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的九州島上,氣候已經變得十分溫暖宜人,秀美的山川河流之間,處處都是碧草如茵、繁花錦簇,一派光燦爛的景象。
然而,在這萬物萌發的美好時節里,菲里率軍一路南下,看到的卻是一座座殘破廢棄的村落,一片片荒蕪長草的農田,以及道路兩側那些惶恐不安地伏拜于溝渠旁邊,面帶病容、骨瘦如柴的居民…正所謂山河破碎、世道唯艱。各地民生困窘破敗的程度,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
在九州島的中部和北部,道路大抵上還算平坦,雖然山嶺不少,但相對來說比較稀疏,總可以找出平坦的谷地通行。聚集在山間的盜賊惡黨確實很多,但就算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劫一支軍隊――事實上,巨熊軍團剛剛從長崎開拔,沿途的盜賊們就紛紛前來投軍,試圖借著這個機會將自己的身份洗白,就此搖身一變,再混個一官半職。
而到了九州島的南部,就都是連綿不絕的山嶺了。尤其是在此次討伐的戰區,島津家的領地,最南部的薩摩和大隅一帶,幾乎就是被兩道險峻山脈所包裹起來的獨立王國。從北方進入薩摩藩的山路,極為蜿蜒險峻,沿途險要關卡甚多,頗有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處…如果當真有頑強的敵人沿路設防,層層阻擊的話,估計就算連續強攻一個月,也未必能夠突破到藩內腹地。
不過,此時的天下已定,孤懸西南的薩摩藩也已經差不多打成了寡fù之國,再沒有了絲毫的戰意。在全藩豪族大半倒戈的情況之下,這些自然屏障基本沒有發揮任何作用。
哪怕偶爾有幾個瘋狂排外的死硬分子,鐵了心要拉著人馬出去跟巨熊軍團干仗,通常最多不過是剛走到半路上,就已經被全副武裝的鄉鄰們給一頓胖揍趕了回去――你想要切腹殉主沒人管,但要是不幸被你的襲擊行動給連累到,惹得新朝廷大發雷霆,那可怎么得了?找死也沒有這種找法啊就算你這瘋子不要命了,我們還想多活幾天吶 因此,到了4月7日的清晨,菲里.泰勒少將就已經站在了鹿兒島城的郊外,遙遙眺望著這座殘破不堪的港口城市,以及更遠處的海灣之中,那座櫻島活火山的壯麗景色。
而同期南下的帝國遠東艦隊,更是早已下錨停泊在了鹿兒島的港口外,不時往街町間發射幾枚炮彈。
說起來也真是諷刺,作為島津家的世襲居城,島津家都已經降服了,這座鹿兒島城卻還要堅持抵抗。
根據當地土豪的通風報信,菲里在戰前得知,自從巨熊軍團浩浩蕩蕩地開拔南征以來,原本散落于周邊鄉野之間的落難激進派武士,以及極少數薩摩本土的鐵桿強硬派,為了避免被各個擊破,全都拖家攜口地匯集到了鹿兒島,預備在這里進行最后的抵抗。
――事實上,他們并非沒有想到過,這場防御戰的最佳策略,應該是將戰場放在薩摩藩北部的重重山岳之間,借助崎嶇的山巒和險要的隘口進行布防,這樣就可以借助整個藩國作為大后方。而若是縱容敵軍長驅直入,一路進抵鹿兒島城下的話,就再也沒有任何周旋余地了。
無奈這些防御者本身也是剛剛渡海過來的外地人,既不怎么熟悉地形地勢,又缺乏統一的指揮和組織,和薩摩本地的豪族之間,關系也很糟糕――足足上萬名身無長物的難民,一下子涌進薩摩藩,頓時沒吃沒穿,這幾個月全是靠著打家劫舍、威脅勒索的辦法在過日子。與本地人之間已經彼此沖突了不知多少回,現在卻想要在突然間就握手言和、同舟共濟…這難度實在是未免有些太高了。
如果在沒有得到本地人支持,就貿然深入山間布防的話,這伙可憐的勇士很可能會在巨熊軍團抵達之前,就已經被本地豪族的私家部曲給抄了后路。
因此,他們只能退縮進鹿兒島城,坐等敵人的來襲。
目前,叛軍據守在鹿兒島的兵力規模,總計約有三千名武士,再加上這些武士的親屬家眷,和鹿兒島町的殘余市民,大概能湊出一萬三千多人。
由于原藩主居住的城堡面積有限,又在去年佩里提督指揮的炮擊之中坍塌了很大一部分,迄今尚未修復,實在是擠不下這么多人。因此,守軍的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在鹿兒島町的街區內,并且利用最近的這幾天時間,搶修了街壘,挖掘了壕溝,儲備了淡水,又從四郊鄉村劫掠了大量糧食、魚干,分散在町內各處囤積起來,準備與來犯的敵人進行逐街逐屋的巷戰。
――通常來說,在復雜的城市地形之中,展開絞肉機式的殘酷巷戰,是彌補雜牌民兵與正規軍之間巨大的戰斗力差距,挫敗強敵戰斗意志的最有效途徑。
由于不愿意在此處付出太多犧牲,所以看著城中守軍這么一副鐵了心想要做縮頭烏龜的架勢,菲里頓時感到有些撓頭,想要以赦免他們為條件,派幾個人過去試試看能不能勸降…不料,卻被隨行督戰的三井龍姬大小姐堅決喝止,聲稱絕不能饒恕這些挑起戰亂的禍根。
―――――――――――――――分――割――線――――――――――――――――――――
“…這場毀滅了全國三分之二人口的內戰,表面上看是因為那位志大才疏的仁孝天皇在煽風點火,實際上卻是由于各地的舊派武士不肯接受新時代的到來,拒絕向我等財閥讓出政權,竭力想要恢復自己的絕對統治地位,這才打著效忠天皇的幌子,對我方的權威發起了挑戰。
而能夠堅持到現在這個時候,都還不肯放下叛旗的武士,絕對是死硬派中的死硬派,屬于思想上不可救藥的那一類人。我們的任何寬恕和讓步,都不會得到這些家伙的感激,而只會被他們視之為軟弱。縱然他們迫于形勢,暫時蟄伏,只要我們的軍隊一撤,這些人絕對又會逃散到四方,掀起新一輪的戰火 因此,為了天下的長治久安,我們必須要給所有野心家送上一個血的教訓讓他們看看造反的代價有多么慘重簡單來說,就是不要再妄想兵不血刃,而是必須清除和摧毀眼前的一切阻礙。如果有必要,就請殺死這里的每一個人,摧毀這里的每一座建筑,搶走這里的每一件財物…用一句話來說,就是無情地摧毀這座叛亂之城的任何一切”
帶著一臉“天真純潔”的微笑,三井龍姬大小姐在本陣之中朗聲侃侃而談,雖然嗓音甚是清澈甜美,但字里行間卻都透著濃濃的血腥味,連她身邊的菲里.泰勒少將,都聽得當即打了個寒戰。
――這豈不是等于要求攻城部隊“只殺不降”、“以儆效尤”嗎?
嗯,也可以解釋為“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
而前來通風報信的幾個薩摩土豪,更是全都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磕頭如搗蒜了。
“…攝政大人,還請攝政大人開恩啊我等愿意親自進城去說降那些叛賊,只是還請攝政大人三思。這鹿兒島乃是我藩唯一的繁華商港,從建成至今,足足花了幾十代人和五百多年的時間,才發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可若是按照您的打法…這鹿兒島町可就要化作一片焦土和墓地了啊”
“…戰爭即地獄發動戰爭的人必須付出血的代價唯有如此才能震懾住后人如果有必要使這座城市變成一片墓地,以換取整個國家的安寧,那么我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
盡管這幾個家伙把頭都磕得滲出了血,可惜三井龍姬卻早已是鐵石心腸,對此寸步不讓。
“…為了震懾全天下的暴徒們,我一定要在今天讓這座鹿兒島町變成地獄讓所有挑起這場戰亂的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孩子,窮人還是富人,都刻骨銘心地記住今天的懲戒”
說到這里,她又低頭瞟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那幾位薩摩土豪,用一種冰冷刺骨的奇異語調,朗聲對他們呵斥道,“…而且,我還要讓薩摩國這塊自古就桀驁不馴的土地,從此牢牢地記住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永遠不要再妄想發動叛變永遠不要再妄想挑起戰爭因為戰爭就是地獄”
“…這個…攝政大人,您要嚴懲叛黨,借此震懾天下,以求長久安泰,這自然是無可厚非。但在鹿兒島的城下町里,除了各藩亂黨之外,還有幾千名被裹挾的市民和鄉民,他們可都是無辜的啊”
盡管三井龍姬已經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但還是有人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可否請您稍微寬限一點時間,讓我等可以設法周旋一二,想辦法把這些無辜之人弄出來?”
然而,對此這樣的說法,三井龍姬依舊只是從鼻孔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無辜?戰爭中沒有無辜者他們至今依然留在城內,甚至出力幫助叛賊修工事、運補給,本身就已經是附逆之罪了只有用最徹底的屠戮和毀滅來警示世人,才能讓人們不再抱有僥幸心理,不再有膽量跟叛黨同流合污…唯有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而原本同樣主張勸降的菲里.泰勒少將,見狀也只得搖著頭嘆了一口氣,轉身開始發布作戰命令。
“…命令信號兵發出旗號,引導海軍艦隊對目標區域發動覆蓋式炮擊陸軍各梯隊進行最后的戰前準備,等到海上的炮擊結束之后,便立即投入攻城作戰”
請:m.0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