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百七十二、甲府初戰(2)
一百七十二、甲府初戰(2)
一百七十二、甲府初戰(2)
黃昏時分在勝沼町的這一場“戰斗”,爆發得非常短促而又突然。()
幾乎就在哨兵示警的同一時刻,一片影影綽綽的朦朧身影,就撲進了毫無防御工事可言的勝沼町。
菲里和三井龍姬的這支戒備松懈的小隊伍,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眼下已是吃晚飯的時候,這些疲憊不堪的旅行者們都忙著為今天的晚餐張羅,總共還不到三百人的隊伍,有一部分在村口曬谷場上架起行軍鍋生火燒水,一部分則在町坊內分頭強拆無人空屋作為柴火,一部分被菲里帶去了葡萄園搬運酒桶和葡萄干,還有幾個百無聊賴的家伙,在看守著輜重車輛等晚飯吃。
而三井龍姬則是帶著她的侍女、仆人和衛隊,前去勝沼町邊緣找到的一處露天溫泉洗澡休息——作為一名素有潔癖的富家大小姐,在穿越關東山地的泥濘爛路上一連三四天沒洗澡,她就已經渾身癢癢得非常難受了。眼下這勝沼町雖然破敗了一些,但由于靠近富士山,略帶硫磺氣息的天然溫泉倒還不錯…于是這位大小姐就高高興興地哼著歌兒去泡溫泉了。
雖然這些人的分頭行動都有正當理由,可是這樣一來,整個隊伍也就像撒胡椒面一樣,被分散得零零落落了。盡管勝沼町很小,但這支袖珍隊伍的規模更小,更糟糕的是人生地不熟,又嚴重缺乏警惕心…結果就是當不明身份的敵人來襲之時,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應對 守在村口架鍋子燒火的那幾個炊事員,猛然看到村鎮外邊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撲來,當即就嚇得拔腳飛奔,跑到后山葡萄園那邊去找長官請示了。而散落在街巷間拆房子收集柴火的士兵,由于視線被房屋隔斷,大多尚還不明所以,只是看見村口那些家伙屁滾尿流地跑了,也就稀里糊涂地跟著一起狂奔…
菲里他們所在的葡萄園,也遭到了一陣亂糟糟的襲擊,上百號人不知從哪里嗷嗷叫著沖了出來,揮舞著貌似棍棒一類的東西,直撲打著火把照明的菲里一行。
總算有幾個稍微機靈一些的士兵及時反應過來,解下各自肩上預先裝填好的步槍,朝著大概的方位扣動了幾下扳機——這黑燈瞎火的,也根本沒法瞄準——子彈估計不是打到樹上就是扎進了泥里。
但是在聽到了槍響之后,前一刻還氣勢洶洶撲過來的人群,卻霎時間驚呼一聲,回頭就如潮水一般亂哄哄地潰退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讓菲里舉著魔杖站在葡萄架下,莫名其妙地看得直發愣。
——自始至終,這幫不知來干啥的襲擊者,都沒有放過一槍一彈…
然后,菲里又稀里糊涂地等了一會兒,便遇見了從勝沼町里逃出來的殘兵敗將,并且被他們的怯懦行徑氣得直跳腳——沒放一槍就放棄了破破爛爛的勝沼町,倒是問題不大,反正那地方無險可守。但問題是好不容易從江戶一路拉過來的二十輛輜重馬車,居然有一半被這些膽小鬼給丟失在了村鎮內而在這些失陷于敵手的輜重車輛內,存放著大量如今極為寶貴的稻米、食物和彈藥這下子問題可就大了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要命的東西奪回來 得知這個晴天霹靂之后,菲里趕緊在葡萄園收攏隊伍,一刻鐘之后大約湊了一百多人,隨即便子彈上膛、刀刃出鞘,從后門朝著勝沼町殺了回去,硬著頭皮打算以這點兵力組織反攻。
只是一路上都沒遭遇任何抵抗,甚至沖進了村鎮之后,對手也幾乎沒有反應。菲里和他的部下們都先是越走越膽顫,接著越走越驚奇,最后來到村口曬谷場上的時候,干脆是徹底地囧囧有神了。
——借助著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可以看到幾百個胡須拉渣,蓬頭垢面的邋遢男人,正亂糟糟地哄搶著輜重馬車上的糧米和副食品,彼此之間毫無秩序可言,甚至不時拳打腳踢。
若是有誰成功地翻出了一些食物,就會狼吞虎咽地以最快速度塞進肚子里…其食欲之旺盛,實在是讓菲里看得嘖嘖稱奇——那些普通人吃了一個都能酸得倒牙的梅干醋飯團,他們一口氣能咽下七八個;而號稱一顆藥丸頂一頓飯的兵糧丸,更是被他們一竹筒一竹筒地倒進喉嚨里,喀拉喀拉地咀嚼地崩響;就連那些讓人覺得鹽比蘿卜肉還多的腌蘿卜,這些餓死鬼也是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嘴里塞,絲毫不顧發苦發麻的腫脹舌頭…他們在這之前究竟有幾天沒吃飯了?
但這些還都不是關鍵的事情,真正的關鍵是他們身上的制服——灰色呢子斗篷,灰色亞麻布襯衫,黑皮帶,長筒靴…以及斗篷背面那塊雖然破爛襤褸、骯臟不堪,但依舊可以勉強辨認出基本紋路,代表著西方奧術成就的金線六芒星圖案,或者說耐色瑞爾帝國的國徽。而金線則代表了其身份地位的崇高…
——答案不言而喻,這幫蓬頭垢面、形象狼狽的餓死鬼流浪漢,就是菲里此次的招降對象:被分裂后的帝國南方政府當成炮灰派遣出來,萬里迢迢弄到遠東送死的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那可曾經是帝國中樞最精銳、最強悍的武裝力量,大奧術師們花費重金培養的御前衛士 菲里今天黃昏才進入甲斐盆地,還沒顧得上打探這些家伙的最新消息,他們倒是自己連夜找上門來了——盡管是以某種不怎么友好的方式…但菲里很有信心能讓他們變得“友好”起來。
說來也真是巧合,他們現在狼吞虎咽的食物,本來就是菲里打算在招降之后犒賞給他們的。
“…羅伯特將軍,被您拋棄的這些部下可真是夠寒磣的啊還不快叫他們停手安靜下來到這邊向我們歸順,并且接受整頓與收編”
從后方提來了被靈魂契約牢牢束縛的心靈術士指揮官羅伯特將軍,菲里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就開始發號施令。而很明白自身處境的羅伯特將軍閣下,同樣也沒有什么抵觸的意思,就比劃著手勢結成了一個個繁復的法印,啟動了先前他埋藏在這些士兵體內的心靈控制程式。
很遺憾的是,由于精神過度集中的緣故,他忘了將此事通知三井龍姬大小姐一聲。而更要命的是,今晚前來夜襲的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并不是只有攻擊勝沼町和后山葡萄園的這兩撥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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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夜色之中,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克里格謝法中尉,帶著一百多個同樣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坎坷的山路間移動。
雖然他們都是這個時代最精銳的職業軍人,但此刻手中的武器卻是簡陋粗糙得堪稱悲劇——臨時磨尖的鍋鏟和菜刀、一端削尖并用火烤硬的竹竿、頂替盾牌的鍋蓋和門板、隨時撿來的板磚和木棒…最后還有寥寥兩三支堪稱古董的老式火繩槍,簡直就是街頭混混斗毆的武裝水平。
“…幸好我還有魔法…每天記憶的這幾個法術位,是誰都無法奪走的…”
看了看身后那些同僚的凄涼現狀,曾經的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獨立憲兵隊三等軍法官兼傳送法師,近來一直在不停地走背運的克里格謝法中尉,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自從踏上了這條前往遠東的不歸路之后,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片黯淡與絕望之中。
對于他來說,最近的這一年時間,幾乎每一天都仿佛是在噩夢中掙扎。
回想當初在帝都的二十年里,作為帝國近衛軍的軍官,那可真的是既榮耀又舒服。薪水高、待遇好、提拔和進修容易,而且還很少需要上戰場…可惜好日子一去不復返,從去年秋天開始,他所在的帝國近衛軍,乃至于整個耐色瑞爾帝國,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動蕩。
先是以魔法女神教會為首的執政聯盟,在大選中猝然落敗,南方的分離主義者竟然掌握了帝國中央政府。然后就是南北雙方正式撕破臉攤牌,數十萬大軍對峙于帝國腹地,毀滅性的帝國內戰一觸即發。
作為一個底層的小軍官,克里格謝法中尉沒有資格也沒有心思參與這種國家大事。但問題是在這場導致國家崩潰的巨大動亂之中,駐扎首都的帝國近衛軍首當其沖,在第一時間被政治風暴攪得支離破碎——帝國大選剛剛結束之后不久,近衛軍的一大半現役官兵,就跟都著卸任的甘梅利爾前執政官離開首都,跳槽去了銀月城加入北軍。
克里格謝法中尉原本也想一起走的,偏偏他本身就是首都居民,一家老小和莊園都在這里,于是暫時只好硬著頭皮,和一干本地同僚愁眉苦臉地留了下來,希望至少在內戰爆發之前,能夠繼續在首都混一口飯吃…事實證明,他的想法實在是很傻很天真。
由南方分離主義者執掌的新政府,根本就不想讓他們這支不可靠的武裝力量繼續留在身邊,剛剛正是掛牌成立不久,便把殘余的兩千五百多名近衛軍士兵全部組織起來,編成一個特別支隊運往西面寶劍海畔的燭堡協防。然后又將科米爾、桑比亞和巨龍海岸等地的士兵征調進首都,用來組建新的帝國近衛軍…不愿意遠離家鄉的克里格謝法中尉,最終還是無奈地被發配出京了。
但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而已,他們這些前近衛軍士兵剛剛抵達燭堡,耐色瑞爾帝國的政局就再次發生劇變——貿易與財富女神渥金的教會倒戈易幟,與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幽暗少女伊麗斯翠締結為同盟。而在其教會麾下的安姆自治領,也順勢加入了北方陣營。從而讓位于安姆自治領西北部海岸的燭堡,從兩大陣營對峙的邊緣要塞,變成了孤懸于北方勢力范圍內的飛地和死地 面對步步進逼的三萬北軍和近百艘戰艦,克里格謝法中尉本以為屬于自己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因為憑借燭堡內部空空蕩蕩的糧倉與彈藥庫,根本沒有長期堅守的能力。守軍只能要么主動投降,趁著雙方還沒撕破臉開戰的機會,通過和平交涉撤退回去;要么索性就地解散,大家把軍服脫了各自找出路。
沒想到最后收到的命令卻是第三種,全軍放棄堡壘出海,搭乘燭堡艦隊“繼續轉進”而且這個“繼續轉進”的轉進目標實在有點遠,竟然是遠在托瑞爾星球另一端的遠東卡拉圖大陸 如此恐怖的命令剛一下達,前帝國近衛軍士兵就立即爆發了嘩變。可惜馬上遭到了大批提爾教會圣武士和幾名大奧術師的血腥鎮壓,把這支多災多難的撲街部隊當場就給火速“精簡“掉了四分之一。而且,這些倒霉死鬼還被掛在燭堡的城墻上懸尸示眾,一下子就讓所有刺頭兒都變成了乖乖兔。
然后,包括克里格謝法中尉在內的絕大部分前帝國近衛軍官兵,都被強制施加了慘無人道的心靈控制,由身為心靈術士的羅伯特將軍充當指揮官,渾渾噩噩地給押上了前往遠東的燭堡艦隊,開始了一場仿佛噩夢般的苦難旅程——知識之神教會屬下的燭堡艦隊,已經有將近一百年未曾出過遠海了,其航海能力退化到了一個相當可悲的水準…因此在經歷過一系列颶風、礁石、迷航和熱帶病的煎熬之后,被派遣到遠東執行送死任務的這支前帝國近衛軍,又再次減員一半,已經不足一千人了。
等到飽經磨難的燭堡艦隊終于與遠東方面的盟友會合,在這個島國西南角的薩摩藩登陸之后,近衛軍官兵又有數十人因為水土不服而先后死去——實在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死亡遠征 之后,以克里格謝法中尉為首的若干名隨軍魔法師,在京都之變當中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通過在皇宮御花園內搭建超遠距離傳送魔法門,把薩摩藩的倒幕派軍隊頃刻間移動到京都市區,先是迅速擊敗了幕府的駐京軍政機關,然后又大破從長州藩戰場回師鎮壓的幕府新式陸軍主力,從而一舉奏響了讓江戶幕府分崩離析的喪鐘…可惜在此之前,運載克里格謝法中尉前來遠東的燭堡艦隊,就已經被威風不減當年的遠征英雄佩里提督打得全軍覆沒,回國的歸路就此斷了。
——不過,有關當局似乎根本就沒準備讓他們再活著回去…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是倒幕聯軍向四面八方高歌猛進的日子,陳腐的幕藩體制被這些流浪武士攪得支離破碎,而無數村鎮市集也被摧殘得片瓦無存。
不過這都與克里格謝法中尉沒什么關系,無論是先期潛入皇宮的諸位隨軍魔法師,還是后來通過傳送門進入京都的最后九百多名前帝國近衛軍官兵,都未曾參與過任何戰事,只是蜷縮在京都郊外的一座破廟里,整天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悲催生活——出于對這些家伙的極端不信任,羅伯特將軍一直都沒敢給他們下發軍械彈藥,最后更是偷偷地把這些裝備都給賣掉了…
缺吃少穿的冷板凳坐了兩個多月之后,羅伯特將軍總算開恩讓他們吃了頓飽飯,然后和京都兵變的那次一樣,打發克里格謝法中尉帶著魔法師小隊前去東方一個叫甲府的地方,依靠當地一幫光言宗和尚——實際上是一伙投靠了龍巫教的當地假和尚——的幫助,再次搭建一座超遠距離傳送門,把全軍都弄過去,作為仁孝天皇的東征先鋒,前去討伐江戶。
于是,他們就在甲府北面的山間,一座光言宗分寺的院子里,修成了這座超遠距離傳送門,然后讓九百多號弟兄全體轉移至此…但接下去就徹底抓瞎了——剛剛到達這片陌生的土地不久,羅伯特將軍就帶著他的一幫親信銷聲匿跡,誰也不曉得他們去了哪里。而曾經協助克里格謝法中尉搭建傳送門的光言宗和尚,也在同一天消失了,據說是奉命和龍巫教的使者一起撤走。
于是,九百多名被所有人拋棄的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就這樣守在這座空蕩蕩的寺廟里,進退兩難,既彷徨又迷茫,更要命的是連個防身的兵器都沒有,心里自然是七上八下。
在傳送門還沒有消失的這段時間里,很多聚集在京都地區打家劫舍的倒幕浪人,感覺從京都到江戶要走兩千多里路,實在太累,于是就紛紛搭便車,通過傳送門直達甲府,然后徑自到附近各處去執行“天誅”。一開始是幾個人十幾個人的零星隊伍,后來甚至有了兩三百人的大團隊。
不過九百多名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由于語言不通,不熟悉地理環境,又沒有兵器傍身,想去打家劫舍也沒資本,只得縮在寺院里熬日子。
但是在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們就再也熬不下去了。