靠近鎮江水域之后,他已經拿著那份郭公公從揚州炮臺上搜繳到的《天朝長江下游布防圖》,來來回回地仔細翻看了十多遍,卻總是無法將眼前的景物,與地圖里面的標識對得上號!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按照地圖上的描繪,原本應該建造著鎮江要塞主炮臺的地方,他用望遠鏡卻只看到了一片光禿禿的山丘,除了亂蓬蓬的雜草和低矮的灌木,連像樣的大樹都找不到幾棵。唯有一座冷清破敗的小廟,和另一座同樣破敗的寶塔矗立其上,讓菲里看得是一頭霧水。

  嗯,莫非翔龍帝國的工程兵部隊竟然如此變態,把整座山體都挖空了,然后在里面安裝了要塞炮?他們真的有這種技術能力嗎?又或者是用了什么幻術?

  想到此處,他便低聲念誦咒語,給自己施放了一個“真實視野”的法術,隨即再次朝著那座山頭望去,但眼中仍然只有一片人跡罕至的荒蕪…一時間,菲里感覺自己的頭腦幾乎就要當機,徹徹底底地懵了。

  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敵人真的有那種傳說中的“戰場魔術師”,可以移山填海,把要塞掩藏于無形之中?!

  如此不合理的詭異情形,讓生性謹慎的菲里頗為納悶。于是,他便下令收帆減速,同時命人傳喚乘坐在后面一艘貨船上的郭波郭公公,想要讓他這個地頭蛇來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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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得到司令官召喚的郭波公公,就換乘一艘手劃小艇,來到了菲里的旗艦上。不過他并非一個人獨自前來,而是帶來了一堆滿載著各式各樣貨物的本地小船,以及若干滿臉諂笑的精明小販們。

  “…賣西瓜嘍!又甜又脆的大西瓜喲!幾位軍爺,你們要不要嘗嘗看?不甜絕對不要錢!”

  “…賣菱角喲!頂新鮮的!只要四文錢一斤!”

  “…快來買喲!香噴噴的麻花!還有剛炒出來的糖栗子和花生!三種口味的香脆鍋巴!”

  “…上好的紹興黃酒!五年陳釀!一壇只要三兩銀子!”

  “…剛剛出爐的五香烤激!熱乎乎的!上頭正滴著油呢!另外還有糖醋排骨、鹽水鹵鴨…”

  “…這位軍爺,您瞧,咱這兒有剛從地里挖出來的蘿卜、萵苣和小白菜,都還掛著早上的露珠呢!什么?您還想要新鮮的橘子和番茄?這事兒好辦,咱家后院就有種著,回頭馬上給您送來…”

  伴隨著小販們的熱情吆喝聲,原本殺氣騰騰的武裝艦隊,霎時間就變成了一片熙熙攘攘的水上集市。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的每一艘船只之間,都有小舢板在來回穿梭叫賣,還有吊籃和蕩索在凌空飛舞,以便于將水手或翻譯放下去討價還價,然后又將各式各樣的生鮮食品拉上甲板…

  站在高聳的船舷邊上,看著下邊這副“軍民魚水情”的詭異場面,菲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總感覺心中十分的糾結:咱先前一直還以為自己是遭人痛恨的侵略者的說!

  事實上,鑒于己方兵力過于單薄,又要深入敵國腹地,為了避免激起本地人的自發抵抗,早在從上海開拔出征之前,菲里.泰勒上將就竭力強調紀律,嚴禁私自掠奪,導致爆發民憤。

  為了安撫軍心、激勵士氣,他甚至還忍痛打開了自己的小金庫,給全體官兵墊付了三個月的足額薪餉,以免這些家伙由于貧窮而淪為貪婪的惡狼…但也讓菲里的私人儲蓄變得所剩無幾。

  這樣一來,在最近幾天的沿江進軍過程中,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的紀律總算是一直保持得不錯,偶爾在革命黨內線的帶領下登岸搜集補給,也都是平價采購,從不侵擾百姓…由于艦隊海員們剛領到加薪,出手闊綽,而且都是閃亮亮的精美金銀幣,絕非康德皇帝治下那種銅二鉛八的劣質鑄錢、以及雜質甚多的黑銀子可比,一時間居然成了當地市場上極為受歡迎的大客戶——當耐色瑞爾艦隊浩浩蕩蕩地往上游挺進之時,后頭竟然冒出了一班善于經營的小販,駕著各種大小船只屁顛屁顛地緊緊跟隨!

  這些富有開創精神的小販們,在小船上滿載著各種最讓海員們感興趣的瓜果熟食和酒水,準備隨時兜售給這些出手大方的西洋水兵。而沿途也不斷有江畔村民劃著自家小船、載著各種瓜果蔬菜與家釀土酒加入其中,無比熱情地推銷著各自家鄉的土特產,為了跟先來者爭搶生意,甚至還經常爆發沖突。

  而更加令人無語的是,除了這些勇敢的小販之外,菲里還時常在艦隊的后方甚至旁邊,發現一些裝飾精美的游艇畫舫——有不少終日悠閑無事的富家浪蕩子,聽說這些洋人并不兇狠暴虐之后,也就放心大膽的雇了船只跟在后面,一邊摟著包來的青樓妓女吃吃喝喝,一邊欣賞著這等難得一見的西洋鏡:如此帆桅蔽日、蔚為壯觀的大艦隊,在內陸地方可是很難看到的…

  總之,從米面果蔬、家禽家畜、糖果糕點…乃至于油鹽醬醋和酒水,艦隊官兵都可以在船上隨時買到,簡直就像是在港口里休假一樣。各艘戰艦上的廚房,有時候甚至不用生火做飯,就可以直接從“水上集市”買來各具風味的熟食熱菜,搭配著同樣溫熱的黃酒大快朵頤,而價錢也不算很貴,以耐色瑞爾艦隊官兵的收入水平,哪怕是最低級的水手都能吃得起。

  等到這支艦隊慢騰騰地行駛進揚州水域的時候,連妓女船都在后頭的“水上集市”里面出現了。由于估摸著實在無法讓那些玉望強烈的水手們管住下半身,菲里只好向全體官兵緊急發放了大批保險套,以此來預防性病蔓延——之前在新大陸殖民地作戰的時候,精靈軍可是在這方面有過極為慘痛的教訓。

  但是接下來沒過半天時間,他就發現自己似乎是多慮了——因為在那個“水上集市”之中,又冒出了幾個打著“專治花柳病及陽痿不舉”條幅的游方郎中,到處吆喝著兜售他們的特效藥膏…

  在最初的時候,菲里還擔心會有朝廷水師混入這些民船當中,用縱火船、漂雷或水鬼鑿船之類的辦法實施突襲,因此不準小販們接近艦隊,只讓水手劃著小艇過去交易。但后來不斷有各地革命黨代表混在小販里過來接洽,并且聲稱這些小販都是他們的親戚,絕對安全可靠,于是也就漸漸地疏于戒備了——并且在這之后,也一直都沒有出過什么事情。

  一場孤軍深入的冒險作戰行動,居然會演變成這么一副軍民大聯歡的夸張場面…為此而目瞪口呆的菲里.泰勒上將,都已經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侵略者還是旅行團了。

  嗯,這還真是“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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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猜猜看,要塞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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